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書,顧念到外面走走,順便找小廝問谷道輪回之所在哪。
小廝領了她去,在院子的一處不起眼的死角,外面被茂盛的植物鮮花包裹,要不說,真不知道里面還別有洞天。
拐進去是一條一人多寬的碎石小道,一兩丈的盡頭是兩間並排的小單間,外面有單扇的門板,糊的白色窗紙。在這狹窄的空間里,地上居然還有一口小井,井邊有一桶,桶里有一水瓢。
顧念挑了右廁,輕輕敲了敲門,里面沒人應,她順手一拉,門拉開了。屏著呼吸走進去,沒看到馬桶,卻看到了學校公廁才有的那種蹲坑,試著輕輕呼吸一下,更沒有異味,反倒有股水氣的清香。
閂了門,走過去再一看,顧念樂了,還真是活水蹲坑廁所,底下源源不斷地在水流過,帶走了所有的污穢之物。
爽快地釋放了膀胱內存,出去打水洗了手,甩著手上的水珠,顧念不由得琢磨起來,這活水是從哪來的,這附近好像沒有可以引水的地方。
左廁的門此時從里面打開,人走出來,被仰著脖子四下亂看檢查牆根苔蘚的顧念嚇了一跳。
「你在這找黃金嗎?很遺憾,都被水流帶走了。」
顧念不知道怎麼搭茬,在廁所門口聊黃金,這笑話簡直比寒冬臘月天都要冷。
「宋公子,你真沒有講笑話的天賦。」
宋亦柏橫了顧念一眼,卷著袖子,邊往井邊走,蹲身舀了水桶里的水洗手。
顧念模模鼻子。探索房屋結構的熱情沒有了,轉身欲走。
「你在這轉悠什麼呢?」宋亦柏甩著手,站起身,重新撫平袖子。
顧念轉身看他,「你們的茅廁結構好特別。挺干淨的。」
「那當然,請的能工巧匠精心改建的。引的地下活水。」
「這麼多年,地下水都一直在?沒有斷流過?」
宋亦柏覺得很奇怪,抬腿往外走,顧念跟上。
「怎麼會斷流?三江又不缺水。帶院子的宅子都有水井。你是不是從來沒在街上用過茅廁?」
「義莊那邊的算不?髒死了。」顧念想到自己因為生理期被逼到街上的公廁,不堵著鼻子都不敢踏進去。而且那里的公廁不分男女。所以更加的髒,地上挖一坑,幾天才清理一次。
「那是旱廁,修活水的,要很多錢。那邊都是窮人,修不起,也沒人想到要修這樣的。像我們這外面街上的活水茅廁。都是兩邊商戶湊錢修的,修得更好,周邊住戶早上都會過來洗馬桶。玉府街上也有,你從來沒有注意過嗎?」。
「知道是知道。從來沒用過。」她哪里會把街上的公廁當自家廁所,要不是她現在每天有專人收夜香。她也得自己去洗馬桶。
「將來你要是賺到足夠的錢,你也買一間這樣的宅子。」
「肯定很貴。」
宋亦柏挑眉一笑,兩人拐出了死角,往院子走去。
「沒事別一人老待在屋里,多跟同行聊聊天,給大家留個好印象。」
「不知道聊什麼。又不能一直聊花姑娘。」
宋亦柏嘆氣,「活該。這些人里,除了你,還有兩個黑醫,一個本地的。一個外地的。自己找。」
說完,宋亦柏甩袖要走。
顧念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他的袖子。眉開眼笑,「求大公子指點。」
宋亦柏虎了臉。顧念嚇得趕緊松手。
宋亦柏重新整了整袖子,目光在院里眾人找了一圈,招招手,示意顧念靠近,然後指著站在一棵樹下的兩個中年男人,「看見那兩個人沒?就是他們。」
顧念眯著眼楮看了一會兒,自言自語,「他們這麼快就接上頭了啊。」
宋亦柏沒好氣地又橫了顧念一眼,「要不說你活該。就知道躲房間里,不知道出來找人應酬。」
顧念無話反駁,是她的錯,同行大聚會,她居然還躲起來不露面,對她個人口碑和形象不太有利。
「跟他們好好聊聊,都是黑醫,不會像查戶口一樣,通過他們再跟其他人聯系起來,我們自己的大夫你就別找了,他們三個都是總號這邊的,跟你不熟,你們聊不到一塊去。」
