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樓。
正听著子墨說話的蕭澈眼角微微的一跳,他有些煩躁的揉了揉額角,而後看著因為他這一動作停下來的人,「繼續。」
子墨呼出一口氣,剛才那一瞬他還以為是自己哪里說錯了,「前次明王代皇上問政的時候就已經得到了許多老臣的贊賞,並且還有人將立儲的事宜提了出來,但是皇上並沒有決定,明王暗地里結交的權臣都在等這一次的機會,等皇上再度臨政的時候,恐怕就是他們正式提出立明王為太子的時候。」
「王爺。」今日的江山樓里來了許多人,其中一年輕男子起身,「照此趨勢發展下去,立明王為太子便是大勢所趨,既然明王的人要群諫,那我們不妨助他一臂之力。」
「林白說的有理,功高蓋主自古以來便是帝王大忌,到時候若是朝野上下都是一片立明王為儲的呼聲,皇上定然覺得明王結黨營私太過,一旦生了戒心,明王以後便要事事有所顧忌了。」
蕭澈點點頭,「就照林白和徐謙的話做,此外,魏正已經是上將軍之餃,不妨在讓人上書,封賞個威武侯之內的爵位來。」
徐謙撫掌稱道,一把胡子恁的讓他看起來老成許多,頗有仙風道骨的味道。
「外戚專權最為帝王所忌,賢王正是因為有魏正這位外祖早早就知道自己不會有所作為,自小便立志與詩詞歌賦,而明王雖然不是魏貴妃親生,可是這麼多年分明是魏貴妃一手栽培起來的,相信這也是皇上這麼久沒有立他的原因。」
龍遇的眉頭從來沒有展開過,此時沉沉道完便听得曾煒搖搖頭一嘆,「現在的明王天時地利佔盡,只有這人和一樣微微的讓皇上有所顧忌,若不是當年皇後被禁,想那太子之位定然早就給了王爺了!」
「咳咳——」
話音一落,屋內幾人包括子寒都將無奈的目光投向了曾煒,這廝瑟縮一笑,大概也是知道自己又不開哪壺提哪壺了,雙手抱拳向著各位作揖起來。
蕭澈聞言眉頭一皺,卻也沒有其他的表情,他緩緩道,「母後這麼多年便是為了讓我能攢下實力,現如今已經時機成熟,這一天,也不遠了。」
徐謙聞言連連點頭,他眼眸一深,「王爺,既然說到這里,那老徐我再多說一句,說到底明王現在是听命與貴妃的,連著魏正都要看魏貴妃的臉色,當年之事定然和魏貴妃月兌不了干系,不妨我們先從她這里下手,後宮失了魏貴妃的支持,前朝再惹得皇上懷疑,如此之下,明王便寸步難行了。」
此話一出座下幾人都是眸光一亮,而蕭澈卻是一副無甚驚喜的樣子,徐謙一邊捋著胡子一邊感嘆,「看來王爺早就有打算了。」
蕭澈不置可否,眾人看著他的眸光再添一分拜服,正在此時,門扉忽然一響,眾人當即將眸光投了過去,卻听得那叩門聲輕三下,重三下,蕭澈看一眼子墨,後者看看屋內幾人道,「今日就到這里,眾位先回吧。」
林白幾人知道有更重要的人物來了,當即起身告辭,出門之時正看見一人背身而立,從頭到腳被一身黑色披風包裹,並看不清身形樣貌。
待人走盡,來人解下披風扔給身後侍衛,轉身進門,進屋便見蕭澈一人孤身立在窗前,他徐徐走到他身後,「查到了。」
蕭澈轉身,眸光切切「怎麼樣?」
「西涼皇帝有十一個兒子,現在留在世上的不過五個,四個在西涼京都,還有一個,下落不明。」
……
皇帝再次病倒的消息被魏初槿壓住,倒也沒有引起軒然大波,前朝只知道皇帝需要休養,由明王蕭溟代政,一派合盛氣象,後宮里太後日日派人來送補藥和參湯,盡數被魏初槿派人在乾德宮外就攔了,一時之間,除了蘭妃和楚雲輕,明王和福海幾人之外,就只有近身伺候的福全福生兩人知道皇帝又病了。
魏初槿本來還對楚雲輕有所忌憚,後來發現她極為配合自己之後倒也放下心來,且不說明王妃的位子,只說是識時務者為俊杰就沒人敢反她。
楚雲輕照顧在蕭戰身邊,明明是知道魏初槿的意思,卻分毫沒有忤逆的打算,她事事盡心,只是在有外人向魏初槿報告些什麼的時候多留心了幾分。
這日里,兩日不見的蕭溟再次出現,他的容色還是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的樣子,楚雲輕心中有數,知道在前朝他表演的差不多了。
自從那日蕭溟說過那樣的話之後,楚雲輕仔細想想,心中大概也猜出了幾分原因,無外乎楚天齊的十萬征西軍兵權!
