汗濕的黑發貼在那人的臉上,擋住了他大半邊的臉,根本看不清他長什麼樣子。而他的雙手撐在她的身側,即使兩人沒有靠在一起,黎煙依然清楚的察覺到了,他緊繃的身軀似乎在極力抑制著著什麼。
這場夢,沒有如同以往疾風驟雨一般的強烈,沒有驚濤駭浪一般的強勢攻擊,沒有親吻,沒有觸模,他似乎忍著什麼?
但是,這樣兩相對望,安靜的夢,以前沒有過,卻讓黎煙感覺更加的真實了,真實到,似乎只要她抬手撫開他額前的頭發,就能看清楚那張臉。
于是,思及此處,她便這樣做了。
黎煙慢慢地抬手,指尖輕顫著停在了那人的額前,似乎感覺到指下的人輕微一顫,但是並沒有抗拒她的觸模。他這樣的反應,無非是給了黎煙一種無聲的許可,黎煙伸手輕柔的扒開他額前的碎發,一雙眼楮率先出現在她的眼前。
那是一雙怎樣的雙眸?
一雙紅得仿若紅寶石的雙眸,一片火紅,妖冶艷麗,像是彼岸正盛開的彼岸花,一簇一簇的火紅在他眸中跳躍,愈演愈烈,那種紅仿佛要沖破他的雙眸而出,但最終卻只是在他眸中不甘心的閃動。那火紅的眸中,似乎還揉碎著幾許溫柔,在那雙紅眸中沉浮,起起落落,分明毫不起眼,卻全部落入了黎煙的眼中。
那是怎麼的一雙眼眸?
盛滿了克制,盛滿了憐惜,還盛滿了幾許細碎的愛意。這樣的一雙眼眸,無端地有了醉人的魔力,像是冬日了的一場火,慢慢地融化了那冰封的心扉。
也就是這樣的這樣的一雙紅眸,讓黎煙伸出輕顫地手指,覆上了那雙妖冶的眼眸,這一刻,心中無端的生出些許疼痛,為這雙眼楮,為這雙眼楮中那說不清道不明的神色。
這樣的疼痛,與記憶中某個呼之欲出的人,似乎在此刻沿著命運的輪回,漸漸地靠攏了,而那人的名字,在此刻破口而出。
「蕭瑾弋!」無意識地一句話,讓兩人同時一驚,黎煙觸電般地收回自己的手,然後再快速地不可思議地抬眸看向那人的臉,才發現床上此時已經沒有了人影。
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意識沉浮之間,那雙紅眸,那個名字,來來回回地出現在黎煙的腦中,讓她忘了所處地地方,讓她忘了自己,心中便只有那雙紅得讓人心疼地眼楮。
而那人更像是受到驚嚇的蝴蝶,在她看向他的時候,早已振翅而飛,沒了蹤跡。
睡夢中的黎煙,似乎突然便慌張起來,驚呼了一聲那人的名字。
「蕭瑾弋!」
意識回籠,黎煙驚坐起來,疑惑地打量著所處的地方,輕紗帳,紅木床,古樸的梳妝台上擺放著一面銅鏡,不平整的鏡面,發射出房中的一切,顯得有些扭曲。
黎煙疑惑地從床上起來,四下安靜得異常,初夏的清風從還未來得及關上的窗戶吹來,帶著原處泥土的清香,帶著幾聲鶯啼蟬鳴。如此靜謐的氣氛,仿佛沒有人一般。
帶著狐疑的神色,黎煙推開門,率先入目的是一片蕩漾著碧波的湖面,湖面很是寬廣,至少她看不見對岸。而四下靜悄悄地無一不是在證明著,這個地方,除了她之外,再無一個人。
似乎昨晚的一切,蕭瑾然,那場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春夢,那個紅眸的人,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個夢境?還是,此時她還尚在夢中?
