嫵清音能清晰地感覺到,在她低低喚出那兩個字之後,有一股強力的冷凝氣息,從帳內瞬間充斥而出,冰冷了整個世界。
身上的肌膚因為那份冷凝而有些冷,連心底都跟著有些冰寒,嫵清音低頭莞了個無奈的笑容,她早就猜到等兩人見面時必定會是這個樣子,只是沒想到等真正面對這份冰寒時,左胸腔那個位置,會是如此的痛。
她抬頭,強行將心間那份痛楚忽略,然後努力讓自己帶著笑意說道︰「阿黎,我來了,你……」
「嫵清音,你,怎麼敢來?」那陰鷙的聲音打斷了嫵清音的淚語之後從帳內慢慢移出,隨著沉重的腳步聲,黎樾棠慢慢走出了營帳,慢慢走到了嫵清音面前。
他看著那個將近有一個月未見的人兒,一身紅衣似火,將她窈窕的身段襯托地更加盈細,往日傾城的容顏泛著似是連夜趕路而來的疲憊,于是那霧靄雙眸的深處,便漸漸涌出了一份專注于他的淒楚。
她就這樣淒楚地望著自己,可是嘴角卻依然倔強地帶著笑容,黎樾棠被那笑容一刺,黑眸瞬間又凌厲了幾分︰「怎麼嫵清音,這次君若灕又讓你來干什麼,嗯?是不是派出了那無能的欽差大臣沒查到什麼東西後,于是又讓他的皇後來本王這里演一出苦情戲,從而探得本王的虛實,嗯?」「嫵清音,是君若灕手里實在沒人了,還是你認為,本王會一而再再而三地上你的當受你的騙?!」
那凌厲的質問,讓嫵清音一直堅持的笑容,幾乎沒有勇氣再撐下去!
她搖了搖頭,堅持著最後一份勇氣看著黎樾棠道︰「阿黎,你寧可相信君若灕,也不肯相信我,是嗎?」
「相信你?」黎樾棠輕輕一嗤,眼底的諷刺幾乎將嫵清音淹沒,「你要本王去相信一個中川史上最狠毒無情的皇後?嫵清音,在你眼里,本王就是這般好戲弄的嗎?」
上次駙馬府中那匆匆一見她對君若灕所坦白的「不愛」讓他當時就有種想殺了她的沖動,可惜當時讓她跟著君若灕走了。但是今天,她竟然自己送上門來,她就這般活的不耐煩了嗎?
「阿黎,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同君若灕真的沒有任何關系!」嫵清音心里一痛,他果然真的是誤會她了,也是,當時她與君若灕那段模稜兩可的對話,恐怕是誰都會誤會的吧。
「沒有任何關系?」黎樾棠眸光一厲,身形搖晃間那個清瘦的人兒已經被他握在了掌心里,他狠力捏著對方的細頸,以一種足以掐死對方的力道陰鷙道︰「嫵清音,你知不知道,你現在說的每一個字,都讓本王有種想要掐死你的沖動?」
「因為你們的沒有關系,本王千辛萬苦得來的藏寶圖被君若灕拿去所有計劃幾近被毀;因為你們的沒有關系,本王現在要像一只喪家之犬一般躲在這大山里靠著薄弱的資金一點一點地擴充著勢力;因為你們的沒有關系,清寂,清寂死了,你知不知道?」
最後一句,黎樾棠幾近咆哮,墨玉雙眸因為席卷而來的怒火而染成了猩紅,他死死地掐住嫵清音,他敢保證,對方只要敢反抗一下,他絕對會立刻殺了她!
毫不猶豫!
可是「回答」黎樾棠的,是來自于嫵清音身上衍生的巨大沉默。
她依然是淒楚地望著自己,只不過現在多了一絲驚詫,那絲驚詫讓她眼眸不斷睜大再睜大到最後留下了兩行清淚。
她就這樣看著黎樾棠,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听錯。
那個黎樾棠身邊的護衛清寂,因為她的關系,死了嗎?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
「不……」她喃喃搖頭,唇瓣因為這消息所帶來的巨大沖擊而咬的幾乎發白,傾城容顏似是被大雨澆淋後無家可歸的小動物,早已布滿了淚痕,「他、他是怎麼死的?怎麼會這樣?是君若灕嗎?」
那麼鮮活的一條生命,還那麼年輕,怎麼會說沒了就沒了?