她心中免不得冷笑,竹籃打水一場空,如果蕭溟知道自己並非是楚天齊的女兒,他會有什麼樣的表情?
蕭溟看出了她的的無動于衷,卻也奇怪為何她會如此配合魏貴妃的動作,眼看著楚雲輕準備退出去,他眸色微微的沉了沉。
退出來的楚雲輕並非是為了逃避蕭溟,她走到檐下,那里正有春桃等著,她傾身在她耳邊交代幾句,看著春桃離開才笑著轉身。
楚雲輕一聲輕呼,淬不及防的撞進一個懷抱,抬眼一看,竟然是蕭溟!
她退後兩步,眸子里漸漸的生了慍怒。
蕭溟看著她的模樣緩緩點頭,「果然還是這般樣子生動好看些,郡主這幾日辛苦的很,不知道什麼時候準備出宮?本王想著,等你回了尚書府,就該行六禮了。」
楚雲輕眸光一寒,「明王說娶,雲輕卻沒有說嫁,更何況,皇上的病情並無多大的好轉,想來明王也沒有時間想這些事情才對。」
蕭溟搖搖頭,「什麼都不能耽誤。」
見他說著竟然向她慢慢走近,楚雲輕不得已再退了一步,眼眸一挑,已經露出幾分凌厲來,「明王若是為了十萬征西軍的兵權,那大可不要想了,再說雲輕面目丑陋,實在是配王爺不上。」
蕭溟當即笑開,「不,本王要的並非傾國傾城之人,本王要的是足以同我站在高處之人,本王覺得你可以。」
楚雲輕怒極反笑,「明王您實在是高估了雲輕,雲輕不過是會一點醫術,對您說的高處,完全沒什麼興趣。」
楚雲輕不願與他多做糾纏,準備繞開他走,卻被移步攔住。
一時之間蕭溟離得她極盡,楚雲輕看著近在眼前的這張笑的恰到好處的臉微微的握緊了雙拳。
「二哥!」
忽然傳來的一聲呼喝讓蕭溟的掛在嘴角的笑容一滯,他看著楚雲輕幾欲要炸毛的樣子往後退了一步,而後目光從楚雲輕身上移開,轉而看向了楚雲輕身後走廊里走來的人。
「五弟。」
蕭淩著一身藍衫,額發微微有些亂,步子也微微有些著急,眸光在楚雲輕身上一掃,「二哥怎麼在這里?」
蕭溟兀自一笑,「剛看完了父皇出來,便遇到了雲慈郡主,多說了兩句。」
楚雲輕收拾情緒,看著蕭淩福身一禮,「給殿下請安。」
蕭淩揮揮手,往乾德宮正殿門一看,「父皇可好,這麼些日子都在大哥那里,這邊倒是我疏忽了。」
蕭溟看楚雲輕一眼,後者微微一笑,「皇上正在休息,五殿下不如晚點再來看皇上?」
蕭淩點了點頭,看了一眼楚雲輕,「和二哥說完了?」
蕭溟自然知道關于二人之前的傳言,此時微微頷首,「前朝還有事,為兄先走了。」
蕭溟的眸光興味的往楚雲輕身上一掠,而後翩然離去,楚雲輕看著蕭淩衣衫凌亂的模樣,輕輕一笑,「殿下這是才回來?」
蕭溟點點頭,「听說你前兩天去看母妃了?」
「正是,殿下有什麼疑問嗎?」