剛剛冒出水面的淺荷,凌亂地撲在水面之上,像是一條路,但是通向的地方,沒有人知道。黎煙沒有心思欣賞這本該怡人地景色,沿著柳樹下的一條石板路,往前走。
一路上蟬鳴輕輕,輕風習習,安靜得讓人誤以為落入了瑤台仙境。直到青石板路的盡頭,一個撐著紙傘的人,出現在了黎煙的眼前。
那是一個穿著白色衣衫的人,看她的臉龐體態,黎煙辨不清她的年紀,只知道,這是一個漂亮的女人!
她站在石板路盡頭的木橋之上,無端地成了風景,而周圍的風景因為她硬生生地成了擺設。
她臉上帶著溫柔似水的笑容,只是眼角幾不可查的細紋,出賣了她的年紀,證明著這是一個年紀稍大的女人。只是這樣的笑容,這樣的人,這樣的地方,這樣的風景,美得像是誰故意編制的夢境,一切顯得極為不真實。
黎煙站著看了她許久,直到那女人,有些不耐煩地出聲,「你還要看多久?」
黎煙一驚,下意識地將自己藏在了路邊的柳樹後面,隨後便听見那女人繼續說道︰「黎王爺真是好本事,只用這樣看著我,不用紙都能作畫,當真是畫藝出神入化,臻至化境。」
黎煙才知道,她原來不是在和她說話。清風似乎吹來一聲嘆息,連嘆息都像是清風細雨一般,讓黎煙不免好奇起來,發出這嘆息的人,究竟是何人?
視線再次落到了橋上的女子身上,發現她身邊已經並肩站著一個身著竹青色衣衫的中年男子。並肩的兩人,是風景,是畫卷,是神仙眷侶!他們就這樣站著,都生出了,一種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天荒地老之感。
「誰!」似乎察覺到黎煙強烈的視線,一聲輕喝從橋頭傳來,黎煙有些變態地覺得,這個男人怎麼會連訓人都這樣的溫和。
雖這樣想著,黎煙還是自覺地從樹後站出來,看著那雙鶼鰈情深的人,垂頭說道︰「小女子是不小心闖入仙境的俗人一個,還望閣下不要與我這凡夫俗子計較。」
「哈哈……」爽朗的笑聲毫不吝嗇地響起,「倒是個有趣的丫頭,就是不知道你這小丫頭是怎麼跑來我攝政王府的‘沐湖別院’的……」
黎煙抬起頭,看著那兩人,十分誠實地說道︰「醒來就到這里了!」
只是,她的話說完,便感覺到四下都寂靜下來了,原本還笑著的兩人頓時神色一變,目光毫不錯位地看著她的臉,準確的說,是看著她的頭頂。
黎煙微微疑惑的蹙眉,下一刻,那舉止投足都帶著仙氣的女子,仿佛一下子便失去了所有的儀態,將身邊的中年男子一推,快步地朝著黎煙跑來,原本舉著的一把油紙扇在她放手的瞬間,便飄落到了湖面之上,黎煙暗嘆一聲可惜。
而那女子則是一把將她摟在懷中,神色語氣都有些激動,不確定地問道︰「心兒?是你嗎?」
心兒?那是誰?黎煙急不可查的皺眉,但是將她抱在懷中的那人,神色似乎真的很激動,以至于說著說著便開始抽噎起來,「你這孩子,這麼多年跑哪里去了?」
那男子,在女子跑向黎煙的時候,一個飛身,瞬間停在了黎煙的跟前,雲淡風輕地臉上,也多了一抹憂慮的神色,心疼地將女子從黎煙身上拉回懷中,安慰道︰「你別激動,我看著姑娘也不過十六歲的模樣,怎麼會是心兒,心兒今年少說也有三十多歲了!」
那女子一听,從他懷中抬起頭來,怒目而視著他,「怎麼不是,長得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最重要的是,她頭上的鳳血釵,世上只有兩支,怎麼可能會錯!」
黎肅若有所思的打量著黎煙,從她的臉移到她頭頂的鳳血釵,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黎煙看著幾句話就毀了仙人氣質的女子,無奈的搖頭,將頭上的發釵取下來,對著那兩人說道︰「據說,這是我娘親的遺物。」
遺物?這兩個字,讓那女子梨花帶雨的臉色突然煞白如紙,她神色一激動,便緊緊地抓住黎煙的手,確認一般地問道︰「你說……遺物?」
黎煙看著這樣地狀況,她知道,傳說中的那位娘親,似乎和這個女子,有莫大的關聯,而且都姓黎,難不成是親戚?