「昨晚上听說玉府街分號沒有派金瘍大夫,我以為那邊的大夫,金刃術也挺不錯的。」
「他們是不錯,但相比起來,總號這邊有武館和鏢局,練武的人更容易受傷,所以總號的金瘍大夫醫術更好。」
「真是這原因啊?我還以為是他們謙虛。」
「他們跟你謙虛干什麼?你搶了多少生意,他們才不會跟你謙虛。」
顧念暗笑,她把這話當夸獎收下了。
「我以為練武的人,比較容易跌打損傷和骨折,他們也有金刃傷?武器造成的?」
「往往是年輕的徒弟,年年都有,要麼自己武器失手,要麼別人的粗心大意,甚至還有自己莫名其妙摔一跤的。各種無法挽回的悲劇。」
「練習用的武器,難道不是沒開鋒的嗎?」。顧念心有不忍地皺起眉頭。
「誰知道呢,就算是不開鋒的武器,有些時候,同樣危險。」
「所以,你需要找到更好的金瘍大夫,盡量減少這樣的悲劇。」顧念終于明白宋亦柏跟自己耗上的原因了。
「這下,你能認真對待大比武了吧?」
「大公子,我一直都在認真對待,我帶了四個工具箱。有誰的工具超過我的?」
宋亦柏露出贊賞的滿意笑容,「非常好。」
顧念避過目光,高富帥的笑臉,挺晃眼楮的。
「好吧,我去找同行聊聊。拉攏一下感情。大公子請自便。」
說完,顧念就奔樹下那兩位黑醫去了。
宋亦柏也忙他的去了。
先前點名的時候,大家就都互相認識一遍了,所以顧念沒費多大勁,就插入了那二位的聊天。
都是無證黑醫,沒誰看不起誰,那二人以為顧念也是想在這大比武中奪個名次,好成功洗白上岸。
顧念也不否認。
那兩位大夫,本地的姓馬,三十多歲;外地的姓曹。稍小兩歲。而且這所有的參賽大夫中,沒有老年人,都是中青年,一眼望去,一水兒月兌離了稚氣的二十五歲以上男人。顧念是當中年齡最小的,但她沒敢實報年齡,只說自己二十四歲了。
馬曹二人皆不信。顧念只好又編自己是女圭女圭臉,顯小,她也很苦惱。
如此,打個哈哈。把這話題帶過去了。
黑醫們一塊聊天的好處是不會打听對方的師承,既然姓名年齡這些都聊過了。就閑聊開了。在听說了顧念在煙花後巷行醫之後,共同話題有了,那兩人猥瑣好奇地打听起周邊花姑娘來。
顧念就把她前期調查得來的消息說了,這可是她預備的大餐呢,先從南巷的一二等妓院說起,哪家有哪些好姑娘,再講北巷那些三四等不入流的窯子,能滿足各種喜好和口味哦。
三個家伙形容猥瑣地在樹下聊得熱火朝天,吸引了別人的注意,有好奇地湊過來問他們聊什麼。于是。一個,兩個,三個。越來越多的人就加入了這個聊天圈子,個個挑眉咂嘴。嘴上說著白天聊這話題有傷風化。下一句就說自己的風流史。
嗯,一點過渡都沒有的。
但是吧,還是有道德感比較強的大夫,叫來了院里的小廝,過來把人群勸散了,意猶未盡地回屋各自休息。
午飯是用食盒送來的,三層大食盒,涼熱葷素蔬湯都有,顧念這屋只有她一人,可看著食物的份量,夠兩人吃。
顧念把自己撐得半死,盡量消滅了大半的菜肴,打著飽嗝,把餐具重新放回食盒,放在門外地上。
不一會兒,小廝進來送茶水,擦拭桌子,提走了食盒。
顧念的窗戶外面不遠處還有一個水井,院里的用水都在這里打水,她拿著帕子蹲那打水洗臉,沒一會兒,吃完了飯的大夫們也陸續過來,抹把臉,涼快一下。
說說笑笑間,收拾完畢,回屋午睡。
三十三名參賽選手,兩人一屋,自己是落單的那個,顧念閂了房門,放心大膽地在床上睡得四仰八叉。
睡醒起來,在井邊洗臉,听到了上午的比賽八卦。上午比了兩個,都是從集市上送來的病人,傷勢一般,以免費治療的條件換得病人的同意後,一號和二號大夫,分別在七人裁判組的監督下,完成了他們的比試。