「他是怎麼死的,你就這麼想知道?」黎樾棠貼近嫵清音,陰鷙的雙眸直直望進對方的霧靄雙瞳,如地獄魔鬼般的氣息噴薄在那淚痕周圍道︰「不如你去死,這樣你就可以見到清寂,就可以親口問他,他是怎麼死的了!」
「千絕!」黎樾棠說完,便將大手攫住的人兒往外狠狠一推,不顧她嬌小的身子狼狽地撲倒在地,直接走回營帳內︰「將她關起來,沒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望!」
「是!」千絕應聲,在看了那個倒在地上因痛苦而瑟瑟發抖的人兒時,冰冷的眼眸終是劃過一絲不忍,他上前,低聲道︰「您……請吧!」
忍著方才被黎樾棠摔過之後小月復遞來的疼痛,嫵清音用盡全身力氣站了起來,卻還是在剛站起的時候趔趄了一下。
「小心!」千絕連忙扶住嫵清音道。
「謝謝……」這小小的關切讓嫵清音心里一暖,身上也終是有了絲力氣,朝千絕點點頭,示意對方可以將自己帶去那關押之地了,她便隨在千絕身後,安靜地隨之而去。
是一處很小的營帳,算不上髒亂,但也絕不整潔,嫵清音看著帳內的環境苦澀一笑,也許她還是該慶幸的。慶幸,這不是深牢大獄,至少沒有鼠蟲之類的不是麼。
「你……是千絕是嗎?」在千絕離去前,嫵清音突然出聲道。
「是,您有什麼事情嗎?」千絕回身答道。
「能不能麻煩你……給我拿筆墨過來,我……要用一下!」
「筆墨?」千絕訝異地看了嫵清音一眼,她要這些東西干什麼?
「只要一點就可以了……」嫵清音小聲說道。
「好的,您稍等一下……」千絕雖然不解,但還是轉身朝外走去,只是些筆墨而已,就算她寫了求救信,在遞出之前,也是要經他們過目的不是嗎?所以,無需擔心。
筆墨很快送到,嫵清音感激地朝千絕道謝後,便執筆在紙上畫了起來。
她畫的,便是那張藏寶圖中的最後一份。zVXC。
當年君若灕向眾臣開口要這張藏寶圖時,周廣是第一個反對交出的,他聲稱那圖已經被自己燒毀,其實是暗中交給了她,嫵清音。棠己怎出。
「這本來就是屬于先皇的,所以微臣將這份圖交給皇後娘娘。是為先皇留著還是將它交給皇上,一切都由娘娘自己定奪,只要娘娘,看得清自己的心!」
這是當時周廣對她說的話,彼時她已失去了君若白的消息,所以那份圖,成了她心頭最大的一處珍重。
但如同無人得知這份圖在她手里一般,也沒人知道,其實那份圖在她手里呆了不過半個時辰,在她記下那圖上的圖案之後,她便將其燒毀了。
所以她從來不擔心君若灕會趁她不在時搜尋洗梧宮,因為那份圖在她心里,誰也覬覦不到!
回憶間,那圖上的絲絲脈絡已經被她涂于紙張之上,在劃下最後一筆之後,嫵清音放下毛筆,吹干了紙上的墨跡之後將其交給了千絕︰「麻煩你,把它給阿黎,好嗎?」
「這是……」千絕看著那奇異的圖案,似是有些眼熟,但又一時看不懂那是什麼。
「你給了他,他會知道這是什麼的!」嫵清音微微一笑,小月復的疼痛有些上涌,她呼吸微微促了幾分,人已支撐不住坐在了地上。
「你沒事吧?」千絕看著嫵清音慘白的臉色問道。
「沒事,只是有些累罷了!」嫵清音微微搖了搖頭,唇瓣在說話間又白了幾分,她頭眩暈了下,卻仍堅持著清醒對千絕道︰「我想休息一下,可以嗎?」
「嗯!」千絕點頭,拿起嫵清音畫的那幅圖退出了營帳。
那腳步甫一離開,嫵清音便眼前一黑,徹底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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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闕上演著這酸楚一幕的同時,帝京皇宮的怡清宮內,正處于最混亂的時期。
「公主,您別這樣,會傷了自己的……」
君禹兒的寢房內,惠兒正站在門口勸說著一直在不斷砸東西的君禹兒,可是越勸,地上的碎片便積得越多。
自從君禹兒得知黎樾棠被君若灕逼走而自己被留在了皇宮之後,這樣的事情隔幾天便會發生一次。怡清宮內所有能摔的東西全會被她摔個粉碎,在整個怡清宮狼藉一片後,君若灕便著人收拾掉狼藉再搬進新的物事,任君禹兒發泄。
是的,這場「戰爭」,這場兄妹之間為了黎樾棠而產生的「戰爭」,君若灕從一開始就選擇了無條件的忍讓。
「滾,都給我滾!」君禹兒全然不顧惠兒的勸說,腳底下的碎片已經讓她砸紅了眼,她嘶吼間又拎過一個花瓶就要朝地上摔去,可是那抬起的手臂,卻被一股大力擋在了原地一分也動彈不得。
「誰敢攔本公主?」君禹兒因這突然出現的阻攔她的人而又怒上了幾分,在她回頭看見竟然是君若灕站在她身側時,精致雙眸一厲,嘶吼間已經多了分尖銳︰「你來干什麼?是你,都是你!若不是你,王爺怎麼會不要我?他怎麼會丟下我一個人而獨自離開?你把黎樾棠還給我!」
「夠了禹兒!」這樣的一番質問每次君若灕出現在怡清宮里時他都會听上一遍,可是這麼多遍過去,他听了為何還會心痛?
她就這般舍不得,那個男人嗎?
他有哪一點,比不上他?
這樣想著,君若灕一直努力平靜的雙眸終是染上了狠辣,他背影一直,朝著身後的惠兒等人吩咐道︰「全部給朕退出去,退得遠遠的,無論你們听到什麼聲音任何人都不準進來。否則,殺無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