黎煙看著那女子激動的神色中夾雜這一抹僥幸,她知道那是什麼樣的神色,那是在絕望中的希望,希望她說的都不是真的。只是,這種事情的概率,往往比中彩票的幾率還要渺茫,活著的人只有獲得更好,才對得起死去的人!
黎煙看著那女子的神色,雖然心有不忍,還是肯定地點了點頭。
只是,她的動作剛剛一完,下一刻,抓著她手上的那只手突然失去了力氣,整個人隨即軟軟的一倒,倒在了身後那叫黎肅的人的懷中。
黎肅顯然臉色一變,急忙抱起那女子,朝著前院走去,還不忘對著黎煙輕聲道︰「隨我一起來!」
黎煙對著黎肅點了點頭,跟著他一起到了前院。
應詔而來的太醫,在正屋中為攝政王妃看病,每個人神色恭敬,絲毫不敢有所怠慢。
而黎煙則坐在偏房,拿著茶杯,出神地想著事情。那叫黎肅的人是當今的攝政王,一直在邑陵的不問政事的攝政王,因為近期北縉來鳳舞而第一次來鳳京,而這個別院則是鳳舞帝為他準備的鳳京住所。
黎煙神色有些亂,她明明昨日是被蕭瑾然劫走,今日為何會無端地來了攝政王府的別院,而且她頭上的那支鳳血釵,到底是什麼來頭,明明是她娘的遺物,攝政王妃見了為何會那麼激動,而且听說她娘死了,竟然直接急火攻心,暈了!
所以的一切,黎煙只能得出一點,那就是她娘和攝政王府有些淵源!
正當黎煙皺眉亂想的時候,黎肅突然出現在了她的面前,黎煙抬頭,有些歉意地說道︰「對不起,我不知道她會這樣……」
「沒事!」黎肅走到黎煙的跟前,溫和如水的臉上多了幾許慈愛的神色,隨即坐到了黎煙的身旁,輕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黎煙!」黎煙看著黎肅,想了想,便單刀直入地問出了心中的疑惑,「你認識我娘?」
黎煙說完,明顯地感覺到黎肅的身形一顫,似乎是沉默了許久,黎肅才輕聲地說道︰「你娘是我的女兒,我是你外祖父?」
黎煙一听,頓時覺得天雷陣陣,這世上還有這麼年輕的外祖父?這麼年輕的外祖母?只是,就算是這樣,黎煙還是有個疑惑,「你似乎許久未曾見過我娘,是何原因?」
黎肅淡若雲煙的眉峰輕輕地隆起,心中一聲長嘆,當真是許久未見,有多久呢,十八年的模樣,說久也不久,但是卻久到足以讓她的女兒都長大成人!只是,原因?黎肅眉頭蹙得更緊,十八年前,黎心,也就是黎煙的娘親,只留下一封書信,便消失不見了。
信很簡單,寥寥幾字,但是黎肅卻記憶猶新。
女兒追求真愛,望父親母親勿念!
只是,怎麼可能不想念?黎肅響起那時候的妻子,每天以淚洗面的模樣,恨不得將那不孝女捉回來,好好地懲戒一番。只是,如今說這些都已經是枉然了,沒想到再次听說她的消息,卻是白發人送黑發人。
「你叫黎煙?」
黎肅似乎想起了什麼,也沒有回答黎煙的問題,而是皺眉看著她。
黎煙自然明白黎肅心中所想,女兒跟著母親姓,在以前的世界或許不覺得奇怪,但是在如今這個世界,無非都說明這十分的有問題!
「你誤會了,她沒有被休離,也沒有被拋棄,只是我……」黎煙看了一眼黎肅,那慈眉善目的臉龐,絲毫沒有損害他年輕時的俊美,在想到蘇文青,黎煙下意識地皺了皺眉,她從沒有承認過,她姓蘇,是護國將軍府的女兒!