蕭溟搖頭,微微迷惑,「倒也不是有什麼疑問,只是路嬤嬤說自從你走了之後,母妃的病情似乎有所好轉了,今兒我回去的時候,竟然又看到母妃在撫琴,那模樣,幾乎與我小時間見到的無異。」
楚雲輕輕笑一聲,「這分明是好事,為何看起來殿下有些煩悶?」
蕭淩無奈失笑,「我這哪里是煩悶,我分明是高興地不知道怎麼是好了,你竟然治好了母妃的病,雲輕,這讓我如何謝你?」
楚雲輕正待說什麼,蕭淩的眸光卻是一變,她疑惑的轉頭看去,目之所及竟然是一位衣袂飄飛的女子正向著他們而來。
那女子似乎早就看到了她們,楚雲輕細細打量她的模樣,只覺得分外眼熟。
「五殿下安,這位想必就是雲慈郡主吧!」
來人很是自來熟,見著她們也沒有拘束之感,行禮之時也是干淨利落的帶著灑月兌,面上掛著極為動人的笑,一雙異彩紛呈的眸子不住的往蕭溟身上飄去。
剎那間,楚雲輕記起來這位姑娘是誰,在瓊花宴上,那個跳著邊塞鼓舞的已故慕大將軍的女兒——青蘿郡主!
楚雲輕點點頭,「青蘿郡主。」
慕青蘿眼中當即放出亮彩來,「啊,你還記得我!」
楚雲輕看一眼自慕青蘿來了就有點不自然的蕭淩,嘴角一勾,「郡主花容月貌,大方可愛,自然讓雲輕過目不忘。」
慕青蘿受了夸獎也沒有絲毫的矯揉造作之感,當即呵呵一笑,眼梢往蕭淩那處一掃,「五殿下,你覺得雲慈郡主說的有理嗎?」
蕭淩在楚雲輕心中一直是豪氣知禮的,此時卻是眉頭微皺,「慕郡主傾國傾城乃是人盡皆知,何故來問我?」
楚雲輕微微訝異,卻見慕青蘿果然面色一變,這廂蕭淩似乎也不願多說,他看向楚雲輕,「雲輕,我先回落霞宮。」
楚雲輕點點頭,這廂蕭淩剛走了幾步,慕青蘿冷哼一聲,「蕭淩,你就不能正眼看看本姑娘嗎?」
楚雲輕心中一鄂,已然明白蕭淩的不自在從何而來。
慕青蘿眼見得蕭淩頭也不回的走了,這廂一腳踢向身旁圍欄,「該死!」
一腳踢完,慕青蘿好像才想起來身邊還有個楚雲輕,當即轉過身來,無奈揪揪自己身側衣袖,「那個——」
楚雲輕眼角一挑,「青蘿郡主喜歡五殿下?」
如此一句出口,慕青蘿一怔,看見楚雲輕眼中的神色帶著笑意,便哼一聲道,「他那樣的小身板我如何看得上!我才不喜歡他!」
這慕青蘿算起來比楚雲輕還要小上一歲,此時面上帶著倔強的赫然,在看到楚雲輕眼中的笑意更濃似乎惱羞成怒了,她眼光掠向別處,「青蘿今日進宮是去看太後的,這就告辭了。」
楚雲輕了然的點點頭,眼見得慕青蘿分明向外走出去了一步,卻又忽然退回來,一雙眸子含怒含嗔的瞪著她,「不要亂說哦——」
楚雲輕一鄂,點點頭失笑。
經了這一段楚雲輕倒是挺喜歡這個慕郡主的,許是因為從小在邊關長大,她的性子極為簡單熱情,楚雲輕一嘆,她喜歡蕭淩,若是心願得成,不知道能不能適應這深宮高牆?
