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涼太子的帳篷意外失火,火勢雖然被及時的控制了下來,卻也並非全無影響。
第二日的午時,在眾人詫異的眼眸之中,夜蕭然面上帶上了黑巾,他的頭微微低垂著,平日里有些盛氣凌人的模樣完全消失不見,整個人似乎微微有些赫然。
水凌莎的眸光落在夜蕭然身上,微微的帶著些許的詫異,「喲,听說做個晚上不是沒什麼事嗎,太子這臉上——」
夜蕭然不耐的低了低頭,站在他身邊的侍衛微微頭一低有些抱歉的道,「太子不小心被火焰灼傷,大夫說傷口不能見風,卻也沒有什麼大礙,多謝公主關懷。」
夜蕭然的臉被燒傷了!
這消息一出眾人無不將眸光投了過去,這廂慕容塵依舊是一身紅袍,斜斜的倚靠在椅背上,模樣妖孽邪氣之際,他嘴角興味的勾起,也是仔仔細細的開始打量起坐在他對面的人來。
「太子既然受了傷,這圍獵還去得成麼?」
楚雲輕遠遠的看著,只覺得此時的慕容塵與她常日里見到的實在是兩個人,在她和蕭澈面前的慕容塵分明是一個妖孽,而這個在諸國權貴面前的慕容塵,暗含鋒芒,自有氣度,是一個不容人小覷的燕國世子。
夜蕭然听到這話有些煩躁的拍了拍身邊的桌子,這廂那侍衛卻是極了解他的心思的,當即便回道,「太子只是一點點小傷,並沒有什麼大礙,請世子不必掛懷。」
慕容塵點點頭,眸子里的興味卻是沒有消散。
蕭戰此時只等負責圍獵的禮官上前稟告,只見那來自禮部的官員上的前來,只道圍獵的隊伍都準備好了。
蕭戰大手一揮,「諸位,今日午時出發,明日午時歸來,這四周的獵場都是皇家守衛,請各位放心圍獵,獵的鳥獸最多者,朕定然重重賞賜!」
諸人當即起身謝恩,眼看著一眾人都徐徐向四面八方散去,而後便見的營地入口有色彩各異、裝備齊全的隊伍策馬奔了出去。
眼見得一眾人群四散進了山林之中,楚雲輕的心漸漸的懸了起來,蕭澈也去了,並且還是跟在西涼太子之後的,其意不言而明,楚雲輕看看天色,不知道陳傲此時走到哪里了!
蕭戰眸光沉沉的看著霎時間空曠無人的高台,側身向福海吩咐了一句什麼,楚雲輕只見福海走到麗妃娘娘身邊,大概是讓她將留下的女眷齊聚一起,以防什麼意外發生的。
福海吩咐外,楚雲輕只見的場中的一眾女眷都向著麗妃的主帳走去,未有巫國公主腳步慢了下來,最後還想著楚雲輕這邊而來。
蕭戰看著巫國公主走過來,眉峰一動,「公主怎麼不去麗妃那里,听說她準備了極好的美酒招待你。」
水凌莎向著蕭戰一彎身,抬起頭看眸光落在楚雲輕的身上,「不知道皇上可否將楚淑儀借給本公主一下?」
楚雲輕眸色一變,蕭戰也是意外非常,「公主是想——」
水凌莎搖搖頭,「听說楚淑儀醫術極好,本公主有些問題要向她請教一二,還請皇上準允。」
蕭戰看楚雲輕一眼,心中掛念著蕭澈此前向他稟告的事,揮揮手,「去吧。」
水凌莎嘴角一勾,「楚淑儀請這邊來。」
楚雲輕無奈,只得向蕭戰行的一禮跟在了水凌莎的身後,眼見得她向著自己的帳篷走去,免不得多問一句,「不知道公主要問雲輕什麼?」
水凌莎回過頭來看楚雲輕一眼,「楚淑儀既然醫術高明,想來定然是什麼都能治的?」
楚雲輕搖搖頭,「也並非如此,從醫之人只怕無人敢說自己什麼病都能治得好的。」
水凌莎點點頭,領著楚雲輕進了門,這帳篷是大秦禮官布置的,自然是規格及高,楚雲輕看著屋內掛著許多色彩明麗的飾物,令還有些她不認識的文字典籍擺放在一旁的桌案上,楚雲輕四下看看,不知道自己要看的病人在哪里。
水凌莎卻不是很著急,她進門之後便緩緩落座,縴細的腰肢在那五彩的薄紗之下擺出惑人的姿勢,所幸楚雲輕並非男子,對此也不過是秀眉一挑,「公主要問什麼?」
水凌莎眼波流轉,深深的落在楚雲輕的身上,她嘴角勾起,「本公主想問楚淑儀,活死人,你可會治?」
活死人?!