「你爹……」黎肅眉頭微展,說道此處又不好再問下去,這麼多年既然不知道女兒所嫁之人,作為父親,實在是有些慚愧!
只是,這也怪不得黎肅,當年黎心離家出走之時,正逢先帝,也就是鳳舞帝的親生兄長,鳳文帝暴病期間,朝中動蕩不堪,北縉有前來進犯,文帝寵愛貴妃王氏,每日修仙煉妖,導致朝堂一片烏煙瘴氣,百姓漸漸地對文帝失去了信心,一時間民間起義反對朝廷不斷。他作為攝政王,自然忙碌異常,也正攝政王這個光環,讓百姓的目光再次集中到了攝政王府,攝政王忠心效勞的君王,才是天命所給的帝王。
因此,帝黨為了穩固政權,提出了將攝政王府的女兒加入皇宮的說法,或許也正是這樣,黎心才迫不及待的離家出走了,只留下了那麼幾個字的念想。
好在,黎心離家出走不久之後,因為文帝無子,有其同胞弟弟即位。鳳舞帝大興朝政,鎮壓揭竿而起的農民,派兵鎮壓北縉,只是這北縉之戰一打就是十多年,直到北縉內亂,皇權易主,才消停了下來。
而鳳舞和北縉的戰爭,成就了鳳舞的神話,護國將軍——蘇文青。一個默默無名的小卒,因為北縉戰爭,得到舉世無雙的光環。
「我爹?」黎煙輕笑一聲,隨即調皮地對著這個似乎陷入回憶的人說道︰「我是孤兒,以後就全靠外祖父、外祖母照顧!」
黎肅愛戀地撫了撫黎煙的頭頂,柔聲說道︰「我黎家的女兒,雖然比不上皇家的公主,那也是我捧在手心的寶貝!」
「王爺……」丫鬟在外面輕聲說道︰「王妃醒了,要見那位姑娘!」
黎肅帶著黎煙準備往正屋走去,卻沒想到被趕來的管家攔住,黎肅皺眉問道︰「何事這麼慌張?」
「王爺,四王爺听聞王妃暈倒,特來拜訪!」
四王爺?黎肅微微蹙眉,對著黎煙說道︰「煙兒,你先去看看外祖母,我隨後便來!」
四王爺?蕭瑾然?黎煙皺著眉頭,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蕭瑾然打的是什麼真麼主意,大費周章地將她從「如沐春風樓」擄走,然後將她送到了攝政王府別院,打的是什麼如意算盤?
黎煙心中雖然這樣想著,但是還是對著黎肅點了點頭,朝著她祖母的房中走去。
當黎煙看著那絕美依舊的夫人,心中頓時開始慚愧了,怎麼說他也是活了兩世的人了,前世也有二十八歲?看著這個年逾五十的夫人,真心地感慨著,邑陵真是個養人的地方,你看著水靈靈的美人,怎麼看怎麼不像是五十多的婦人吧。要是能有機會去看看,肯定是不錯的。
黎煙扶額,見沐凌水,她的外祖母要坐起來,便給她墊了個枕頭。
沐凌水握住黎煙的手,臉上還有昏迷剛醒的虛弱之色,只是,握住黎煙的雙手已經沒有了剛剛的激動,她溫柔如水的聲音,听得人仿佛渾身的筋脈都被疏通了一般。
「你叫煙兒?」沐凌水望著黎煙,看著那相似的容顏,一雙美目中豆大的淚水便又開始滾出開,看著黎煙哽咽地說道︰「來外祖母看看,長得真像你娘!」
黎煙順從地讓沐凌水不知倦地撫模著她的臉龐,這種從內心深處生出來的親情,暖的像是冬日的陽光,讓人舒服之極,生不出半點反感。
「真是個漂亮的姑娘!」沐凌水手指停在了黎煙的眉毛上,感嘆的說道。
「都是遺傳的外祖母,只是煙兒要是能及得上外祖母十之一二,便是這世上舉世無雙的美人了!」黎煙在一旁乖巧地回答道。
兩個人原本不相識的人,卻因為一個人而連在一起,成為了親人。
