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在被窩里翻來覆去地翻著身子,把已經冷透的湯婆子踢出去,醞釀著回籠覺的情緒,她想要不干脆睡到中午好了。/
外面傳來說話聲,條件反射地分辨出那是宋亦柏的聲音,顧念馬上閉上眼楮,臉沖牆一動不動地裝睡。
她剛弄好,宋大公子主僕二人就有說有笑地推門進來了,玳安提了茶壺轉身又出去打開水泡茶,宋亦柏在屋里掃視了幾眼,看到了顧念床腳多出來的東西,走過去揪顧念的耳朵。
「這都幾時了,還不起床。」
顧念吃痛地睜開眼楮,但她不敢動,只是裝作不耐煩被吵醒的樣子,凌亂地拍打著宋亦柏鉗著自己耳朵的手指,嘴里咕噥著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意思的話語,怎麼看都是懶鬼上身死活賴床的一副場景。
「起來,別睡了,要整理房間了,不然今晚你去大殿打地鋪。」
顧念驚訝地翻身坐起,被子還搭在肩頭,「為什麼?」
「來了很多江湖人,床位不夠,要做些調整,或者去大殿,那里夜間可一點熱和氣都沒有。」
「那些人最多住一晚上就上山了,干嘛弄這麼復雜,讓他們去打地鋪不就完了。」顧念不滿地咕嚕,掀了被子起身穿衣。
「來看熱鬧的比正經客人多多了。」玳安回來了,宋亦柏也就不搭理顧念了。
啞姑隨後提了熱水壺進來,伺候顧念梳洗,帶去她的房間梳頭,但早飯是沒有了。也沒有干糧,顧念只能餓著等午飯,好在這會兒離中午也不遠了。
與啞姑同屋的那對母女仍然不在,啞姑比劃著手勢告訴顧念她們以做雜務換取在寺院的食宿,所以不到休息時間這屋里就她一人。但今天寺院來了超量的客人。所以僧人很快來敲門,要移動床鋪,將單人床拼成一排組成一個通鋪。一個屋就能住更多的人。
啞姑這屋的四張單人床很快就拼好了,看這通鋪的寬度,少說能再睡三個瘦子。
顧念想趁機調換一個雙人房。畢竟跟宋亦柏同住一屋太讓人精神緊張了。但雙人房住的多半是來調養身體的病人,掛單的僧人,還有想要出家暫時帶發修行的居士,以及在寺院修身養性給家人積功德的虔誠信徒,像住這屋的那對母女就是,要不是雙人房都沒有了,她們也不會住這四人間。
沒轍,顧念只好回自己住的那屋。看布置成怎樣,今晚有沒有她睡覺的地兒。
她住的那屋已經弄好了,但沒拼成大通鋪。只是各自把各自靠牆的兩張床拼成了一張大床,在顧念睡的那邊。放著三張枕頭被子,被宋亦柏拿來當靠枕靠著坐,手上仍然是昨晚上那本經書。
顧念頭疼的指著現在的布局,「今晚要怎樣睡?」
「看情況,如果我們這屋沒人進來的話,就跟昨晚一樣睡。」宋亦柏放下書,抬起眼,「不然,我們三個睡這邊。你要是晚上睡覺不老實,我就扔你到地上去。」
顧念瞬間連發根都豎了起來,口干舌燥,「難道我們倆挨著睡?」
「你要是想睡最外邊隨便你,被玳安夢里踢下床,別怪我沒提前提醒你。」宋亦柏又舉起了書。
顧念馬上瞪著玳安,「原來睡相最差的是你?」
玳安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嗯,我多夢,所以有時候睡覺不老實。」
「多夢?你公子真不體貼你。」
「嗯?」宋亦柏從書後發出威脅地哼哼。
顧念縮縮肩膀,馬上換話題,「古少俠他們幾時走的?」
「早飯後走的,如果天氣不變的話,下午就能到峰頂了。」玳安說道。
「這麼快?」
「其實這座山不高的,我們是一路玩,走走停停,又趕上天氣不好耽誤不少時間,要是一門心思騎馬趕路的話,一天就能到大通寺了。」
「看到現在寺里有多少江湖人嗎?」。
「我只看到大概有十幾二十個,不知道到傍晚前還能來多少。听古少俠臨走前說,在武林大會開完前,這幾座寺院都將住得滿滿當當,這還是因為天冷的緣故,要是夏天召集武林同道,多的是人寧可在山道上露宿。」
顧念做了個鬼臉,「幸好我們來得早。」
「可不是麼。」玳安嘻嘻一笑,給了顧念一杯熱茶,他就洗衣服去了。
