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歲那年,自從親眼看見媽媽凌夢初跳樓自殺之後,傅穎就重生了。那時候,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她,對于外界的一切根本就不上心,即使是有人刻意針對她,她也是無動于衷,每天渾渾噩噩地活著。
但是,即便她如此消極的態度,傅雪她們母女還是沒有因為她看起來很可憐而對她放松戒備。冷言冷語是家常便飯,那麼,栽贓陷害便是下午茶時分的點心了。
那個時候,傅穎年紀還小,傅閻天也不好天天把一個六歲的小女娃帶在身邊帶到部隊去。再加上傅明誠的縱容,傅雪兩母女認定傅穎只是個無依無靠的小屁孩,在她們掌控下的傅家,只能是任她們宰割的魚肉而已。只是,誰也不知道,在這個只有六歲的小孩子身體里,卻被一個成年人的靈魂所佔據,冷眼地旁觀著周圍所有人的丑惡嘴臉,緘默著,思考著。
姜幼荷她們,自以為傅穎那時候年紀小,即使被欺負了之後,過了這麼多年也是記不得的。可是,她們沒想到,傅穎居然藏了一個錄音筆,在默默看著她們如同小丑一般的行徑的同時,將她們所有的語言都給錄制下來了。當然,她的房間里也藏有一個微型攝像頭,將在這間房間里被欺負的情景全都刻錄下來了……
將錄音筆和攝像錄影帶里頭的內容在客廳里播放了一次,傅穎很大方地讓大家見識了一下什麼叫做「教育要從女圭女圭抓起」這個硬道理。只是,這樣的行為,怎麼看都顯得詭異,一個只有六歲的孩子,居然在這麼早的時候就已經深謀遠慮了。
听完、看完了這些古老的音質和畫面,傅穎含笑看著傅明誠,道︰「吶,傅先生,听到、看到這些,是否讓你回想起一些什麼來了呢?在你們逼死我媽媽之後,一家三口是這樣聯合起來欺負我這個‘孤兒仔’的,還有印象吧!需要我簡述一下讓你回憶起來不?」
傅穎的話,讓傅明誠感覺有一股刺骨的涼氣突然從尾脊骨那里躥起,全身都僵硬了。那一年,凌夢初死後的那一年,一整年內他們都是……這樣欺負穎兒的吧!
隨著傅穎的聲音在客廳里響起,那些塵封許久的記憶被一步步揭開,聞者皆痛斥其惡行的畫面也在傅明誠的腦海里逐漸浮現出來了。
某個午後,小小年紀的傅穎又是一個人呆在房間里發著呆,雙目無神地看著窗外的風景。因為爺爺呆在部隊里參加方陣演練,又是連續好幾天不回家,空蕩蕩的傅家大宅里除了那對母女的聲音之外,就沒有別的聲音了,安靜得讓人膽寒。然而,傅穎卻是很享受這樣的嫻靜,當然,如果那對母女不要過來打擾她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
不過,以她的經驗,在那個所謂的父親回到家的十五分鐘之前,她們肯定是會過來挑釁她的,然後制造出一出「好繼母好繼妹想要跟前妻的孩子打好關系,卻被前妻的孩子所欺負」的無聊戲碼,好讓那個男人更加討厭她。
說實在的,她很想告訴那對母女,她對那個名義上的父親是一點兒興趣也沒有,不想跟他說話,不想看見他,更加不可能去覬覦那個男人的疼愛關注之類的虛假東西,所以她們大可不必老是針對她,自編自導自演出這麼拙劣的戲碼來惡心她!
奈何,這對母女的思維方式果然是異于常人,擅自把傅穎的拒絕當做是欲擒故縱,果然是無聊的一家三口,惡趣味得不堪入目。
看看牆上的掛鐘,估模著她們過來找她的時間,傅穎在心里默默倒數著,當她念到「一」的時候,自己的房門就「 」地一聲被人從外頭踹開了。其實,她很想告訴她們,她沒鎖門的,早就給她們留好門了,所以沒必要這麼虐待她的房門的!
很配合地扭過頭看著她們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傅穎看著傅雪自來熟地翻著她的東西,衣櫥啊,櫃子啊,甚至連床都被她翻得亂七八糟的。不過,她不介意,反正辛苦的是收拾屋子的佣人,不是她,打爛了也是花那個男人的錢,跟她沒有一毛錢的關系。
只是,今天又要演什麼戲碼呢?稍微有些好奇呢!這個估計就是她在這個所謂的「家」里面生活的唯一樂趣吧,每天看著三個小丑在她面前表演著,勉為其難地欣賞著他們的拙劣演技,充當他們唯一的觀眾。老天爺應該獎勵她的,看她多善良,多體貼!