而,相比黎煙和沐凌水的相處和諧,黎肅和蕭瑾然就顯得不那麼和諧了。
黎肅看著這個在抗擊北縉戰爭中出了不少力的人,平心而論,蕭瑾然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只是黎肅此時卻沒有多少心情和他在這里較量一番。
「天氣熱了些,王妃只是小恙,只是,王妃剛醒,本王實在放心不下!」黎肅頗為抱歉地看著蕭瑾然,說道︰「要是四王爺沒什麼事的話,本王就要先失陪了!」
「我只是听聞,別院之中的荷香正好,不知可不可以前去觀賞一番?」蕭瑾然看著黎肅說道,「也好等王妃病情穩定下來,回去跟父皇復命!」
這樣的要求實屬合情合理,黎肅也找不什麼理由來拒絕,便對著蕭瑾然說道︰「如此,就讓別院的管家代本王陪四王爺賞荷!」
蕭瑾然笑著點了點頭,目送著黎肅離開。一雙幽深浩瀚的雙眸中,波光微閃,黎肅果然不想和他有什麼瓜葛,只是,黎肅必定是他登基為帝的助力,讓他得以名正言順。
黎肅趕回來的時候,便听見屋內傳來的笑聲,于是臉上的表情漸漸地柔和起來,動作輕柔地推開門,只見兩個長相隱約有幾分相似的人,一個坐在鏡子前,一個站于身後,似乎說到了什麼開心的事情,臉上皆帶著有幾分相似的笑容。
似乎意識到黎肅回來了,沐凌水高興地對著黎肅說道︰「王爺看看,煙兒為我畫的這個妝容,看起來是不是年輕了不少?」
「煙兒的妝畫的不錯,不過,王妃還是那麼年輕!只是,眉應該這樣畫。」黎肅走到兩人的跟前,拿過黎煙手中的螺子黛,目光柔和地打量著銅鏡之中的那個女子,不管她是否有皺紋,是否皮膚松弛,是否有幾根白發,在他眼中,他能看到的一直都是年輕時候最美的那個她!
黎煙突然有些感動,為這對神仙眷侶一樣的人感動,為這樣不經意只見的真情而感動!
如果,當她年華老去之後,是不是也有這樣一個人,眉目如畫,溫柔似水,不管她是否美貌依舊,能夠親手為她綰發畫眉?一個朦朧而模糊的人影就這樣驟然間,沒有意識地跳進了黎煙的腦海之中,隨即出現的便是那雙紅得妖冶的眸子。
黎煙神色微楞,看著畫眉的兩人,自己輕輕地推出了房門,將一室的靜好時光留給了他們。
毫無目的地走在別院之中,腦海中揮之不去的就是那雙紅眸,而黎煙心中有些煩悶,夢中她叫出「蕭瑾弋」的時候,那人就像是受驚的蝴蝶,突然不見了。
有那麼一瞬間,黎煙很想看見他,確認他是否安好!于是,腳步便仿佛有了意識一般朝著別院的大門走去。
黎煙看到別院的管家,穿梭在柳樹之間,心想,自己不能不告而別,于是快步上前,對著管家說道︰「老管家,我有事要先行離開,來不及想王爺和王妃告別,麻煩管家轉告一聲!」
黎煙說完,也不見那管家應聲,疑惑地抬眸,看著身前的一堵肉牆,而且一身白色的錦衣,繡著反復的暗紋,這不應該是管家的衣服,離煙抬眸,便看見一個臉上帶著淡淡笑意的人,只是,即使是笑容在怎麼溫和如水,但是配上那雙深邃幽深的眸子,她便覺得那笑容有幾分的假。
因為,這樣的眼神,這樣的笑容,她太熟悉不過了,即便是笑里藏刀,都不及這笑容陰狠十分。這樣的笑容,可以包含欺騙和背叛,而笑里藏刀,充其量不過是藏了一把刀,刀劍有形,傷人有形,而欺騙和背叛無形,傷人亦是無形,卻能將人傷得面目全非,千瘡百孔!