楚雲輕心中一滯,「既然是活死人,想來應該沒什麼被救的可能。」
水凌莎搖搖頭,「楚淑儀既然是神醫,怎麼能這般輕易的就說自己治不了,再怎麼樣也該親自看一看才是不是嗎?」
楚雲輕本不想與這位公主多說,可是她畢竟是從醫之人,當即只好道,「既然如此,公主大可讓雲輕一看,雲輕雖然不敢保證可以治好,看看倒還是無妨的。」
水凌莎嘴角一勾,「這是圍獵之所,我那病人暫時沒有跟著來,我這廂不過是來征詢一下公主的意見罷了。」
楚雲輕有些意外,心中只覺得這公主有些詭異之處,怎麼個詭異卻又是說不上來的,心中還掛念著蕭澈,便道,「既然如此,那雲輕就先行告退了。」
「哎——」
水凌莎揮揮手,「沒想到楚淑儀這般久答應了,本公主為表謝意,有一件禮物要送與楚淑儀,還望楚淑儀一定要笑納才是。」
楚雲輕搖搖頭,「這些是雲輕從醫之人該做的,公主不必致謝。」
這廂水凌莎卻是不管的,揮揮手已經有衣著輕薄的侍女裊裊走過來,手上正捧著一直鐵盒子。那盒子看起來十分古樸,楚雲輕不知道其內為何物,只看那侍女向著自己走了過來。
水凌莎慵懶的躺在軟椅上,素手一揮,「楚淑儀不妨打開看看。」
楚雲輕心中猶豫,這廂水凌莎卻道,「楚淑儀若是不接,莫不是覺得這禮物入不得你的眼?那我便讓侍女換了其他的來,玲瓏珠玉,奇珍異寶,你喜歡什麼開口便是!」
楚雲輕心中一沉,緩緩抬手將那盒蓋掀起。
「啊——」
一聲驚呼,楚雲輕連退三步,就在她打開那盒蓋的同時,不知是何物刺傷了她的手指,此時她的中指正鮮血直流,她向那鐵盒子看去,心中一緊,繼而目光森寒的落在了水凌莎的身上。
那盒邊此時正有一個小黑點落在那里——食人蟻!
水凌莎听到她的叫聲便懶懶的坐了起來,而後步子極快的往這邊走來,在看到那盒邊上趴著一只食人蟻時眸光一皺,「哎呀,怎麼跑到這里面來了,楚淑儀真是對不住,可有傷的厲害?」
楚雲輕眉頭一皺,將中指包裹在絲巾之中,沉沉的搖頭。
水凌莎將手指伸到那小螞蟻之旁,那螞蟻本是見到活物就咬的,此時卻是異常乖順的爬到了水凌莎的手上,靜靜的停在那里一動也不動。
「真是抱歉,快,將禮物送給楚淑儀。」
見那侍女捧著盒子向自己走過來,楚雲輕退後一步,眸子里帶上冷意道,「公主的大禮雲輕還是要不得了,等回盛京之後公主來尋雲輕便是。」
話音落下,楚雲輕轉身掀簾而出。
水凌莎將那小食人蟻捧在手心里,看著楚雲輕的背影低低一笑。
那紋路古樸的鐵盒子里正靜靜的躺著一塊白色珠玉,楚雲輕稱其為‘大禮’便是因為一眼看去只見那白玉瑩瑩生光,一看便是質地極好的聖物,自然是拿不得的。
而此時,那白玉之上一滴鮮紅明麗可見,水凌莎的眸光直直的釘在那里,而後詭異的一幕便發生了,只見的那珠玉忽而光芒一閃,那一滴屬于楚雲輕的血竟被那玉緩緩的吸了進去,隨著那血滴滲進白色珠玉里,那盒子里的光芒也越來越盛,也不過少頃,待那光芒散盡,原本晶瑩燦爛的白玉竟然變作了一塊血紅的血玉!
