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坐著馬車來到新家,經紀已經開了街門,工匠們在後院干活,听到前面動靜,知是屋主來了,都出來幫忙,那些箱子大包袱什麼的很快就從車上卸下,放在了院子里。
顧念拿出準備好的鞭炮在街門外打了一掛,鄰居們紛紛出來道喜,寒暄片刻後散去,啞姑提了籃子去市場看看能買些什麼,顧念再請工匠們幫忙,把她的工具箱等一些沉重的行李搬去東耳房儲藏室。
啞姑買了些米面,坐著賣柴人的車子回來,這里離古店街太遠,盡快她倆出發早,但這會兒今日的早市已經結束了,沒買到什麼新鮮的菜,但買了不少新鮮水果。也是因為這一點,顧念並不包工匠們的午飯,而是寧可在工錢里算上飯錢。啞姑這幾日過來干活,一樣是在街上吃喝。
後院已經呈現了新景致的雛形,噴泉最終要做三層,高度才夠接管子伸進西耳房的水池上方。
顧念和啞姑二人一起把廚房歸置妥當,燒了開水,切了瓜果,端去後院請工匠們吃,盡點主人之宜。
第二天上課,顧念給老師和師兄弟帶了幾包糖,分享喬遷的喜悅。
下午在和安堂,看看書,寫寫作業,接接診,傍晚醫館打烊,溜達著步行回家,一天就這麼輕松自在的結束了。
幾日後工頭終于給顧念帶來了好消息,正好那天上午她沒課,工頭拿著圖紙找顧念談事,客人專門指定的壓水井有門路了。
跟工頭來的,除了他手下的工匠。還有一位須發皆白佝僂著背的老師傅,一雙大手布滿老繭,手背青筋爆凸。
趕緊請了老師傅在廳里坐下,送上茶水和水果,雙方寒暄引見完畢進入正題,桌子清空,圖紙鋪開,工頭打開一個包袱,拿出一個木頭和竹子做的模型。
顧念一看到這模型就忍不住地站了起來,激動了一會兒又坐下。請老師傅詳細闡述他的觀點看法,越听越信服,臉上笑開了花,直念叨自己的錢沒白花。
老師傅是個仔細的人,為了驗證他的模型確實有用。特意請顧念打來一盆水,模型放到水里,上下搖動壓水桿。過了一會兒,一股股水流就從另一頭的細竹水管里噴了出來。
顧念歡喜得一個勁地拍手,強烈要求近日就動工,讓廚房早日能派上理想的用場。
工頭連聲答應。保證明天就有人手在廚房開工,他們都規劃好了。只待解決了壓水井的難題,剩下的都好辦。
顧念爽快地支付了前期費用,既是酬謝老師傅的經驗才智,也是給工頭備料的經費。
老師傅也很客氣,他這事了了,並沒急著走,而是主動到後院看徒子徒孫們干活,火眼金楮地指出做得不好的地方,有老前輩監督,晚輩們都不敢偷懶。頂著烈日埋頭苦干。還是顧念給他們送點淡鹽水和水果,讓他們休息休息,別中暑了。
在新居過了五月五。仿佛慶典就好像近在咫尺了,明明還有些日子。醫學堂那邊已經著手布置了,披紅掛綠的,每天去上課都能看到一個新景象。
和安堂總號那邊顧念的日子過得也挺安穩,她已經完全適應了環境,有時她會在前面醫堂給病人縫合,有時又會在後面開刀房忙活,目前還沒踫到傷重不治的,她也不想踫到。
雖沒那樣重傷的,但是這周邊街市繁華,還有那麼多鏢局和武館,習武的人就免不了受傷,而顧念在聚興順又有些不大不小的名氣,托了錢滿貫和一干打過交道的鏢師們的福,她就壓根沒缺過病人,受些輕傷的都指名要她包扎。
一天顧念收治了一個聚興順的鏢師,才從外面走鏢回來,在山區里發生了些意外,受了點傷,在這樣的熱天下,傷口沒有伺候好,有些化膿腫脹,進了城就先奔和安堂來了,沒有去找自己鏢局的大夫。
這點小傷病人也要找顧念,在處理傷勢的時候,陪同來的同伴就在旁邊聊天,聊著聊著就聊到了玉府街上,無意中講到了煙花前巷的包記酒館最近關張了,老板和伙計都不知去向,新的店家也是開酒館,不知道大廚手藝如何,改天有空要去嘗嘗。
