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老板,不如你找找街面上的巡街衙役怎麼樣?給他們上上貢,借官家的名義,施點壓,讓他們收斂點,別在年關頭上找不痛快。」
「找衙役?顧大夫,你真是老實人,這前巷不比你住的後巷,你那里都是老實本分的居民,我這里都是下九流下三濫的混混流氓,我要是因為這事報了官,等事情了結,我這店子也開不下去了。而且他們絕不是把我趕走那麼簡單,搞不好燒了我的店都是說不到的。」
「唔,報官的確會激怒他們,不過我覺得燒店是不至于啦,會殃及鄰居的,把你強搶了進去當小妾的可能性比較大。」
「顧大夫!」包老板嗔怒道。生氣的美女依舊是美女。
「啊,包老板,別生氣,消消火,消消火,官府的路子走不通,咱們就走道上的路子,你在這開店許久,就沒結交點別的朋友?」
「我這南來北往的客人多得我自己都記不到,顧大夫是為數不多可以說得上幾句話的,再來就是幾個熟客,可他們在這里又沒有關系,捧個場照顧照顧生意行,別的就不行了。有關系的又不敢得罪霸天幫。」
「哎,這可愁死人了,要是包老板受不了騷擾,關張歇業了,我怎麼辦,我上哪就近買這好用的酒去。」
「顧大夫長期照顧生意,是小店的福氣,要是小店真的開不下去了,就是我們的緣分盡了,憑著顧大夫的名氣,自有別的酒商會頂替我的位子。」
顧念挑了挑眉。沒接話。
這時,後面的伙計把顧念要的酒都置辦齊了,兩個眼生的伙計用扁擔挑了出來,除了要的烈酒,還有一壇子顧念過年自己喝的黃酒。
顧念清點了數量,都對了,如數付清酒錢。
包老板也不再留人,卸了兩個門板,兩伙計挑起擔子,顧念跟在後頭。跟包老板道了別,一起往家去。
經過煙花南巷口的時候,顧念听到有人叫他,可街上人多,她東張西望了一會兒也沒看到是誰叫自己。直到兩位穿著上等的公子哥站在她面前了,顧念才傻傻地「哦」了一聲。
「董公子,宋公子。二位下午好。出來逛街?前面玉府街京貨莊口的年貨大集市蠻熱鬧的,有去逛逛嗎?」。顧念一邊行禮寒暄著,一邊示意那兩伙計先把酒送回家。
「已經逛過了,玉府街現在想找個停車的地方都難找。我們這正打算回家,沒想到踫到顧大夫。買那麼多酒?」董之瀚穿件藍緞棉袍。客氣地笑道。他身邊的宋亦柏穿青色緞袍,仍是那副挑剔的高傲神情,只是出于禮貌,他才沒把目光轉移到別的上面,但被他這麼盯著,顧念寧可他不禮貌。
「啊,這不馬上過年,店子都要關門歇業幾天,多買點以防萬一。二位公子上街,也沒帶個隨從?這里什麼人都有。公子們身嬌肉貴,要注意安全。」
「無妨,反正沒買東西。帶著人反而是個累贅,逛不到盡興。顧大夫每天一有空還是制藥?」董之瀚說道。
「是啊。董公子,為了夏季不得不多做準備,去年夏天沒有經驗,著實累得夠嗆。」
董之瀚臉上笑容大了幾分,「這麼說的話,顧大夫手上現在有充足的存貨嘍?」
「是……是啊,董公子。」顧念一時奇怪對方干嘛這麼問,而且讓她覺得不安的是,那個宋亦柏的表情變了。
董之瀚拍拍手,沒理會身旁好友的變臉,只對著顧念笑容可掬,「那麼,我給一個好價錢,顧大夫多賣些藥給我吧?你的那些創傷藥,我的伙計都說好來著。」
顧念覺得當著主要供貨商的面跟別人談生意,還要大量進貨,這種二缺事都干得出來的主兒,哪點像是龐大家業的繼承人。
等等!剛才這董之瀚好像說了奇怪的話。
「董公子,您的伙計怎麼會用到在下的藥?!」
「因為我派人來買的啊。」董之瀚一副理所當然的口氣。
顧念頓感吃驚,同時一個存在已久的謎題有了答案,「那個看著像一等伙計的客人原來是董公子的伙計?」
董之瀚得意地點點頭,「他沒說過嗎?哦,沒關系的,顧大夫現在知道也一樣的嘛。對不?」
顧念果斷放棄跟董之瀚在這個話題上繼續糾纏下去,她只要知道這位董公子已經光顧她兩回生意就好了。
但是……!