黎煙見擋在面前的人是蕭瑾然,而剛剛看見的管家,早已經不再四周了,黎煙便繞過蕭瑾然,直接走人!
蕭瑾然也不阻止,只是輕聲說道︰「姑娘貌似很討厭我?」
黎煙腳步一頓,隨後便繼續往前走,只是,身後的聲音孜孜不倦的傳來,「既然討厭我,那也要給我一個理由吧?本王實在不知道,哪里惹惱了姑娘,要是有得罪之處,望姑娘海涵!」
話音一落,黎煙便被人擋住,神色有些不耐的抬頭看著蕭瑾然,黎煙冷笑道︰「理由就是……你長了一張讓人討厭的臉,以及做過的事不承認,現在來裝什麼都不知道,不覺得晚了一些麼?」
蕭瑾然听完之後,微微蹙眉?他真不知道做什麼事會讓她這樣的討厭。他從回京之後,不過就是慕名去了「如沐春風樓」幾次,倒是不知道哪里惹惱了她!
「王爺自便,本小姐有事就不奉陪了!」黎煙也不敢蕭瑾然為何蹙眉,她沒有心情也沒有興趣管他怎麼想。
蕭瑾然看著黎煙遠去的背影,皺著劍眉,手便不自覺的覆上臉龐,嘆道︰當真有這麼惹人厭惡?話說,那日心滿意足為黎煙拿食物去的蕭瑾弋,此時正要死不活地躺在護國寺的禪房之中,只因為,他拿著食物回來的時候,發現房中已經沒有了黎煙的蹤跡,而且房中並沒有掙扎反抗的痕跡,所以蕭瑾弋在擔憂之余,微微放下心,至少沒有人會對她不利。
也是,是沒有人會對黎煙不利,因為大批大批涌進來的黑衣人,分明就是沖著他來的!
蕭瑾弋看著那群人,不屑地笑笑。只是,他畢竟是尚在走火入魔的階段,在解決完十幾個黑衣高手之後,蕭瑾弋心中郁結,吐了一口血之後,便頹然地倒在了房中。
心口血氣翻滾澎湃,像是將要噴薄而出的岩漿,熾烈火熱,不斷地撞擊著他的胸口,一個沒忍住,一口鮮血再次噴出。將一身粉衣染得更加鮮紅。
「暗魅!」蕭瑾弋沖著外面喊道。
不要問為何里面打斗激烈而外面的人卻不進來幫忙,只因為,蕭瑾弋說過,黎煙呆的地方,除了他任何男性生物皆不許靠近半分。顯然帶走黎煙的人,功夫自然在暗魅之上,所以才會讓他沒有察覺。
听見呼喚的暗魅,神速出現在蕭瑾弋的跟前,蕭瑾弋滿意地看著暗魅,他要得是听話地人,而不是不听話的人,如果在剛剛的打斗之中,暗魅沒有吩咐便自行進來,那麼後果便是,回爐重造!
「派人去找……」蕭瑾弋微微蹙眉,略微思索一番之後,道︰「四王爺府,以及相關地方!務必將她安全地找回!」
暗魅看了一眼蕭瑾弋,雖然有些擔心蕭瑾弋的傷勢,但是還是按照命令走了。
蕭瑾弋抑制不住再次吐了一口鮮血,然後只覺得眼前發昏,上次還未好盡的內傷,走火入魔之後亂竄的真氣,都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蕭瑾弋在眼前發黑之際,看見一個黑影停在了眼前,隨後便是一生嘆息。
暗影將蕭瑾弋抓起來,此次走火入魔外加受了嚴重的內傷,不是簡簡單單找個女人就能解決地,就算是能,暗影也不敢在為蕭瑾弋找女人!所以,他只好,任命地扛起蕭瑾弋,朝著護國寺跑去,因為武功是師父教的,自然解鈴還須系鈴人!