水凌莎眸光幾變,轉眼看著自己手心的小東西再次魅惑一笑,「干得漂亮!」
楚雲輕只覺得中指疼痛不適,那食人蟻牙齒極為鋒利,傳言一百只食人蟻可以在一刻鐘之內吃掉一頭大黃牛,楚雲輕看著自己被劃破了一個口子的手指無奈一笑。
這廂她只得再次回到蕭戰的主帳侍立,福海見她回來微微的招了招手,她走過去只听福海道,「皇上有些心煩氣躁的,你開些精神靜氣的方子吧。」
楚雲輕一听領命而去,隨行的太醫們听她的方子熬藥,不過半個多時辰,她端著一碗黑沉沉的藥汁進了蕭戰的大帳。
蕭戰一人立在窗欞之前,看著越來越暗的天色眸光幾變。
「皇上,專門為您熬的藥,已經著人試過了,快些來喝了吧。」
蕭戰轉身,看著那碗湯藥不為所動。
楚雲輕一嘆,「皇上不必著急,陳統領做事極為得當,一定會在晚間趕過來的。」
蕭戰回身看一眼楚雲輕,「你都知道了?」
楚雲輕一滯,不知該如何回答,低了眸光不語,蕭戰冷哼一聲看著那藥碗道,「一碗藥就能讓朕心安嗎,倒了吧,朕現在不想喝。」
楚雲輕一嘆,只見福海已然默默的將藥端了出去。
楚雲輕站在蕭戰身後桌案旁,靜靜的看著外間的天色不語,蕭戰如此擔憂她自然知道,她又何嘗不是呢?
蕭澈絕不會讓西涼太子在大秦國土上出事,然而今夜若是真如他們所料,蕭澈跟在西涼太子身後,所遇到的危險便是和西涼太子一樣的。
「楚雲輕,你可知道朕為何留你在身邊?」
蕭戰忽然開口倒是讓楚雲輕一驚,然而這個話題她自然是沒有辦法回答的,她只得搖搖頭,「雲輕不知。」
蕭戰聲音一沉,「因為朕發現,朕的幾個兒子都與你有關系。」
楚雲輕一驚,心中衡量著這個話題的危險性,「雲輕惶恐。」
蕭戰轉身看她,眸光明亮,冷笑一聲,「你會覺得惶恐嗎?你在朕的幾個兒子之間很是得心應手不是嗎?」
楚雲輕猛的抬眸,接觸道蕭澈寒厲的眸光砰的一聲跪倒在地,「皇上明鑒,雲輕絕不敢。」
蕭戰走到她身後的桌案邊上落座,看著她挺直的背影嘴角勾起,「你說你不敢,那麼你告訴朕,若是選一個人下嫁,朕這幾個兒子當中,你要選誰?」
楚雲輕的手心沁出了汗意,她仔細思量著蕭戰問這話的緣由,卻是怎麼想都想不出來,「雲輕不敢選。」
蕭戰眉峰一挑,「何為不敢選?」
楚雲輕微微沉吟道,「皇上的幾位皇子各個都十分的優秀,雲輕怕選錯了再無法得皇上心意,這樣,如何保得住現在的位置?」
蕭戰被楚雲輕的話一滯,片刻之後卻是朗聲大笑起來,「好你個楚雲輕,你倒是坦白的很,朕如此將你留在朕的身邊,看的便是誰最先向你伸出手,現如今看來,朕這步棋沒有走錯。」
楚雲輕眸光一低,「但凡是雲輕還有價值便是極好的,皇上的心思雲輕不知道,也不敢猜。」
蕭戰眸光微動,「起來吧!」
楚雲輕起身,這廂蕭戰卻是說了下一句話,當即讓她遍體生寒,「今夜之後,朕再好好考慮一下你是不是還有利用價值!」
楚雲輕眸光斂盡,所有的鋒芒在這一刻都隱匿在她渾身上下升起的沉暗氛圍之中,蕭戰不再看她,只看向那黑沉沉的夜色。
「你說,今夜的圍獵,誰才是最大的贏家?」