楚雲輕收拾心情回乾德宮,然而還未進得內室便听到一陣嬌嗔之聲,「皇上,您這兩日可是擔心死臣妾了,您這一病前朝後宮可怎麼是好,多虧姐姐激靈,把您生病的消息給封鎖了,還讓明王去前朝代政,不然定然要人心慌慌了!」
楚雲輕嘴角一勾,徐步進殿,在看到蕭戰的時候眸中也表現出了驚喜,只見蘭妃此時正站在蕭戰塌邊,而魏初槿卻是站在一邊,親手為蕭戰涼手中之藥,此時看到她進來了趕忙招呼著,「快去給皇上看看!」
楚雲輕行過一禮,走到榻邊為蕭戰請脈,片刻之後楚雲輕恭敬道,「皇上已經好多了,只不過還是不能太過勞累,飲食也需注意。」
魏初槿一副心中大石落地的模樣,蘭妃也是拍拍心口,「皇上,您都听到了,萬萬莫要再勞心勞力,將國事交給明王去做,總歸是年輕人。」
楚雲輕退至一邊,她打眼看去,只覺得醒過來之後的皇帝面色沉凝,似乎在回想什麼一般,她心中一緊,只望與那晚無關。
蕭戰看蘭妃一眼,「這兩天前朝、後宮可安生?」
蘭妃連忙點頭,「皇上放心,前朝有明王,後宮有貴妃姐姐,姐姐執掌後宮這麼多年來,何時出過岔子呢,便說她是母儀天下也不為過啊——」
話音落下,內室站著的幾人都是一愣,母儀天下自古便是皇後才能用的詞兒,此時用在魏初槿身上,卻是有失規矩!
「胡說什麼呢!」
魏初槿一聲呵斥,這廂蘭妃面色一變,當即半歸在蕭戰跟前,「皇上贖罪,臣妾說錯話了,臣妾只是覺得魏姐姐這麼多年勞苦功高,一時失言。」
蕭戰本來眉頭確實是為不可查的皺了一皺,此時听到這話卻是一愣,繼而眉頭一展,「起來吧,愛妃說的不錯,這麼多年,確實是辛苦初槿了,貴妃,已然配不上她了。」
此話一落,便是常日里雍容自若的魏初槿自己都是驚愕不已,她檀口微張,一雙美眸之中的貴氣有了一絲崩裂,楚雲輕心中一緊,魏家本就如日中天,若再出一個皇後——
「多謝皇上!」
蕭戰的話沒有說的明白,而魏初槿心中卻是喜不自勝,她居于貴妃之位多年,而在蕭戰心中的只有那一個人,她沒有想過蕭戰有朝一日會給她更多的東西。
魏初槿顫顫巍巍的屈膝行禮,眼中分明現出了水光,蕭戰看她的樣子眉頭一松,一邊像她遞出了手。
魏初槿面上少有的出現了一絲微紅,她緩緩將手放在蕭戰掌心,兩人執手相握,四目相對之間怕人不知期間感受。
蕭戰拍拍魏初槿的手,輕聲道,「時候還未到,你莫急,朕定然不會虧待與你。」
魏初槿嘴角的笑意微微一頓,她搖搖頭,「有皇上的一句話就夠了,初槿別無所求。」
——
夜色沉沉落下,魏初槿和蘭妃相攜回各自的寢宮,蘭妃一路上喜笑顏開,揮揮手讓身後跟著的下人退開。
魏初槿一挑眉,只听得蘭妃聲音之中微微含著興奮,「姐姐,剛才在皇上面前妹妹不好說話,現下才能跟姐姐說一聲恭喜呢。」
魏初槿搖搖頭,「恭喜什麼,皇上又沒說什麼。」
蘭妃站在魏初槿身前,一臉的訝異,「怎麼會,皇上明明說過貴妃之位已經配不上您了,怎麼還是沒說什麼,照我說,皇上一定是感念您這麼多年的辛苦,要將姐姐你封後呢。」
魏初槿心中一顫,那樣兩個字,既是從別人口中說出來都是那麼的具有震懾力,她微微一笑,「這些話莫要這麼早的說出來,皇上都說了,時候未到。」
蘭妃眉頭一挑,「哼,無非就是一國不能兩個皇後,之前的那個雖然已經入了冷宮,卻還是留著後位的,姐姐——」
蘭妃四下看看,覆在魏初槿耳邊道,「我听說紫玉宮的那位已經不行了,等她一過去,您要上位便是指日可待啊。」
魏初槿眸中利光一閃,斜眼看蘭妃一眼,「這幾日皇上那里你可要常去看看。」
蘭妃聞言自然大喜,「妹妹知道了,那妹妹先回宮了,姐姐好走,告退。」