那時顧念正好給病人上藥,听到這消息,手下一抖,多灑了些藥粉,好在病人沒有察覺,她鎮定地放下藥瓶,把傷口包扎好,結束治療。
洗了手,回到自己小屋,搖著扇子溫書,可越看越看不進去,半天翻不動一頁,雙眼無焦距地盯著書頁,完全走神。
包寄桃終于走了。
與她的哥們和朋友,她終于走了,去做她的事了。
多幸運啊,她找到了她的仇人,她有能力報仇,而自己卻只能呆在安全的地方,等著別人在某年某月用傳達八卦新聞的口氣告訴她,柳家的案子破了,買凶的主謀抓到了。
希望這個好消息到來的時候,她還在這里,而不是身份穿幫,遠走他鄉。
自從在永洛府出的那樁意外,暴露了鐵大廚跟江湖關系密切以來,老板娘的身份就變得可疑了,不過人家不說,她就不問,誰沒點秘密呢,她自己不也一樣麼。
但後來秦如栩設圈套抓沉沙幫殺手的那個晚上,鐵子的出現,再次表示他是個功夫很厲害的江湖人,而他身邊的那個陌生男青年,光看臉是眼生,可那人的身高氣息目光,甚至是聲音,都表明他認得自己。
尤其是她拿著氫氧化鉀沖向那個後來的殺手時,那個叫自己快逃的聲音,盡管陌生,從未听過,卻正是這點更顯蹊蹺。別人都沒出聲,就他迫不及待,說那人跟自己不熟,怎麼樣都過不去。這還不包括他抓著自己去沖水時。皮膚接觸帶來的觸感那麼熟悉。
鐵大廚有個好兄弟叫包小易,但包小易失蹤已久,鐵大廚身邊只有一個叫包寄桃的老板娘相伴。
包寄桃和包小易,兩人都姓包,雖然包姓不少見,但他們都認識同一個朋友鐵大廚。
真巧,不是麼。
顧念放下書,雙臂為枕,靜靜地伏在桌上。
自己喬裝打扮的本事都是包寄桃教的,她說那是江湖藝人都會的把戲。蒙外行人綽綽有余,但她研究了她送自己的冊子,那上面寫的技巧,可不是「把戲」這個範疇的。
顯然,包寄桃也有江湖關系。
現在他們走了。做他們的正事去了,秦如栩正好手邊要人跑腿打雜,職業殺手組織。多地作案,要破案必要多地官府相配合,這中間的協調事宜可不好做,官府都有自己的小盤算。
抓殺手。巢滅殺手組織,各地方官府肯定都會大力配合。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再追究到各個案子背後的買凶人身上的話,地方官們要是不出ど蛾子才是有鬼。
出的起價錢請職業殺手的話,怎麼樣都得是鄉紳階層大富裕戶,一般的中平小康人家絕對付不起這個代價。
異地做官的地方官們,在日常事務上面,有不少事要仰賴鄉紳的幫助,不然政務難以開展,這個官也就不要想做下去了。
他們走了就走了吧,希望他們好運。能早日報仇。
顧念閉上雙眼。
包寄桃不辭而別,她能理解,她只是有些難過。唯一一個可以說悄悄話的朋友沒有了,她又得一個人扛整個世界。
當然。她這種想法本身就有些自私,包寄桃顯然有她自己的正事要做,她倆相識一場已是緣分,緣起自有緣盡時,樂觀點想,她還有啞姑呢。
窗前突然暗影閃過,伴隨輕微的腳步聲,顧念腦內警報大響,迅速定神,把臉轉向牆,一動不動地裝睡,希望那道人影只是經過。
開著通風的房門被人敲了幾下門板,顧念沒動,仿佛已經睡熟。
直到桌子又被人叩了三四下,她才裝作好像驚醒的樣子,抬起頭,慢吞吞地坐起來,揉著眼楮看向來人。
馬上,顧念緊張地站起來。
「師兄來了?」
宋亦柏的小廝好笑地抿起嘴角,沒多話,只是點點頭,「大公子找你,顧公子。」
顧念又揉揉臉,「要緊麼?我能洗把臉麼?」
小廝搖搖頭,「沒時間洗臉了,你已經是排在後面了,裁縫正等著呢。快點來吧。」
「裁縫?」顧念不解地跟小廝出了房間,「什麼裁縫?」
「為了慶典,大夫們統一要領新料子做新衣,這都是寫在清單里的啊,顧公子忘了?你幫忙抄過的。」
顧念愣了愣,反應過來了,「哦,我也有份啊?」
