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武所言不假,夜楓昏睡了好幾日,待到醒來,已是面色如初,不再如同毒發後那般蒼白無力。
奚冰婉一直坐在床榻旁,等他醒來,如同一尊木像似的一動不動,只是死命的盯著夜楓,期盼著他能早點睜開眼楮。
只有在喜來寶送來膳食時,她才會捧著碗,張張嘴,往嘴巴里扒進幾粒米飯。
伊依勸她,墨夕勸她,喜來寶勸她,可她卻也無論如何都咽不下,若是他因她而出事,她又怎能淡然處之。
直至見到他醒來的那一刻,她終于放下心來,吊懸著的心也終于落下,心底暗暗的松了一口氣惚。
夜楓撐著身子坐起,喜來寶為他煎好了藥,奚冰婉本想喂他喝藥,聊表感激,可夜楓卻搖了搖頭,接過喜來寶遞來的瓷碗,一口把碗里的藥全部喝光。
一同等待的還有伊依,劍襲白。
瞧見夜楓醒來,最開心的莫過于伊依,她本就是個喜形于色的女子,沒有任何心思,確定師兄平安無事,久違的笑容也終于浮現在臉上,忙前忙後的為夜楓端茶倒水,不亦樂乎溫。
「師兄,不知道,你昏迷的這些天,奚姐姐可是眼楮都未合攏過,只是一門子心思的照顧你呢,墨師伯叫她去休息,喜來寶叫她去休息,她全數不停,實在是扛不住了,他們才點了她的睡穴將她放在床榻上讓她休息一會兒,可不過幾個時辰,她便又醒了,眼巴巴的跑到你房里,一動不動的看著你,我看了都心疼,唉。」
語畢,她還故意嘆了一口氣。
夜楓難得的笑了笑,伊依最懂他的心思,自然明白于他而言什麼話才是最好的,最能讓他開心的,果不其然,雖然她自己的心宛如被刀割一樣的痛,那句話每說一個字心底的痛便增加一分,可她仍舊那樣說了,用著說笑的語氣,加上最是燦爛的笑容。
奚冰婉尷尬的垂下了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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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事情便是這樣子圓滿的終結,那就再好不過了,可上天是最愛開玩笑之人,連墨武都未曾想到,奚冰婉的毒竟是絲毫未解,毒性未減反增,之前的一切不過是個假象,就在夜楓他們一行人準備拜別墨武等人下山之時,奚冰婉終是暈厥。
原來此前她已強忍著不適許久,墨武把上她的脈搏之時,方知她的氣息有多紊亂,她的唇色亦變的深紫,那的的確確為毒發之象。
他命喜來寶取來冰室的杯中血,果不其然,本已褪去深紫的血此時竟然已經變黑,漆黑漆黑的,令人驚駭。
墨武眯起了眼,冷聲道︰「想不到下毒之人竟是如此心狠,為了防止我解毒,添了一種新毒于里面,在我以為大功告成之時,想不到卻是這樣的結果,算的真是精準啊。」
夜楓沉聲道︰「那如今還能如何?」
墨武心中的憤恨愈加,不是為別的,而是他天下第一的毒術此時竟是一籌莫展,饒是他醫術精湛,卻沒有其他法子,只除了
「沒有其他法子了。」他搖了搖頭,眉宇間露出一抹凝重之色。
夜楓雙眼眯成了危險的弧度,全身上下彌漫的冷氣愈來愈濃,冷聲道︰「墨師伯,你是天下無雙的毒醫,世間多少種難解的毒都在你的手中迎刃而解,我不信你救不活她,什麼樣的代價你說便是了。」
往日若是墨武出手,沒有在他手中活不過去的中毒者,可是今日,如若不是這個法子,他真的毫無辦法了。
他試探著問道︰「若是要你以命換命你可願意?」
夜楓沒有絲毫的猶豫,點了點頭,淡淡的道︰「我願意。」
奚冰婉沒有出聲,倒是伊依激動起來,一臉的不可置信,大聲喊道︰「你瘋了嗎,以命換命,你是世間最疼愛我的師兄,你若是死了,你教我怎麼辦?」
「不過是那二分之一的可能變成了二分之二罷了,我這條命,本就不在乎了。」夜楓沉聲道,孤單涼薄的身影說出的話亦是淒冷萬分。(PS︰前面的那個二分之二應該是二分之一,我打錯了,但是修改不了,pia死我吧。)