此時,蕭瑾弋便躺在了護國是的禪房之中。
而了塵國師的禪房之內,此時正坐著幾個人,一個是莞姨,另外一個竟然是北縉的丞相——顏淵。
「這次回北縉,莞兒可是要一同回去?」顏淵看著面色有異的兩人,微微嘆了一口氣,「你們要是回去,她肯定會高興的!」
莞姨听著顏淵的話,眸中便立刻有了一抹溫情,對著顏淵說道︰「我出來許久了,親自將梨花糕帶給了她,任務也算完成了,到時候自然要和你回去的!」
只是,听完她的話,那身穿袈裟的人明顯輕輕一顫,一雙浩瀚的雙眸中,有什麼東西快速地閃過,讓人來不及窺探,便被淹沒在了牟波之中。可,那微微握緊的泛白的手指,卻出賣了他的不平靜,即使是日日誦佛,天天祈禱,都不能斬斷情絲,做到六根清淨,四大皆空。否則,他怎麼會為了她出家,要是真能不在乎她,又何必出家!
了塵只覺得自己有些可笑,他是萬人稱頌的國師,卻始終都沒有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因為,他心中愛著一個女人,並每日誦經念佛,像上天祈禱懺悔,以求得她的原諒。只是,或許,佛祖認為此此時還不是他還俗的時機,所以,她沒有邀她一起去北縉。
了塵看了看神色自如的莞姨,在看看顏淵,面色無異地說道︰「我去看看那小子!」
身後意料之中,並沒有挽留地話語,了塵也只是笑笑,朝著蕭瑾弋所在的禪房走去。心中有些淒然,當年他也是因為習了這個武功,才會在走火入魔之際,破了一個姑娘的身,才讓莞兒至今都不原諒他。
當時,蕭瑾弋要學的時候,他原本想,像他這樣的人,以後必定是後宮三千,何必在意屬于誰,而且也不會屬于某一個女人!所以也沒有在意,便將走火入魔之後的解決方法告訴了當時陪著他一起長大的暗影,只要必要之時,讓他渡過難關。
而他,因為莞兒不理他之後,便沒有在修習這門武學,所以他也不知道原來在練到最高層的時候,還會走火入魔一次,而且他當時受過人偷襲,因此情形比他想象的還嚴重。
了塵無奈地嘆了口氣,無論出于什麼,他都會救他。了塵將蕭瑾弋扶起來,開始運功為他療傷。
然而,出了別院的黎煙,回到「如沐春風樓」之後,並沒有發現蕭瑾弋的蹤跡,而且作案的現場顯然已經被人收拾過了,和她離開之際一模一樣。黎煙便喚來孤月問道︰「他呢?」
孤月微楞,最近的生意太過火爆,以至于孤月忙得都沒時間照顧黎煙,好在王爺將小姐照顧得很好。
「我不知道啊,王爺估計是到哪里去了吧!」孤月說完,便去招呼客人,黎煙一個人神色有些倦怠地最在酒桌之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美人,許久不見,美人可有想過本少爺?」一個和蕭瑾弋如出一轍的調調,出現在黎煙的耳中,黎煙頭也不抬便知道那是許久未見的顧成澤,或許有過一起打擊蘇梨香的革命友情,黎煙並不怎麼討厭他。但是這也不代表她就會理睬他。
只不過,顯然顧成澤也沒有那種自覺,色迷迷地坐到黎煙的跟前兒,他覺得,真心就這樣看著沒人,就能心曠神怡了。
于是,顧成澤就這樣盯著黎煙看,知道黎煙終于有些不耐煩地問道︰「你看完沒有!」
「沒看完,所以,你別走!」顧成澤自然不會像第一次見面那樣,被黎煙的話繞進去。
「看完了就給錢!」黎煙掃了一眼顧成澤,然後說道︰「我勸你還是別看了,姐,你看不起!」