「顧公子說笑話呢。可別在大公子面前再說這話了,他會不高興的。」
「不是,只是有些意外,這離慶典都沒幾天了,這時候發衣料子,來得及麼?」
「放心,來得及的,為了等衣料才耽誤了幾天,不過不會誤了慶典的。」
顧念來到宋亦柏房里,四個裁縫在忙著給大夫們量身段,桌上放著好幾匹花紋和顏色都不一樣的樣布。
裁縫們動作利落地圍著自己的客人轉圈,而客人們則只需雙手平舉站在原地,讓裁縫拿著樣布在自己身上比劃,看哪個花紋顏色更適合個人氣質。
量尺寸很快,一會兒就一個,屋子里排隊等著的沒剩幾人,顧念混在人群里一下子就完事了,裁縫給她找了身綠色的料子,很清爽的那種女敕綠色,看著就很涼快。
準備走的時候,看到宋亦柏對她用二指禪召喚術,她只好上前听吩咐。
「師兄,有些日子沒見了,看上去你好像瘦了?要注意身體啊。」
宋亦柏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沒搭理顧念嬉皮笑臉的寒暄,只是交待了一些任務,讓顧念在慶典期間給他做助手,在各種場合代他招呼一下嘉賓,以免他到時分身乏術,招待不周。
顧念微微挑眉,淡定地答應了,以現在她公認的身份,她替大公子招呼幾位身份較低的家眷也是合適的。
「有什麼特別要注意的地方嗎?比如,哪些客人脾氣性格比較特殊,講究比較多的。」
「你找玳安拿名單,上面都做了備注,你要全部記住,到時隨機應變。」
玳安就是隨侍宋亦柏身邊的那個貼身小廝,顧念明了地點點頭,轉身找人去了。
名單本來只有薄薄的一本小冊子,可加上了備注後,就變成了厚厚一沓,非常詳細地把每一位出席的嘉賓的個人喜好飲食習慣都寫在上面,加上嘉賓中有女眷,那些小姐們的講究讓顧念不由得回想起柳依依生前的生活。
好在比較有利的地方是這些都是醫藥圈的人,名單上有些名字挺眼熟,背他們的資料時會比較好背。
和安堂真正的開業日期是五月十七日,但慶典從五月十五日就開始,而五月十四的晚上,有第一場宴席,賓主皆要到場。
裁縫給大夫們趕制的新衣在五月十二日全部送來,顧念試穿上她那件女敕綠的紗衣,在院里跟大夫們站一塊,穿綠色的有好幾人,大家都說她穿得好看,不但襯得她膚白,還顯得很精神,就像棵茁壯成長的樹苗。
顧念樂滋滋地收下贊美,回屋換回舊衣。
這些天里,她新居的改造工程也全部完工了,後院和廚房都有了便利的半自動自來水,尤其是廚房還接了個水箱,用一個吹了氣的豬膀胱球當浮標,看到浮標露出來表示水裝滿了,經過啞姑的親自試用,滿滿一箱水能讓她完成洗菜到洗碗的全過程。
而後院的噴泉和水車水池,也達成了她的全部想法,噴泉的水流入水車池里,帶動水車轉動,產生的動能帶動了二堂天花板的牛皮土風扇,那屋里別提多涼快了,顧念美得都不回臥室睡覺了,那張羅漢床承擔了坐臥起居溫書學習的全部功能。
後院建了個涼棚,擋住了三分之二的陽光,都是為了洗衣和曬衣方便,鋪的鏤空地磚,只有面對後堂大門的那一小塊地方能曬到太陽,擺了些喜光的花草,看著也挺有生氣的。
唯一有些小麻煩的是西耳房浴室,洗澡打熱水不太方便,顧念買了個大泥爐放在紗窗下,于是熱水的難題就解決了,還省了壘灶的錢。
這麼花錢一弄,新居的居住環境就經煙花後巷好太多了,那租的房子根本不能自如地改造,還時刻有病人和街坊進來,那時她壓根就不在前院擺放生活用具。
現在好了,平日里沒有客人上門,她就在院里擺了個竹躺椅,到傍晚夕陽西下,吃過晚飯後,她就在躺椅上搖著扇子消暑,啞姑就在她手邊放一張小幾,小幾上放個水盆,水盆里一個銅盤,擺放著洗淨切好的水果,插著牙簽,隨時拈一塊。
美啊,太美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