傅雪翻出了她衣櫃里的衣服,將一套放在最里邊一直都沒有穿過的公主服丟到床上,然後,和姜幼荷兩人一人拿著一把剪刀在公主服上胡亂剪著,將一件漂漂亮亮的服裝給剪成了碎布片,這兩個人,還真是惡趣味呢!
令她們驚奇的是,傅穎一點兒反應也沒有,沒有生氣,沒有哭泣,也沒有上來阻止,就這樣安靜地看著她們的惡劣行徑,好似那東西根本就不是從她的櫃子里翻出來的一樣。
這樣的反應,就更加激起姜幼荷母女的憤怒。她們要的,就是要激起傅穎的憤怒,不然的話,等會兒傅明誠回來的時候,就無法順利栽贓給她了。可是不管她們怎麼出言挑釁,怎麼耀武揚威,傅穎還是一動不動,用觀察著蟲子的眼神看著她們,看得她們心里發毛。
十五分鐘之後,當傅明誠的車子的喇叭聲在院子里響起來的時候,傅雪便適時地大哭大嚎起來。傅穎捂著耳朵避免自己遭受她的魔音的荼毒,抬起頭看著牆上的掛鐘,暗自想著那個男人今天狂奔的速度會不會突破昨天的記錄呢?
正這樣想著,就見傅明誠已經從樓下奔馳而來,闖進了她的房間了。啊,果真是突破昨天的記錄了,這個男人,好厲害!每一天的速度都在更新呢,或許有一天他在掛掉之後穿越到地球上,代替劉翔大哥去參加田徑賽也說不定!
「嗚嗚嗚嗚……爸爸,你要給我做主啊!姐姐,姐姐她好過分,真的太過分了!」一見到傅明誠的身影,還在啼哭的傅雪立馬掙月兌開姜幼荷的懷抱朝他沖了過去,撲到他懷里惡人先告狀起來。
「傅穎,你又干了什麼?每天都要欺負雪兒,你是想像世人昭顯你有多壞嗎?」一看到寶貝小女兒又被弄哭了,傅明誠連問都不問就對著傅穎咆哮起來,偏心的程度可見一般。
「……」傅穎連看都不用看就能猜到那個男人現在臉上的表情是怎麼樣的。百無聊賴地把玩兒著剛剛被傅雪塞到手里的小剪刀,傅穎拿起一塊碎步測試起剪刀的鋒利程度來了,將那邊演戲演得入迷的無聊三人組給忽略了個徹底。
見傅穎不回話,傅明誠自然是更氣了。見他欲發作,姜幼荷趕緊過來做和事老,只是,她這調和的方式嘛,怎麼看都像是在挑撥離間吧!
「明誠,算了吧。你知道,這孩子一直都不喜歡我們,如果讓她出出氣,能夠讓她心里好受一些的話,那也沒關系了!算了吧,反正雪兒也只是被罵了幾句,沒什麼大不了的,就這樣算了吧。家和萬事興,還是別太過計較的好,畢竟她也只是個孩子啊!」
「孩子?她是個孩子,難道雪兒就不是嗎?雪兒可是比她還要小兩歲啊,憑什麼要承受她的火氣啊?」不滿地回了過去,傅明誠輕輕拍著傅雪的後背,待她的情緒稍微好轉了之後才將她放了下來,正面對著她說道︰「來,雪兒別怕,有爸爸給你撐腰。說說看,我倒是想知道這個逆女又是怎麼欺負你的!」
看到爸爸是站在自己這邊的,傅雪用手背揉了揉眼楮,抽抽嗒嗒地說道︰「我只是,看姐姐的衣服好好看,想問問她可不可以借我看看而已。可是,可是姐姐她,她說就算是把衣服弄成破爛了也不給我看,就拿著剪刀把衣服都給剪爛了。爸爸,姐姐這麼討厭我的話,那干嘛爸爸還要把我和媽媽接過來啊?這樣惹得姐姐不開心,爸爸也會不開心,要是讓爺爺知道了,他也會生氣的!雪兒不要看到爸爸被爺爺罵啊!」
提到爺爺,傅雪的小身板還明顯的顫了幾下。這次可不是裝的,她確實是很害怕那個古板嚴肅、不苟言笑的參謀長爺爺!然而,她這樣的反應,倒像是在告訴傅明誠,傅穎經常去跟傅閻天打小報告,害她老是被傅閻天責罵一般。
將體貼的小女兒抱在懷里,傅明誠憐惜地親吻了幾下她的臉頰,然後才將她放開,轉身看向傅穎,怒目直瞪,鋒利如刀的眼神似是在看著生死仇敵,而非自己的親生女兒!
