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淩為什麼會去找歐冶，這一點陳亮也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的事暫時就不要去想，這是陳亮的一貫原則。雖然柏淩這個人，在陳亮的認知里屬于第一等可怕的人，但所幸，他還有別的辦法可以讓歐冶對即將到他家鄉去的柏淩多加提防。
電話這個東西，真是個偉大的發明。陳亮真不敢想象，這個世界要是沒有了電話，人們該如何生活。
「這件事先放一放，我一會就給歐冶打個電話，讓他在那邊多加小心。如果他在家里的事情辦完了，最好就直接到帝都來，讓柏淩撲個空也不錯。」陳亮對王芷蕙說︰「還是先說說我們的人是怎麼發現柏汝祥跟蹤夏東門的，我要分析一下，這件事是真的，還是夏東門和殷天給我們布的一個疑陣。」
「嗯，是這樣的。」王芷蕙整理了一下思緒，說道︰「我在九黎那邊派人手盯梢，是在我剛來帝都都開始了的。跟蹤夏東門，是在夏東門來過我們這里之後，這兩撥人今天卻在烏衣胡同不期而遇。」
「烏衣胡同？」陳亮把詢問的眼神投向王芷蕙。
「哦，就是夏東門最常去的一家茶樓所在的地方。」王芷蕙解釋道︰「夏東門這次回帝都並沒有住在太極山莊，而是在外面住的酒店。他吃飯，卻從不在酒店內部吃，而總是步行一段時間，到烏衣胡同的這間燕歸茶樓吃。」
「你是說，我們跟蹤九黎那邊動靜的人也跟著柏汝祥進了烏衣胡同。踫上了我們派去跟蹤夏東門的人，所以，才斷定，柏汝祥是在跟蹤夏東門嗎？」陳亮微皺著眉頭問。
「是啊。」王芷蕙點頭。
「一開始我接到報告的時候。曾經想過，是不是柏汝祥和夏東門約定好了在燕歸茶樓見面。也可能是柏汝祥剛好有什麼事需要去烏衣胡同，踫巧而已，可我再詳細地問我們的人，跟蹤柏汝祥的人卻說，柏汝祥出門之後，先去了夏東門住的酒店的附近，進入酒店過了幾分鐘之後又出來。才轉到了烏衣胡同的。那麼，這就不可能是兩個人約好了的，也不會那麼巧，柏汝祥要辦的事。也要去夏東門下榻的酒店。最可能的推測就是，柏汝祥不知道因為什麼事想要跟蹤夏東門，他以為夏東門會在酒店，可是當他去過酒店，問過前台小姐。才知道夏東門沒有回酒店，又從前台小姐的嘴里得知，夏東門常去燕歸茶樓吃飯，才會再跟去燕歸茶樓。所以，我們的兩撥人。才會在烏衣胡同燕歸茶樓附近踫面。」
王芷蕙這一大堆話解釋的很清楚，陳亮對她的判斷也沒有任何異議。柏汝祥是在跟蹤夏東門。這事**不離十了。可是，他跟蹤夏東門干什麼？夏東門和九黎之間，也有什麼矛盾沖突利害關系嗎？
「我們怎麼辦？」王芷蕙看著陳亮，眼神中躍躍欲試，表面上卻擺出一付乖巧可人的神情。
「你想去看熱鬧？」王芷蕙的小動作怎麼能逃月兌陳亮的眼楮。
「嗯。」王芷蕙輕輕「嗯」了一聲︰「難道你就不想去看一看，柏汝祥和夏東門會不會演出一場狗咬狗的好戲？」
「咬，恐怕是咬不起來的。」陳亮沉吟著︰「不過去看看也好，也許有什麼更有趣的事等著我們。」陳亮說著，又看了王芷蕙一眼︰「你還是不要去了。你又不會異能也不會法術，萬一真要打起來了，我怕一疏忽，傷到了你。」
「你不是說，他們咬不起來嗎？」王芷蕙的眼珠轉了轉︰「反正我們也不會靠近，只遠遠地看他們玩什麼花樣就可以了。」
「那也行，不過你要去，我們得說好了，絕對不可以靠近。知道嗎？」陳亮又交代了一句。
「知道啦知道啦，真是嗦。_」王芷蕙佯嗔地說著，突然又笑了起來。