「本少爺,還真把你看起了!」顧成澤一雙眼楮在黎煙身上打量,嘴角勾起一抹放蕩公子慣有的笑容,黎煙眼皮子都懶得抬一下,對著孤月說道︰「顧公子喜歡吃黃瓜,生的上一筐!不用洗了,帶刺兒地頂著小黃花的,剛剛好!」
說完,便也不管顧成澤,起身離開了酒樓。她也不知道該往那里去找蕭瑾弋,貌似總在眼前晃來晃去,從不缺席的人,當時你並不覺得有什麼稀罕,只是,稀罕的往往走後頭,因為,你要找他的時候,才發現,原來對他還不夠了解。
因而,除了守株待兔,黎煙想不到能夠找到蕭瑾弋的地方。
只是,僅僅只要這種最笨的方法,卻能守到那只願者撞樹的笨兔。
因為,牽掛,就是這樣一個奇怪的東西,有時候像貓爪子撓一般,一天見不到,就渾身不舒服,于是只要意識清醒著的時候,就會想著她。
蕭瑾弋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心中牽掛著黎煙的人。
因而,在他意識清醒的那一刻,沙啞的聲音,喚的只有兩個字「阿燻!」
或許,他早已經魔障了,從他見到她的第一刻開始。
于是,了塵輕嘆了一口氣,道︰「內傷復原前不要造動武,也不要在繼續練功!」
蕭瑾弋似乎才清醒的認識在自己在護國寺,突然想到黎煙似乎還未找到,于是便急沖沖地翻身起床,對著了塵說道︰「師父,我還有事,先離開了!」
了塵看著蕭瑾弋眸中執著,那樣的熟悉。在他面前,他第一次感覺自己沒了勇氣,不能像他一樣不顧一切地,只想趕到意中人的沖動。只是無奈的嘆著氣,目送身形有些搖晃的蕭瑾弋離開。
當蕭瑾弋他這夜幕降臨的第一抹星輝,站在黎煙房門之前,他頓時覺得自己就算是立刻死在這里也值得了。
因為,大大敞開的門,讓他看清楚屋內一燈如豆,昏黃的燈光,溫暖得讓此情此景顯得有些不真實,女子坐在桌邊,燈光在映在她眸中,細碎地跳躍,見到他回來之後,回眸對著他微微一笑。
那笑,不是最美的,卻足以讓他心中原本就一敗涂地的城池,瞬間為之傾倒。
蕭瑾弋心中頓時怦然地跳動了,他也不用問什麼,因為他知道,她是在等他!
所以,他放輕了腳步,朝著黎煙走去,腳步輕柔得有些小心翼翼,他害怕踏碎了這一場盛世的燈光。終于到了黎煙的面前,蕭瑾弋頓住腳步,對著黎煙輕輕地一笑,然後如同昨日白天那樣,對著黎煙張開了雙臂,固執地要她撲進他的懷中,完成那日未完成的擁抱。
黎煙看著蕭瑾弋一路走過來,臉上始終都帶著一種類似于溫柔的神色,這種似乎都沒有在她臉上出現的神色,第一次為了某個人,妖嬈地綻放了。
看著那人固執地張開雙臂,等著她投入懷中,黎煙輕輕一笑,這只愛吃醋心眼又小的笨兔,只是,她就知道,她能將他等來,不管什麼時候。他的傻得讓她的心極為柔軟,傻得讓她心疼,傻得讓她願意為他走出幾步,投入他的懷中。
黎煙朝著蕭瑾弋走去,帶著笑意,撲進了他的懷中。
這一抱,仿佛就像是一種古老的誓言,代表著兩個人,從此願意相攜著走一段旅程。
這是誓言,也是泛著柔情的感動。
「阿燻,你知道,抱了我意味著什麼嗎?」蕭瑾弋摟著黎煙,輕聲問道,此時他的心里滿滿的,嘴角翹起的弧度,便足以說明了一切。
黎煙眉毛輕佻,將嘴湊到蕭瑾弋的胸前,輕輕地一咬,學著蕭瑾弋那輕佻的調調,笑道︰「怎麼,要姐負責?」
蕭瑾弋突然將黎煙打橫抱起來,朝著屋內的軟榻走去,一邊柔聲說道︰「算了,還是我對你負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