「況且你說過,我在乎之人,我願意舍生相救之人,你會將她視為一切,好生保護她,照顧她,難道全都不作數?」
他用極淡的語氣說出這樣一個反問句,生生噎回了伊依本欲往下說的長篇大論。
「夜楓,不要這樣做,不值得。」奚冰婉勸到,以身試毒,還有生還的可能,可以命換命,便是沒有一分可能了,她哪怕是自私,也不可以自私到這個地步。
「你是不是從來便不知我為何對你好的緣由?」
奚冰婉啞然,想了片刻以後點點頭,她的確不知夜楓為何自一見面起便待她這樣好,想過千百種理由卻被自己一一駁回。
一直以來,她也沒有機會問,先是被火毀容毀身,隨後便是毒發,這些事兒教她整日痛苦不堪,便也一次次錯失良機。
「你可還記得送你短匕的小男孩?」夜楓試探著開口。
「小乞丐,莫不是你就是小乞丐?」奚冰婉睜大了雙眼,慌忙說道。
夜楓淡淡的道了聲︰「是。」
原是如此,難怪第一次踫面之時他會那樣緊張的問她那短匕從何而來,卻在知道她便是她之時從一而終的對她好,可當年她不過是給他買了些吃的,如今哪值得他用命來換。
「我不過是從那人手下救出了你,又給你買了些吃的,怎當得起你以命償還?」奚冰婉說出口,然後注視著夜楓,等著他回話。
夜楓沒有任何反應,卻是笑了。
他笑起來很好看,卻是極少笑,身為殺手,身份使然,注定他涼薄冷意,可他卻仍舊有願意以命相待之人,奚冰婉是要有何等的幸運,才會讓她成為夜楓願意以命相待之人。
他沒有說出口,當年之時,他知道她忍著餓將錢盡數花在他身上之時他的感激,那一份恩情,他從來都記在心尖。
奚冰婉覺得眼楮如同被火灼燒般的疼痛,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卻什麼都未說,緊咬著牙齒,隱忍著全身的痛。碧落黃泉之毒又開始毒發了,全身上下無一處不疼的地方,宛若有千萬把火炙烤著她的身軀,緊握在身側的手狠狠的揪著腿上的肉,卻仍然蓋不過那種噬骨的疼痛。
她終于捱不住,抱著頭大聲叫喊起來。
「師伯,開始吧。」夜楓的聲音仍舊是毫無起伏的,但墨武听得出,那語氣中帶著的一分哀求。
墨武微微一笑,看了夜楓一眼,眼楮里露出幾絲欣賞的味道︰「其實碧落黃泉之毒,最簡單的方法便是換血,毒性其實是滲入血里的,只要換掉血,便可以解毒,只不過極少有人中此毒,中此毒之人又極少會有願意為他割舍性命之人,所以世人才說此毒無解。」
既然夜楓心意已決,墨武便也不遲疑,命喜來寶備好東西,準備換血。
伊依與劍襲白早已被驅趕出去,奚冰婉乘機附在墨武耳邊說了一句話,墨武看了奚冰婉幾眼,眼底的探究與不明不言而喻,奚冰婉堅定的點了點頭,眸中的堅定亦是畢現無疑,墨武權衡了事情的利弊,想了一想,便也應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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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夜楓有百毒不侵的體質,所以換完血後,他並未有什麼即刻的痛楚。
雖然碧落黃泉與絕日海棠是劇毒,是他的身體唯一不能抗拒的兩種毒,但由于體質特俗,無論如何也可以減緩毒發的周期與毒發時的疼痛的。
墨武說,若是無解藥,奚冰婉只能活一年,而夜楓卻可以再活五年。
以命換命,到頭來仍舊是撈著幾分好處的,最起碼二人相加延長了四年的壽命。
自那以後,奚冰婉極盡所能的照顧夜楓,而伊依雖對奚冰婉有怨恨,可她到底是夜楓心尖上的那個人,她無可奈何,只能偶爾瞪幾眼奚冰婉,又瞪幾眼夜楓,隨後自己發著悶氣。
而劍襲白,無可避免的成為了那個負氣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