……
殷天坐車從太極山莊出來。車子要去殷家原本是不會經過烏衣胡同的，而這一次，殷天卻專門交代，多繞了一個圈，從烏衣胡同口經過。
「首長，我們要進胡同嗎？」給殷天開車的，是一個中年司機，他在這個崗位上已經做了整整二十年。
殷天按下車窗按鈕，車窗緩緩落下，他伸出頭去看了一看，一直緊攥著的右手伸出車窗，慢慢松開拳頭，接著把手縮了回來，把車窗關上，對司機說道︰「不用了，我們回家。」
「是。」司機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他深知作為一個給領導開車的司機所必備的品質，于是他什麼也沒問，直接把車開離了烏衣胡同。
車里，殷天的心情似乎很輕松，他扭頭從車後窗看了看後面，再轉過頭來時，臉上已帶了一抹神秘的微笑。
其實，就在他剛從太極山莊坐車出來的那會兒，他的心里還多少有點後悔，覺得自己一時沖動，把最後用來保命的東西就這麼浪費了，可在他松開手，把那個東西放出來的那一刻，他又覺得，這一切做的都值得了。
能讓不可一世的夏東門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他不能對抗的東西，這本身就是一件讓人身心愉悅的事情，再想一想夏東門那張震驚恐懼，無比難看的臉，殷天幾乎要開心的笑出聲來。想讓他在葳葳的面前丟面子，他就要讓他在所有人面前沒里子。
……
夏東門坐在燕歸樓二樓靠窗的位置上。
這家茶樓，是他在帝都最常來的地方之一。近二十年來，只要他人在帝都，幾乎每頓飯，都是在這里吃的。
這里的茶點飯菜，總能讓他想起幾百年前，他還年輕時，曾經吃過的那家茶樓的味道。
都說人要是越來越懷舊了。就說明這個人越來越老了。夏東門很不願意相信這個說法，但他欺騙不了自己，最近這幾年，他越來越感覺到自己身心的蒼老。
即使外表可以瞞過世人的眼楮。總瞞不過他自己的心。這也是他如此緊迫想要找到長生方的最主要的原因。
尤其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刻，他能感覺得到，死神正邁著沉重的腳步，一步一步，向他靠近。
這是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感覺。在黑暗里，睜著眼楮，看著死亡越來越近，卻找不出任何方法。阻擋死亡前進的腳步，你能感覺到自己的衰老，感覺到自己身體的每一個部分都在退化，你甚至可以看見。血肉毛發，一點一點從身上剝離，而最後只剩下一付骷髏。
夏東門全身一顫，不由自主攥緊了拳頭。
「先生，您的飯菜齊了。」服務員送上來一小碟茶點。對夏東門說道。
「嗯。」夏東門從自己的思緒中掙月兌出來，眼楮掃了一眼大廳，突然目光一滯，愣了幾秒鐘。又恢復了常態，夾起一塊茶點放進嘴里慢慢地咀嚼著。
有人在跟蹤他？夏東門微閉著眼楮。心里暗暗冷笑。
從他離開高家之後，他就知道。高家有派人跟蹤他。這個，他也並不在乎。高家能跟蹤的，都是他無所謂讓陳亮知道的事情，真正他不想讓陳亮知道的，就憑高家那些門人弟子，想跟蹤他，還差得太多。
也算是對陳亮的一種表示吧。夏東門一直對跟蹤他的高家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采取了听之任之的態度。但現在，跟蹤他的人明顯不是高家的人了。