空月復喝茶水對胃不好,顧念淡淡地抿了幾口就放下了茶盞,她決定給自己找點事做,不然和宋亦柏這麼安靜地共處一室讓她有些尷尬和不自在。
顧念從她的背囊里拿出夾板和炭筆,坐到旁邊的桌上開始寫寫畫畫,好記性不如爛筆頭,她一直都想趁著她還記得,把她受過的醫學訓練都默寫下來,作為一本資料留著,等到日後她離開三江城去外地謀生,可以作為禮物留給先生楊益懷。
這是一個浩大的工程,一旦動手,過程中就總是後悔當年讀書時為什麼沒有認真听講,所以進度很緩慢,加上這些日子她又在外面玩,今天才有時間和心情坐下來寫點什麼。
文字上的回憶有些破碎零散不完整,這需要更長時間的整理,顧念于是選擇了畫圖,畫那些解剖圖,肌肉解剖圖、神經解剖圖、血管解剖圖、內髒骨骼圖等等她能想得起來的所有醫學圖,然後在這些圖的旁邊寫各種注解,以此慢慢喚回自己的記憶。
一沉浸到工作中就忽視了現實中的一切,當顧念有些驚慌地發現宋亦柏已經在她身邊不知道站了多久時,她剛大體地畫完了月復腔神經叢,並做了一堆注解,紙面上寫得密密麻麻,藏在月復腔神經叢里面的牽連各髒器的交感神經、副交感神經、迷走神經等各種細節是下一步的活兒。
「你嚇死我了!」顧念啪地翻過紙面,藏起她畫的東西,盡管她心底很清楚這沒有任何意義。
看著顧念因為炭筆而有些弄髒的手,宋亦柏扔了一條布巾給他擦手,「沒做虧心事,你怕什麼怕。」
「人嚇人嚇死人的,沒听說過啊?」顧念給嚇得不輕,擦了手,賭氣地把巾子扔回給宋亦柏。
宋大公子一點脾氣都沒有地接住,然後轉身掛回水盆架上,「我只是想叫你去吃午飯,誰知道你那麼專心,叫你幾聲都不應我,我只好過來看看你到底在干什麼。」
「沒干什麼。隨便寫點東西。」顧念小心地整理好夾板里的紙,將東西重新放回背囊里。
宋亦柏像拍灰一樣地輕輕拍拍手,沒有繼續追究這個話題,他剛才已經看到不少,盡管看不懂,但從一些文字上也能猜出來,那是跟顧念那手金瘍術有關的奇特知識,而且看樣子他似乎想全部回憶默寫下來,只要他仍然在寫,終有一天他能看到全部,所以不急在一時把那小子逼得跳腳。
「走了,吃飯去,你不餓我可餓了。」宋亦柏輕輕拉開門,等著顧念過來,兩人一前一後來到院里。
「不等玳安嗎?」。
「我們先去,他回來沒看到我們,自然就會到飯堂來,我們先去佔位置。」
去飯堂的路上,顧念順便叫上啞姑。
來到飯堂後,里面果然坐了不少江湖人,粗略一數怎麼著都超過了三十個,當中有不少人隨身帶著包袱,看樣子是才剛趕到寺里,正好吃飯。
這恆通寺因為經常接待香客和游客的緣故,為了寺里僧人的修行不受干擾,特意弄了兩個齋堂,一個是僧眾自用,一個就給普通百姓用,僧人雖然講究過午不食,但普通百姓的話,可以在這個飯堂吃到晚飯,不過進餐時的規矩是沒有任何特殊化的。
他們三人找了遠離江湖人的座位,才坐下沒多久,玳安匆匆跑進來,坐在了預留給他的位子,再過了一會兒,負責分發食物的僧人們進來,所有人立刻閉嘴保持安靜,這里外面走廊響過木魚和雲板的聲音,這三個僧人分別抱著裝有米飯、菜和湯的木桶走過來,盛到每個人面前的碗里。過堂開始。
過堂時不能說話,只有安靜的咀嚼聲,顧念餓了一頓早飯,卻不添飯,吃完了她面前的食物,她就依照規矩擺好碗筷,示意自己吃完,然後等那三人各自吃飽,四人一起離席。
回到客房休息了沒多久,同院的客人們陸續回來,漸漸熱鬧了起來,這時窗邊人影閃過,有僧人在外面敲門,說帶了兩位新客人,安排到了顧念宋亦柏他們這個屋。
玳安去開了門,僧人領進來兩個年輕少俠,看上去就十六七歲的年紀,身材挺拔,長相清秀,而且重點是身邊沒大人。
顧念在心中佩服他們年少膽大,端了自己的茶盞,坐到床上,給他們讓出桌子放東西。
謝了僧人,那兩少俠把包袱扔在他們的床上,唧唧呱呱很活潑地與宋亦柏他們說話,顧念一個字都沒听進去,她這會兒只覺得自己背後汗毛直豎,她現在一門心思地在想晚上要怎麼睡覺,顯然今晚她得跟宋亦柏睡一塊。
還有比這更要命的事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