蘭妃一揮手帶著自己的下人往福蘭宮去,而魏初槿站在原地,眸子里閃過一陣寒光,她向後招招手,站在身後的秀荷當即上前一步來,「娘娘?」
魏初槿微微沉吟一陣,「去打听打听紫玉宮那邊的情況。」
晚風送涼,楚雲輕獨自一人進了落霞宮的大門,麗妃一臉平靜的坐在內室看著一本琴譜,見她來了笑意淺淺的直起身子來。
「娘娘。」
麗妃向她伸出手去,楚雲輕握住坐在她身邊,路嬤嬤送上新茶便退出門去,這廂麗妃低聲道,「現在時辰並不算晚,你來了不怕旁人看見嗎?」
楚雲輕一笑,「娘娘,我要的便是讓人看見,娘娘辛苦了這麼久,是時候拿回自己應得的了。」
麗妃面色一凝,「你的意思是——」
楚雲輕嘴角一抿,「娘娘可知,今夜皇上對著魏貴妃說了句什麼?」
麗妃挑眉,楚雲輕道,「皇上說,貴妃的身份已經配不上她了,只怕是有意給她升位,若是升的話,便只有一條路可走了。」
麗妃面色微變,眸子里一道痛色閃過,「豈有此理!」
楚雲輕緊了緊她的手,「所以說,娘娘這些年既然是為了五殿下才隱忍自己,現在五殿下就快要封王立府,您若是大病初愈,對五殿下豈不是也是好事一件?」
麗妃想了想,「當年我剛生完淩兒,想著你娘怎麼沒有來看我,著人去問了才知道……我雖然想查這件事,卻又怕引起她們的注意,那時候淩兒還小,後來一次無意間听到了太後和魏初槿的對話,才知道你娘是被他們害死的,我差一點就要告訴皇上了,臨了卻被魏初槿發現,現如今,萬萬不可讓魏初槿上位。」
微微沉吟一瞬,她看著楚雲輕道,「紫玉宮的那位,你可知道了?」
楚雲輕知道她問的是什麼,點點頭,「知道。」
麗妃一嘆,眸光帶著微微欣慰的神色,「看來睿王待你,是用心了的。」
楚雲輕面色一紅,看著麗妃不解,後者安撫的一笑,「在我面前不必瞞著,這麼些年裝瘋買傻,你以為我真的傻了嗎,皇後被冤屈十七年,睿王過的也極是辛苦,他是個好孩子,待你好便更好了。」
麗妃溫暖的目光讓楚雲輕心頭暖暖的,正在此時,門卻被大力推開,「雲輕!」
楚雲輕和麗妃雙雙一怔,竟是蕭淩!
蕭淩看著兩人雙手交握坐在一起的模樣微微一愣,他緩緩走近,眸色帶著希翼,「母妃?你——」
麗妃的神色之中再也沒有絲毫的痴傻之狀,她眸光清明的看著蕭淩,緩緩地點了點頭,蕭淩不可置信的看楚雲輕一眼,後者也點頭。
「母妃!」
蕭淩激動地心情溢于言表,楚雲輕見狀微微一笑退了出去,十多年的隱忍是一個孤弱無依的深宮女人能為自己孩子做的唯一一件事,麗妃裝瘋賣傻如此,被貶斥的皇後大抵也是如此,居于深宮的女人,看似光鮮華貴,實則又有多少苦楚?
楚雲輕一嘆,她知道屋內的兩母子定然有許多的話要說,站在門口的路嬤嬤眼角閃著淚光,看見楚雲輕出來了顫顫巍巍的往地上一跪。
楚雲輕一驚,她雖然什麼都沒有說,但是楚雲輕心中明白了,這位老人家或許是極清楚的,十多年來看著自己的主子日夜瘋魔,若非忠心,又怎麼能守口如瓶到今日。
楚雲輕俯身扶起路嬤嬤,嘴角一勾出了落霞宮。
夜色微涼,楚雲輕獨自走在回去錦繡宮的小路上,口中喃喃念著兩字,「緋雲,緋雲,緋雲——」
原來她叫緋雲。
麗妃口中緩緩道來的那個故事,一個女子因為備受帝王寵愛成了眾矢之的,她的血能救人,她的琴能引來鳥雀,她還有一雙會變紅的眸子——
楚雲輕一嘆,這樣的女子確實不適合生在這深宮大院,且不說她的紅眸她的血與常人有異,單說集萬千寵愛于一身在這三千粉黛的後宮便是危險之極的事,情深不壽,帝王之家尤甚。
魏初槿,想到這個名字楚雲輕的眉頭不可察的一皺,皇後因為她被貶斥,麗妃因為她裝瘋賣傻這麼多年,聖寵不衰二十多年之久的人,她的命門到底在何處?