就在剛才，他的目光掃過大廳的時候，他感覺到了一道銳利的目光。這道目光，在他察覺之後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馬上就收斂了下去。他再次探查時，已經沒有了蹤跡。
但僅僅這一瞬間的感覺，就讓夏東門判定，一定有人在跟蹤他，而且這個人，還是高手。
是什麼人？難道是殷天？
其實以現在的情況，殷天的可能性是最大的。夏東門很清楚的知道，今天，在自己跟殷天見面的時候，某些語言，是把殷天徹底得罪了的。
他其實並不想跟殷天翻臉。但他現在，時不我待，在長生方的問題上，他已經無法再後退一步。所以，即使明知會得罪了殷天，他還是要親自見到葳葳，听到她的親口承諾。
陳亮給他的那個方子，以他的估計，就算是他、九黎加上異能組的全部力量，通力合作，至少也需要三年才可能集齊所有的材料，而三年，他真的還能等到三年嗎？
離死亡的感覺越近，夏東門的心里就越發的不篤定，即使他無數次的告訴自己，自己的壽元至少還有幾十年，卻總會在某些緊迫的時候給自己一個心理暗示，時間不等人，也許就在明天，自己的壽元即將干枯。也許這也是一種強迫癥吧？而這種強迫癥迫使他，不惜一切，踢開所有的障礙，盡早得到長生方。
殷天派人跟蹤他的目的是什麼呢？夏東門想到剛離開太極山莊時，那種莫名其妙的危機感。不由得伸手暗暗模了模那個裝著碧玉法杖的盒子。
無論怎樣，盡早把這個盒子交到葳葳的手里，都是最正確的選擇。夏東門看了看表，慢慢站起身來。他已經吃過飯了，這個時候，想來殷天也應該從太極山莊離開，回到家里了。以葳葳和殷天的習慣，最多再過半個小時，他們也應該吃過飯了，那麼，半個小時之後，正是他去拜訪的最佳時間。
從這里出發去殷家，慢慢走過去的話，半個小時，差不多也該到了。夏東門拿出兩張百元大鈔放在桌子上，慢慢向樓梯走去。
他走的很慢，看上去雖然是一付目不斜視的樣子，其實卻關注著整個大廳里每一個角落。如果真有人跟蹤他的話，他應該可以找到那個人的具體位置。
果然，就在夏東門的腳剛踩上第一層樓梯的時候，剛才那道銳利的目光，又從大廳最西南角的角落里看了過來。
在那里！夏東門停下腳步，目光向那個位置看過去。
那個位置上。只坐著一個人。一個有些發福的中年男人。他側面對著夏東門，正在認真的吃著他面前的東西。
從穿著上看，這個男人至少應該是中層以上階層的人物，穿著打扮都很講究。從面相上看。這個男人很富態，很和善，很老實甚至還有些窩囊的樣子。
但是夏東門卻不會那麼認為，這個人，一定就是跟蹤他的人。可這個人是誰？他仔細回憶著這幾年在異能組見過的那些人，好像並沒有一個人，是可以跟眼前的這個人重合起來的。他之前，從來也沒有見過這個人。
難道不是異能組的人？夏東門有些疑惑。或者。陳亮那邊又多了一些他不知道的高手？夏東門猶豫了一下，還是一步一步，走下了樓梯。
不知道底細的人，不要惹。這也是夏東門這麼多年來總結出來的一個經驗。雖然他自詡，在如今的華夏，沒有任何足以讓他懼怕的存在。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現在，最重要的並不是把跟蹤他的人揪出來。而是把葳葳那邊，長生方的事敲定下來。
只要配好了長生方，他可以延長壽元之後，這些人。再慢慢的收拾也不遲。
……
夏東門剛離開大廳，從那邊角落里吃飯的中年人的對面。突兀的又露出一張臉來。