「傅穎,你夠了!我屢次再三跟你說過,你媽媽的死跟雪兒她們沒有任何關系,你要怨恨的話就怨我好了,何必牽扯無辜?小孩子家家的,動不動就打小報告,恐嚇人,以前平日里你媽媽就是這樣教你的嗎?你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爸爸了?」
對于最後一句話,傅穎以實際行動回復了他。測試完手里剪刀的鋒利度之後,傅穎將之丟下,然後越過傅明誠,直接往外頭走了出去。對于這樣的無聊問題,每天都要問一次,要是都回答的話,那也太煩了吧!無視,無視之,當他在跟空氣說話吧!
以前不管傅明誠怎麼問,傅穎都是無聲以對,可是從未這樣直接甩臉色給他看的。今天這樣一走了之,著實讓傅明誠不滿,「你這是什麼態度?我在跟你說話,你就該老老實實地听著,回答我的問題,這樣走了算什麼?」
「我這不是回答你了嗎?就是因為怕你那個連三歲孩子都不如的腦袋無法理解我所說的每一句話,所以只好以實際行動來為你解答!」停下往前邁步的腳,傅穎回過頭看向傅明誠,冷冷地說道︰「我看—不—見—你,這樣明顯的答復,你還不明白嗎,到底是有多蠢啊你?喜歡剪衣服那就拿去剪好了,反正那種東西,花的是你‘爸爸’的錢,不是我的,我不在乎。但是,別來我的房間剪,會弄髒我的地方的,明白?」
不管後頭三人是什麼樣的表情,傅穎說完就抬起小短腿走人了。但是,走了不到三步又停了下來,扭過頭再次看向身後,那個眼神,讓傅明誠至今仍記憶猶新。
那是死人的眼神,不,不對,是死神的眼神!一個六歲的小女孩,看著他們的時候就跟在看螻蟻一般,好似只要她一個心情不爽,稍微動動手指就能夠將他們碎尸萬段,萬物在她眼里都已是死物,人類也只是一具具會活動的尸體而已。
「以後,沒事別在我的面前出現,你們……很礙眼,看得我惡心!要是我一個不小心手滑了,踫巧手上又拿著剪刀、菜刀之類的東西,弄傷你們就不好了。要知道,法律是保護未成年人的,尤其是一個剛剛失去了母親,精神狀態有些不穩定的孩子!」
傅穎的警告,在很長一段時間之內,讓傅雪和姜幼荷安分了不少,遠遠見到她都躲開了,生怕真的如她所說的那樣,一個「不小心」把什麼凶器給甩了過來那就麻煩了!
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狗就是狗,牽到外國去也依舊是狗,永遠都改不了吃屎的習慣的!消停了一段時間之後,這對母女再次挑事兒,不過,這也是傅穎在國內最後一次接受她們的挑釁了。
依舊是那樣無趣的場景。
某個禮拜天的早上,傅明誠在飯廳里用早飯,傅穎和傅雪在佣人的呼喚之後終于姍姍來遲。只是,在下樓梯到最後兩三階的時候,傅雪故意撞到傅穎身上去,推了她一把,然後抱著她與她一起跌倒在地上。
最後的結果,自然是傅雪使出了常例的魔音亂舞,將正在悠哉吃早飯看報紙的傅明誠給吸引過來了。看見小女兒被傅穎壓在了身下當了墊子,疼得齜牙咧嘴張口大哭的時候,傅明誠氣不打一處來,猛地沖上前想要推開傅穎。可是在他的手觸及到傅穎之前,傅穎就自己起來了,讓他撲了個空,一頭栽到傅雪身上去,把她給壓扁了。
可憐的傅雪,本來想著把傅穎推下去,然後自己也跟著壓上去,既可以拿傅穎當墊背的,讓她摔得更疼,又可以借機陷害她,告訴爸爸說傅穎故意推倒自己,而自己是不小心拉到她一起摔下去的。相信以爸爸疼愛她的心情,肯定會怪罪傅穎的!
可是,傅穎又怎麼會不知道傅雪的想法,于是,她在急亂之中拉過傅雪,將她拉到自己下面當了墊背的,然後在落地的瞬間手肘往下手掌往上,對著她的小月復就是一擊,哎呀,那可不是一般的疼啊!
