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傾天下 維鵲有巢維鳩居之(七)

作者 ︰ 紅葉沾襟

明珠一進去,容姑姑便不動聲色的將殿內一干人全遣退下去。富麗堂皇的華殿一下子空蕩了許多,紅燭暖暖如暈,這里也是滿眼喜色,坐在榻上滿身珠光閃耀的人也是喜氣洋洋,她仍然覺得自己格格不入。

明太後見到她也駭然一驚,秋眸流盼轉顧,方將眼底升騰而起的那抹慍色強忍下去,喚明珠至榻前,然後微抿起嘴,面若無緒的說道︰「看來你的腳已經完全無礙了。」

「多勞太後姑姑掛心,我已經好了。」

明珠欠身福了安,見太後的眼神指向旁邊的對榻,她剛移至過去坐下,太後略帶質疑的沉聲已經出口射過來︰「那麼——今日大婚你如此打扮,意欲何為?」

她佯笑,一字一頓,溫婉的口吻透出一絲譏誚︰「太後姑姑盡可放心,明珠並不想做什麼,只是一時興起而已,況且皇上他遠在坤寧宮,春夢良宵勝千金,今夜他又豈會在意我穿什麼,坐在哪里,又做過什麼呢。」

停了一停,她深深瞅了太後一眼,又說,「今夜過後,還有太後姑姑在,想必我也不會有事。」

少頃,太後低眸斂芒,凝視著自己涂滿豆蔻的指尖來回模弄著手上的指甲套,紅唇微微上勾,劃出一道淺淺的笑弧,幽幽道︰「皇宮可不是個容人一時興起的地方。你之前雖在這住過一段日子,但今日畢竟不同往時,一旦你真正踏進這深宮里,就會發現這個地方殺人無形,噬骨無影,很多人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為誰所害,為何而死。」

「就算太後姑姑不說,這些道理我也知曉。前人有詩雲‘侯門一如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侯門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宮門呢,只怕比海更深。」

明珠漫不經心的笑了笑,嫵色動人的俏臉上張揚著年少的輕狂無畏。

「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深宮里的滋味,只有嘗過的人才會真正明白。」

太後淡掃了她一眼,深幽似怨的秋潭里掠過一絲失望,微嘆道,「你就是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太後姑姑教訓的是!我天生就是如此稟性,太後姑姑既然不喜歡,當初為何不挑秀蘭進來?在家里二姨娘說一句,她做一句,要是進了宮,她定然不會像我這樣鬧心,對太後姑姑也肯定會百依百順。」

明珠一說完頓覺懊悔起來,方知自己有口無心一下子泄露了心底的怨氣。

漠然的凝視了她一會兒,太後眸光漸涼,卻仍舊好言相勸道︰「不管你是埋怨哀家也好,還是埋怨皇上也罷。從今往後,你都必須想方設法的討好皇上,博得皇上的恩寵,早日誕下皇子,最好是能在清闌那丫頭前面誕下皇長子——」

她漠然的打斷道︰「不可能。」

太後倏地沉下臉來,目光咄咄逼人,問道︰「你說什麼?」

「不可能,他不太可能恩寵于我,我更不可能去逢迎他。」

她似賭氣悶聲說,不料話音未盡,一個巴掌猝不及防的扇過來,剎那間耳鳴嗡嗡,仿若一柄鋒利的刀子閃速劃過臉頰,留下一道隱隱的割痛,明珠用手模了模自己的左臉,側眸一窺,左手指月復上宛若沾了點點豆蔻紅,鮮艷欲滴。

她倒抽了一口涼氣,頃刻間,驚恐與惱怒強烈的交織于一起如潮水般直涌上心頭,明珠喘著氣,胸口的起伏有些急促不平,也不吭聲,只是冷冷的盯著太後。

「怎麼,嫁進宮里來的第一天,你就想讓永壽宮變成冷宮嗎?」

太後毫不避讓的回瞪著她,目光如炬,灼灼然若將她臉上那道淺淺的血口子也盡收于眼底焚燒,「你的一切都是明家給的,只有明家燻天赫地,你才可以驕縱跋扈,任意妄為。若是沒有了可以依附的家族,你還有什麼,你還能成為誰……」

輕輕嘆了一口氣,太後眼角的細紋似有無盡的惆悵難以釋懷,「皇上大了,也有他自己的心思了,以後只會讓人更加難以捉模。哀家只希望有朝一日不在了,還有人能把整個明家撐起來,撐下去。所以你進宮不僅僅是你一個人的事,你在宮里得寵或是遭冷落也會關系著整個家族的命運,也只有生下皇子,你將來才可能在這宮里站住腳。」

明珠張了張嘴,想要回駁,喉嚨間卻仿佛被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凝塞堵住,令她啞然無言。

太後從錦袖里掏出一小紅紙包放在榻幾上,推過來,不露聲色道︰「這是西域密制的香料,等到皇上留宿于永壽宮時,你讓人在屋子薰上。」

頓了一下,太後忽又補上一句︰「它可以催發人的**。」

「宮廷里不是嚴禁妃嬪私用這種藥嗎?」

臉上傷口的痛楚未消,明珠卻啟唇笑了,清冷的眸色滿是嘲意,宮規原是他們這些統領者訂的,往往最不會遵守的,也是他們這群人。

「不過是一種西域香料,哀家賞點給自己的佷女,恐怕也無人覺得不妥吧。」

太後面不改色的盯著她,笑得諱莫如深,良久,才把容姑姑叫了進來,「你把貴妃娘娘送回宮去,她自己不小心把臉弄傷了,你拿點玉凝膏讓她帶回去擦。」

明珠錯愕之余,心里微微發涼,今晚的太後姑姑,看上去還是那個溫柔高貴的美人,卻透出別樣的詭異,仿若有一股莫名的寒意從四周向她襲來。

而她心里也憋著一口氣,跨出殿門後,她忍不住拉住身邊的容姑姑,問道︰「容姑姑,我臉上的傷像是自己弄傷的嗎?哪有人會自毀其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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