這一張臉，如果讓夏東門看見。他一定就會認出來，那是柏汝祥也就是巫十三的臉。跟蹤他的人是巫十三，這恐怕是夏東門怎麼也不會想到的。
剛才，在夏東門發現有人跟蹤的同時，巫十三也知道夏東門發現了他。當時時間緊迫，想要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已經是不可能。
夏東門是認識巫十三的，巫十三又怎麼敢讓他看見他的真面目。
所以，巫十三動用了九黎禁術，把他對面那個吃飯的中年胖子的神智暫時迷惑，然後把自己整個人融入在空氣之中。
這種禁術，類似于道家的隱身術，而夏東門竟然一時不察，被巫十三蒙混過關。
「沒有動靜？」巫十三坐在椅子上沉吟。葳葳說，殷天有可能要在夏東門去殷家的路上下手，搶奪碧玉法杖，可他跟蹤到現在，也沒看出任何異常的地方，殷天，也沒有出現過。難道葳葳的消息是假的？
巫十三有些為難。葳葳的命令是，一旦殷天出手，讓他趁亂搶奪碧玉法杖。可如果殷天不動手該怎麼辦。葳葳可沒有說。還要再搶碧玉法杖嗎？巫十三的目光從窗戶中看向下面，夏東門正向著殷家的方向慢慢走著，眼看就要走出胡同口了。
「算了，我還是繼續跟著吧。」巫十三嘆了口氣，站起身來，伸手拍了拍對面那個中年人的肩膀，人從他的身邊走了過去。
「怎麼回事？」那個中年人恍如大夢初醒，疑惑地搖了搖頭，看了看面前的飯菜，繼續吃喝起來……
……
遠處，一棵大樹下一個露天的燒烤攤子前，陳亮和王芷蕙一人手里抓著一把烤串，眼楮卻看向剛轉過胡同口的夏東門的方向。
「沒發生任何事？真奇怪。我還以為，在茶樓里，他們就應該發生點什麼才對呢。」王芷蕙嘟著嘴，很有些意興闌珊。
「我都說他們不會咬起來了，九黎跟夏東門，是什麼利益沖突都沒有的，又怎麼可能打起來。叫你不用來看熱鬧了，你偏要來。」陳亮微笑說道︰「要不，你現在回去好了。」
「既然沒熱鬧可看，那你來干什麼？」王芷蕙轉了轉眼珠︰「你叫我回去，那你呢？難道你還要繼續跟下去？」
「雖然沒熱鬧可看，但這件事太奇怪了，柏汝祥跟蹤夏東門干什麼？而且你看看夏東門離開的方向，那邊，好像是去殷天家的方向吧？他吃完了飯不回酒店，卻去殷天家干什麼？而且，柏汝祥居然要在夏東門去殷天家的路上跟蹤他，這事，怎麼想都不對勁。」
「你看，柏汝祥下來了。」王芷蕙一拉陳亮的袖子︰「他還是繼續在跟著夏東門呢。你說的對，這事真是太怪了。既然夏東門是要去九黎聖女的家，那柏汝祥還跟蹤個什麼勁兒呢？」她一邊說著，一邊緊盯著柏汝祥的身影。
「走，我們快跟上去。」王芷蕙放下手里的肉串，站起來拉著陳亮就往外沖︰「他們已經拐過那個彎兒去了，應該不會發現我們了。快，晚了我們可就跟不上了。」
「哎……」陳亮被王芷蕙拉出去了幾步，忙站穩了身體，拉住王芷蕙，說道︰「不是說讓你回去的嗎？什麼走啊走的？不是我們跟上去，是我自己跟上去，你現在馬上回高家。」
「為什麼？」王芷蕙滿臉的不願意︰「你能跟我為什麼不能跟？我不是已經答應你，不會靠近的嘛，再說了，無論是夏東門還是柏汝祥，都沒有難為我的必要吧？就算是他們發現了我在跟蹤他們，恐怕也不會把我怎麼樣。倒是你，要不然，你回高家，我自己一個人跟下去好了。」
「算了……」本來陳亮還想再說些什麼，看著王芷蕙堅決的臉，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