「董公子,听說貴行用的都是和安堂的藥。」
「唔,現在生意難做啊,手下新招的一批伙計,個個笨得跟豬一樣,三天兩頭的受傷,和安堂的藥好貴啊。」
顧念已經不敢去看宋亦柏的表情了,她強迫自己把目光牢牢地盯在董之瀚的臉上。
「承蒙董公子看得起,但在下的藥,恐怕有損貴行伙計的身份。」
「沒關系,沒關系,只要藥好用,就沒人會問藥的來源,最多以為是和安堂的新藥。」
這下好了,宋亦柏背轉身去了,終于不用被他如刀的目光切成肉泥了。
顧念心底松了口氣。
「董公子,您跟宋公子吵架了?」
「沒啊。」董之瀚一臉無辜,他還去拍宋亦柏的肩膀,問他,「我們吵架了嗎?」。
顧念看到宋亦柏的下巴肌肉都瞬間繃緊了,未免當街發生無法收場的血案,顧念趕緊做了退讓。
「董公子,這天寒地凍的,要是不介意的話,不如到我家喝杯熱茶,坐一坐?不知道您的馬車停在哪里,可以叫車夫過來等。」
「不打緊,我們的車已經回去了,本打算街上隨便逛逛,再借和安堂的馬車回家。沒想到踫到顧大夫。顧大夫請喝茶,求之不得,正好我們好好談談生意。」董之瀚一手拉著宋亦柏的手腕,兩人略微讓了讓,讓顧念前頭帶路。
顧念小心地瞄瞄宋亦柏,心里祈禱這位公子哥兒不是個小雞肚腸的人,她可真沒能耐跟和安堂對抗。
三人拐進煙花後巷,一路往顧念的小院走,周圍街坊見這里來了難得一見的貴人,一起跑出來圍觀。議論猜測著是哪家的公子跟小顧大夫又是什麼關系等。
進了院門,正好那兩伙計提著扁擔也往外走,唐大媳婦站在院里送客,啞姑在廚房照應即將燒開的開水。那兩伙計來送酒時告訴她們顧大夫在街上跟人說話,一會兒就回來。所以趕緊就先把客廳的火盆撥著,又加了幾塊炭,正燒得旺旺的。
三人走進院中。顧念先跟伙計打了招呼,又喊啞姑來了客人拿些茶果點心,唐大媳婦見著如此模樣的陌生男人,頓生羞澀。匆匆跟顧念打了個招呼,就想往候診室走。
顧念領著二位客人往正房去。但宋亦柏卻注意上了唐大媳婦,停下腳步盯著她看,目光毫不客氣地上下掃視。
唐大媳婦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又顧忌對方是顧大夫的客人,雖覺得對方失禮,卻不好發作,正想干脆逃回屋內時,顧念注意到身後少了個人,回頭一看,見此情景。連忙大喊道︰「嫂子,這是貴人!你今天買藥的藥方還在身上嗎?趕緊拿給人家看看!」
唐大媳婦醒過神來,顧不上別的。在身上模了一通,掏出一張折疊整齊的紙條。一邊展開一邊走向宋亦柏,恭敬地雙手奉上去。
宋亦柏倒是不介意那許多,他看唐大媳婦的眼神明顯比他看顧念的和氣多了,那是大夫看到病人的眼神。
宋亦柏飛快地看了一遍藥方,又要唐大媳婦把她以前的藥方拿來給他看,然後他追上顧念和董之瀚,三人一同進屋,唐大媳婦則激動地小跑著回家拿藥方。
客廳里,宋亦柏和董之瀚打量了一番室內布置,除了必備的家具外,其它裝飾一概沒有,透著一股寒酸氣。不是顧念買不起,她就是懶得花這心思,擺設一多,家務量就猛增,她吃撐了才給自己找麻煩,她連花盆都沒有一個。
董之瀚沒說什麼,他自然淡定地在客座坐了,宋亦柏習慣性挑剔,但他也只是張張嘴,在出聲之前又把話給咽了回去,在董之瀚旁邊的位子坐下。
顧念心里突然感謝起這二位公子的家教來,換成她的那些街坊鄰居,十個人走進這小院來,有九個半都會跟她提增加擺設把屋子好好布置一下的事,另半個是表示可以介紹師傅給她弄一弄。
街坊們都是好心,所以顧念每次都耐著性子听,听完了該干嘛干嘛。
啞姑進來分別給主客擺上幾碟新鮮的點心,再退下去廚房準備茶水。
顧念招呼他們吃東西,宋亦柏坐著沒動,董之瀚給面子地拿了一塊糕點,一邊吃,同時又伸手去拿宋亦柏手里的那張藥方。
「唔,看這藥方,那位婦人好像虛得厲害?」董之瀚居然看懂了藥方。
「這是補方。陰陽氣血皆虛,她怎麼活到現在的?」宋亦柏的語氣像是嘲諷又像是反問。
「因為及時分了家。」既然人家問了,顧念就誠心誠意地答了。
董之瀚和宋亦柏同時了然地輕哼了一聲。
「繼母與繼子的恩怨糾葛。」董之瀚把藥方放在宋亦柏那邊的碟子底下。
啞姑進來上茶,唐大媳婦也跟了進來,她拿來了以前留下的全部藥方。
啞姑先給客人上了茶,才來到顧念身邊,顧念向她使了個眼色,啞姑會意,退下後並未離開,而是去了顧念的臥室,從那個舊藥箱里拿了一個腕枕出去交給唐大媳婦。
宋亦柏有事干了,他對唐大媳婦很感興趣,太難得踫到一個這樣的病例了,唐大媳婦安靜地站在旁邊,等著他看完那些藥方。
董之瀚呷了口熱茶,暖了暖五髒,抬起頭就跟顧念談正事,一點過渡都沒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