翌日,當楚雲輕去往乾德宮的時候福生福全正面色緊張的站在門外,看見楚雲輕來眸光一亮,「郡主,您可來了。」
楚雲輕皺眉,「發生什麼了?」
福全看一眼內室,覆在楚雲輕耳邊輕輕低語兩句,楚雲輕眸色一沉,嘴角卻是微微的勾了起來。
不過一大早,便有前朝的折子送到了皇帝的手上,數十位老臣聯名上書,贊頌明王問政之功,言辭之中有提到立儲之事!
楚雲輕嘴角一勾,緩步走了進去。
蕭戰果然正躺在床邊面色不善,福海站在一邊,額頭上已經現了汗意,此刻見到楚雲輕來了就向見到救星一般。
「皇上可吃過藥了?」
蕭戰眉頭一沉,抬手便將手邊的折子揮到了地上,楚雲輕眉頭一動,「皇上莫要為了前朝之事氣惱,上了身子可怎麼好,萬事有明王在,您便放心交給他就好。」
蕭戰的眸光猛的落在楚雲輕身上,帶著鋪天蓋地的威懾之感。
楚雲輕一愣,當即低頭跪在地上,「不知雲輕說錯了什麼惹得皇上不快,請皇上息怒。」
蕭戰見此嘴角一抿,「你也覺得明王前朝督政做的極好?」
楚雲輕頭更低了些,「雲輕不懂政務,只知道皇上三番兩次的命令明王帶您問政,便是極為贊賞他的,皇上覺得好,雲輕自然覺得好。」
「是嗎?」蕭戰的話語里帶著壓抑怒氣,「這些不長眼的東西,朕還好好的就要朕立儲了,果然是急不可耐了,明王真是好本事!」
楚雲輕微微沉吟,猶豫著道,「皇上莫要氣惱,明王問政有功,想來是朝臣們誤會了皇上的意思,又或是個別人支持明王也是無礙的,他們的眼中,自然是只有皇上的。」
福海站在一邊聞言一愣,想到這幾日來楚雲輕與魏貴妃走的極近,心中微微一嘆。
蕭戰听了楚雲輕這樣說果然面色緩和了許多,他大手一揮,「起來吧,把你的方子開好一些,朕今晚就去勤政殿。」
楚雲輕嘴角一勾,「雲輕遵命。」
又是一番問脈,楚雲輕細細的開好了這幾日蕭戰要用的方子,交給了太醫院的執事太醫準備告退。
「听說這兩日你去落霞宮去的極勤?」
蕭戰忽然來的一句讓楚雲輕的步子頓了頓,她嘴角一勾,話語里帶上了笑意,「看來皇上還不知道。」
蕭戰生疑,「知道什麼?」
楚雲輕忽而福身一禮,「還請皇上先免了雲輕的罪責雲輕才說。」
蕭戰無奈揮揮手,「免了,說吧。」
楚雲輕眸光帶笑,「雲輕自進宮以來去過幾次落霞宮,是為了幫麗妃娘娘問診,這麼些日子下來,麗妃娘娘的病情大有好轉。」
蕭戰眸中生出一絲意外,他雙眸微眯,似乎是在回憶麗妃當年剛進宮時的模樣,楚雲輕看他這般微微一笑退了出來。
走到福生福全面前的時候,她步子一頓,看著他兩道,「皇上養病期間脾氣有些煩躁,若是有人來問皇上今兒怎麼樣,你們只說一切正常,心情不錯便可,莫要讓旁人以為皇上改了脾性,再惹得外間傳些不好听的。」
福全福生這兩日跟在她身後照料皇上的病情,早就是一副以她馬首是瞻的樣子,此時听到她這樣說當即便點頭。
看著楚雲輕走遠,福海走到兩個小徒弟的面前輕咳一聲,福生福全是福海一手帶出來的,他看一眼楚雲輕的背影問,「郡主剛才跟你們說什麼了?」