結果,傅雪想要裝哭,最後變成了真哭,想要拿傅穎墊背,反倒被她當成了坐墊。更甚者,在傅明誠撲過來解救她的時候,傅穎逮準時機這麼一抽身,傅明誠整個人的重量就壓了上去,傅雪當場就吐了,沒暈死過去倒是萬幸!不過,有一點倒是順了她的意了,傅明誠是真的認為傅穎把她推下樓,火大地想要為她出氣。
「你這又是想鬧什麼,一天不惹事兒就心里不爽嗎?天天欺負雪兒,到底她是欠了你什麼啊?我老早就告訴過你,如果你是因為你媽媽的事情而心生怨憤的話,那就沖著我來,何必為難你妹妹?」心偏了不止一半的傅明誠,問都不問就直接對著傅穎咆哮起來。在他看來,這個女兒已經是沒救了,惡劣到令人發指,當初真該直接送她出國,省得她危害人間!
「我是獨生女,沒有妹妹,你別搞錯了,不然別人會以為我媽媽在陰曹地府里給你戴綠帽的!」面無表情地看著傅明誠,傅穎涼涼地回了這麼一句令人吐血的話,但是接下來的話更讓傅明誠感到心驚,「既然你覺得,我是在遷怒,那我就遷怒給你看好了。你不是說我欺負她嗎?我現在就讓你看看,什麼叫做真正意義上的欺負,睜大眼楮看仔細了哦!」
說完,傅穎一伸手將傅明誠推倒在地,然後左手拽起傅雪的衣領,右手直往她臉上、肚子揮拳,哪兒痛就打哪兒,痛得她都口吐白沫昏過去了!在傅明誠回過神來抱著她將她往後拖的時候,傅穎還伸出腳在傅雪身上猛踹了幾腳,然後張口咬了傅明誠的胳膊逼他放下自己,一個人徑自走了,留下傅明誠一個人抱著傅雪驚叫起來,背後是一片混亂……
在那次事件之後,傅穎就選擇出國了,據說,傅雪被她揍到手腳骨折,肋骨也斷了兩根,在醫院里躺了整整兩個多月才能勉強下床。自然,傅穎也被那對母女宣揚成一個暴力、不懂禮數、殘忍的孩子,在上流社會可謂是聲名狼藉,聞其名則人人噤聲。
不過,這些都跟傅穎沒關系了,那時候她已經在聯合軍校里頭拉幫結派,四處找人打架了。但是,沒緣得見傅雪的慘狀倒是有些可惜!
——《霸情悍將》顏墨白——
條理清晰地將過去的事情一一敘說出來,傅穎的心態非常平和,好似在說著跟自己全然沒有關系的話題一樣,冷靜得讓人心驚。
傅閻天從來不知道,在那一年里,他去了部隊做演練的時候,那對母女竟然是這樣欺負他的孫女的,而且他的兒子竟然也是幫凶!難怪穎兒這麼厭惡傅家,闊別十八年回國之後仍舊不願意回到傅家,究其根本,這里竟然給了她這麼多不愉快的回憶!
傅明誠也全然沒有想到,在他以為的大女兒性格惡劣、殘暴不仁的故事背後,竟然還隱藏有這樣的秘密。可是,就算那個時候他知道了又能怎麼樣,他還是會繼續幫著小女兒的吧!畢竟,在他的心里,從頭到尾都只是認同了傅雪這一個女兒而已!
說這些,傅穎也沒指望讓傅明誠對自己改觀多少,他的看法和意見,她現在是一點兒也不在乎了,只是為曾經的小傅穎和媽媽凌夢初感到悲哀而已。她是個復仇者,為了小傅穎免費將身體讓給她而替她報仇的代理人而已,要說還有更多的因素的話,那就是她骨子里好打抱不平的天性了!如此泯滅良知的渣滓,人人得而誅之,豈能放過呢?
比起暴力手段,其實她更喜歡去虐待別人的精神。虐心,比虐身來得更加刺激!所以,對于傅明誠這樣的渣滓,她更傾向于虐心,將他的精神狀態全體擊潰,讓他失去自己所擁有的一切,讓他萬念俱灰,讓他體驗一下當初媽媽跳樓自殺前的那種痛苦,這樣才算是報仇!
歪著腦袋看著他,幽深的眼里赤和諧果果地寫著殘忍二字,傅穎從顧蓉晴手里接過一份報告單,在傅明誠面前揚了揚。
嘴唇輕啟,緩慢地,一字一句地說出了一句話,然後,沒有任何意外地在傅明誠的臉上看到了震驚失色的表情。細細地品嘗著他的痛苦和驚慌,傅穎嘴邊的弧度越來越大,白森森的牙齒隨著嘴角的拉扯而顯得愈發地顯眼。
那一瞬間,所有看到傅穎的笑容的人,都覺得自己是看到了地獄里的魔鬼爬了出來,伸著嶙峋的鬼爪向他們爬過來,似乎在說︰「來吧,一起隨我墜入地獄,享受一次無邊地獄的摧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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