比賽成績是當場給出的,但能排在第幾名,還得等全部人員比完了才知道。
顧念羨慕死了,自己怎麼就沒抽到前面的號牌,先比了才好,越等到後面,選手心里壓力越大會越緊張。而且每天就三四個病例,不存在裁判們疲憊過度,打分放松的情況。
而且,先比完的人,沒有了後顧之憂,只管放心地去玩。尤其是外地來的,絕對想感受一下三江城有名的秦樓楚館和各大夜市。
在這種猜都猜得到的指導思想之下,顧念洗完臉回到屋里,一號和二號大夫,就分別找上門來,打听城里夜晚娛樂消遣的去處了。
整個下午又比了兩位,當天晚飯前,四人的成績排名出來了,二號大夫目前排在第一位。
在大家的祝賀聲中,晚飯送來了。
跟午飯一樣多的花樣,份量不變,還多加了二兩酒。顧念無視酒壺,繼續撐得半死。
宋亦柏作為代表過來感謝大夫們今天的辛苦,和卓越的表現。然後今天就結束了。
兩個雜役挑著顧念的工具箱,送她到大門外,她的馬車已經等在那里,除此之外,還有其他各家代表的馬車,送他們回下榻的客棧。
這時有人找到顧念,想搭她的順風車去玉府街消遣,顧念爽快地邀請他們上車,一路到了古店街的煙花南巷路口。
大夫們下車後就奔樂子去了,車夫牽著馬車小心地掉頭回到後巷,拉了門鈴,啞姑出來開門,一番勞累後,東西都放回了原位,車夫告辭離去。
啞姑早就備下了沐浴的熱湯,舒舒服服洗了個澡,顧念在屋里一邊吃水果,一邊審閱今天的賬簿,賣了不少藥出去。
能參加這種行業大比武,不論最終成績如何,起碼也是大夫個人醫術水平的大廣告,她這陣子的生意量見漲。
收拾了東西,顧念早早地睡下了,現在天還沒冷呢,誰知道半夜有沒有病人上門,抓緊時間睡覺才是王道。
第二天,照舊帶著四個工具箱到達比賽場地,昨天宋亦柏跟她說了那麼多,總覺得對方話里有別的意思,那就別偷懶,帶著吧。
半夜來了病人,有些睡眠不足,上午的時間多半花在了補眠上,下午才出去和別人拉感情,當天平平淡淡結束,七號大夫暫時排在八個人中的頭名。
第三天也順利結束,十號大夫排在了頭一個。
名次一天一變,剩下的二十多人都有些蠢蠢欲動,想著自己是否有機會也在頭名坐一坐,唯有顧念不敢抱這希望,她只祈禱能順利完成治療,而且她的治療方式,別讓裁判們視為異端,她就謝天謝地了。
到第四天,顧念開始有點緊張了,她二十一號,照這麼一天四個的過去,第六天就要輪到她了。
上午時分,十三號大夫剛比試完畢,回到後面休息。前面醫堂里,一個教頭打扮的中年人,帶著一群小伙子抬進來一名腳部流血的病人。
病人在擔架上又哭又嚎,「救救我的腿,我不要殘廢!我不要殘廢!」
還跟裁判們在一塊的宋亦柏听到前面的騷動,匆匆出去查看情況,擔架已經抬到了一旁的治療室,金瘍大夫正在檢查傷勢,病人的同伴講述受傷過程。
常見又簡單的事故經過,武館的徒弟們背著師傅和教頭,講好听點叫私下切磋,講難听點叫私下比斗,最後就有人悲劇了,對手一刀向下盤削過來時,躲閃慢了,結果不偏不倚地砍在了腳踝骨上,皮開肉綻,腳筋斷裂。
這時候已經顧不上追究武館的武器怎麼會開鋒的故事了,那位教頭憂心如焚,一個勁地問大夫還有沒有治,還能不能恢復正常。
病人除了鞋襪,金瘍大夫淨了手,到傷口里一陣探模,遺憾地搖搖頭,「腳筋徹底斷了,已經模不到了。」
病人絕望地嚎了一聲,四肢挺挺地不動彈了,只是默默流淚。他的同伴個個呆若木雞,耷拉著腦袋。教頭氣得雙眼發紅,瞪著闖禍的徒弟們怒斥,蒲扇一樣的巴掌一個個地拍過去。
正堂里等著看病的其他病人,湊過來圍觀,竊竊私語的聲音比尋常人說話聲都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