兩人在自己師父面前如何會隱瞞,當即便答,「郡主說若是有人來問皇上今兒怎麼樣,我們只管說一切都好便可。」
福海微微沉思一瞬,揮揮手走開,「機靈點,做好自己的事。」
有了一前一後兩人的交代,福生和福全都極為用心,蕭戰午膳剛過,果然有人來問她今日怎麼樣,來問的是蘭妃娘娘宮里的大丫頭,福生和福全都是認識的,兩人只道,「皇上早膳用的極好,喝完藥就休息了,午膳用完便開始看書,一切都很好。」
那宮女听了塞給兩人幾兩碎銀子滿意離去。
晚間的時候楚雲輕再過來了一次,蕭戰似乎是要極力撐起自己的身子一般精神頭看起來好了許多,喝完藥之後果然領著福海去了勤政殿,楚雲輕看著他挺直的背影眼眸一動轉身回了錦繡殿。
屋子里還沒有電燈,楚雲輕只覺得奇怪,自己走的時候分明是留了春桃在屋里的,怎麼此刻沒人了。
她沒有多想推門進屋,剛一踏進屋子便覺得這屋子里有些異樣,正在這猶豫之時身後的門被砰的一聲關了。
她心中一動,剛要轉身一只大手便攬上了她的腰際,低低的沉暗之聲傳來,「是我。」
楚雲輕心中一松,轉身借著月光看清來人的眉眼,「怎麼進宮來了?」
蕭澈松開她在桌前落座,「今天有人來報,母後的飯食里出了問題——」
楚雲輕一驚,「怎麼回事,皇後娘娘可有大礙?」
蕭澈搖搖頭,「有玉瑾姑姑,沒事,只是這件事讓我不解,母後早年間在紫玉宮的時候卻是有人投過一兩次毒,不得手之後便作罷,怎麼現在又有人想害母後?」
楚雲輕微微沉吟,「魏初槿。」
蕭澈不解,楚雲輕借著道,「昨日皇上曾說貴妃的位份已經配不上魏初槿了,只怕是要給她升位,魏初槿只怕是等不及,才下此毒手——」
蕭澈眸光一寒,「魏初槿如此急切,即便是真的升了,她就此也不過是一個空有其名的皇後而已。」
蕭澈看著楚雲輕不解的眼神繼續說,「魏初槿到現在的恩寵大部分來源于他的父親魏正,魏正手握三十萬兵權,是武將之中兵馬最多的,父皇忌憚與此,自然為她升位。」
楚雲輕心中一動,眼眸微亮,「皇上忌憚外戚,現在卻給魏初槿升位,那意思便是要下魏正的兵權了?」
蕭澈贊賞的看她一眼,眸中露出絲絲笑意,「父皇想下魏正的兵權自然是好,只是內宮之中卻也不能由魏初槿做主。」
楚雲輕心中自然知道這個道理,只是魏初槿不是那麼好動的。
蕭澈知道她的顧慮,「要動她自然要一步步來,當先要為母後洗雪冤屈,當年的事,想來你從麗妃那里已經知道清楚了,我們不如做一場戲,讓魏初槿自己送上門。」
楚雲輕點點頭,「如何做戲?」
蕭澈眸光溫潤的看著她,「這個交給我,你只需等春桃的消息便可。」
「好。」
這一字落下,兩人四目相對之間周遭的空氣已微微有些躁動,楚雲輕只覺得蕭澈的眸光明亮耀眼,好似含著星辰,一看便將她吸引了進去。
「郡主——」
忽來的一聲讓楚雲輕和蕭澈同時一驚,這聲音並非是春桃,楚雲輕一怔,倒像是——路嬤嬤?!
楚雲輕急急起身,無奈的看蕭澈一眼,後者眸光一沉,轉身進了內室。
這時,春桃的聲音才在外面響起,「郡主,是落霞宮的路嬤嬤。」
蕭澈走進內室的步子一頓,看著楚雲輕去開門,眸子更深了一分。
「嬤嬤怎麼過來了?」
楚雲輕開門,便見路嬤嬤提這個食盒站在門外,見她傾身一禮,「給郡主請安,殿下吩咐御膳房給娘娘做了娘娘最愛吃的水晶糕,娘娘讓老奴給郡主送來。」
楚雲輕連忙接下,「勞煩娘娘掛心,請嬤嬤幫雲輕問娘娘安。」
兩人簡單幾句路嬤嬤便轉身告辭,楚雲輕無奈的看春桃一眼,後者嘴角一勾,「請郡主好生享用。」
門關上的一剎,蕭澈森寒的眸光已然落在了楚雲輕的背上,她轉身,帶著笑意的道,「路嬤嬤是麗妃娘娘身邊的人。」
蕭澈眸光不變,「嗯。」
楚雲輕覺得有點頭疼,她放下食盒,因他在並不敢點燈,微微有些無措的道,「嗯,王爺還有事嗎?」
蕭澈眸光更冷一分,看一眼食盒再看一眼她,「怎麼,迫不及待了,五弟還真是用心,這麼晚來送點心。」
楚雲輕眉峰一挑,「王爺要不要嘗一點?」
蕭澈皺眉,繞過桌子走到她跟前,「我不想吃這個——」
楚雲輕心跳漏一拍,已經不敢看蕭澈的眼楮,「那,那王爺想吃什麼。」
蕭澈再進一步,聲音暗啞,「你說呢?」
楚雲輕退一步,雙手有些緊張的握緊了身側衣裙,搖頭,「雲輕不知。」
蕭澈一嘆,忽然彎腰將她打橫抱起,一步步向著內室而去,楚雲輕雙頰泛紅,忽然的離地感讓她不由自主的揪緊了蕭澈胸前的衣衫,「王爺——」
蕭澈聲音一暗,「現在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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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午時,一封折子由勤政殿送來了乾德宮。
楚雲輕站在蕭戰身旁細細研墨,自從成為了他的專用大夫之後,連有些端茶送水的事兒她一並都要做,研墨也是其中一項。
「皇上,墨研好了。」
楚雲輕見蕭戰接過折子對著她揮了揮手便站在了一邊,她的眸光隨意的落在蕭戰的身上,只見的蕭戰剛打開折子,不過看了幾眼面色便是一變。
「啪」的一聲,蕭戰重重將手中的折子拍在了桌上,眸光比之昨日更為怒氣四溢。
此變故一出,一眾宮人都跪在了當下,楚雲輕不知如何是好,也跪了下來,「皇上息怒,請以龍體為重。」
蕭戰怒極反笑,「哼,龍體為重,這些人巴不得我死呢,還敢向朕要威武侯!不如把朕的皇位也送上好了,一個個的都把朕放在眼里了麼!」
他揮手將折子扔到楚雲輕的身邊,楚雲輕打眼看去,只見折子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當朝官員的名字,她低下頭去,切切道,「請皇上息怒,皇上身子剛好些,萬萬莫要動氣啊。」
蕭戰昨日能被她一句話扼住怒氣,今日那折子是火上澆油之效,如何再能輕易平復,他目光凌厲的起身,在屋子里來回踱步,一時間一室之內只有他重重的腳步聲回響,每一聲都砸在一眾人的心上。
「昨日你還說這些人眼里只有朕,今天,你看看你看看,文武百官竟有這麼多人為明王是從了!」
楚雲輕自然不會接話,看著蕭戰暴怒的模樣,她眼角的冷然淡了幾分。
蕭戰來回走了幾步,「來人!」
若是平日里出了這樣大的動靜福海早就出現了,然而近日蕭戰喝了一聲還是無人現身,蕭戰怒火更甚,「福海!人呢!」
這一聲才喚來了人,福海步履匆匆,面上也是淋灕的大汗,蕭戰還來不及下令,便听福海聲音發顫的道,「皇上,紫玉宮的那位忽然大吐血,太醫院的去了,說是中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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