楚雲輕微微沉吟,「自然是皇上。」
蕭戰眸光一動,沉沉的看楚雲輕片刻,「希望如此!」
一時之間帳內便無話,眼見得夜色越來越濃,大帳之外已經點上了火把,整片營地被映照的亮堂堂的,更是漸漸的起了歌舞司樂之身。
「來人!」
沉默的氛圍被打破,蕭戰一聲喝,福海當即從外間走了進來,「派人再探!」
「是。」
眼見得福海再次走出大帳,楚雲輕的心也微微的提了起來,這一次蕭澈雖然此前已經有所動作,可是只有這五千精兵到了才算是真正的安心。
「皇上。」
福海去而復返,身後還跟著一人,正是陳傲,他雙拳一抱,「皇上,五千精兵在營地之外集合完畢,請皇上吩咐。」
蕭戰眸光一亮,面上的神色帶著微微的寒意,他的目光往那黑沉沉的山林之中一瞟,「等。」
只有一個字,等!
楚雲輕心中微微的松了下來,在盛京之外忽然調動五千精兵並非是一件小事,並且,這五千精兵更不能貿然的沖進圍獵的山林之中,此時此刻,她們只是要等一個人消息,若是在天亮之前有信號發來,這五千精兵便是派上了用場,若是沒有信號發來,那便是一切安好,這五千精兵必定立時原路返回。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整座大帳的人或是飲酒作樂,或是歌舞升平,都沒有人知道在營地之外有五千殺氣四溢的兵士在司機待命,漸漸的夜深了,這些官家小姐們盡數入眠,更是不知道就在這營地正中的大帳之中,有幾個人眸光灼灼的盯著那一方黑暗的天空。
夜深露重,蕭戰連連咳嗽數聲,楚雲輕听在耳里微微的有些擔憂,畢竟是老了,再加上此前疑雲重重的毒,蕭戰的這幅身體,已經經不住什麼折騰了。
「皇上,您先去歇著吧。」
蕭戰揮揮手,此時陳傲已經守在了帳外,里面只有她和福海侍立,只听得蕭戰切切的道,「不服老不行了,這身子,只怕是折騰不了幾年了。」
「皇上——」
福海在一旁听到這話未免有些不忍,他揮揮手,「朕的身子朕自然知道,現如今只等這件事了了,朕也就放心了。」
楚雲輕听著此話心中一動,卻見蕭戰眸光有意無意的向自己掃了過來,她只覺得有些奇怪,蕭戰剛才的話分明是在說,若是真的證明了楚天齊的身份,那她自然是株連之罪,這樣一來,一個即將被斬的罪臣之女,還有什麼好利用的!
可是卻又三番五次的提到嫁娶的問題,這該是為何?
蕭戰披著一件外袍沒有說話,這廂楚雲輕看著那越來越黑暗的夜空心中也漸漸地起了疑,黎明之前的黑暗已經到了,天色將明,為何那山林之中還是沒有什麼動靜?
難道蕭澈估計錯誤?
楚雲輕心中生疑,蕭澈作業所說句句在理,若說是是他想錯了,那麼楚慕非的居所叫做洛央閣又該如何解釋?
這般的疑問之中,天邊終于露出了一抹魚肚白,蕭戰熬了一夜,此時的面色不知是好還是壞,他沉沉一聲,「讓陳傲帶兵回去吧。」
陳傲領命而去,蕭戰的臉色,徹底的沉了下去。
動用了五千兵馬,卻根本沒有什麼情況發生,蕭戰只覺得自己奮力一搏打在了棉花之上,一口郁氣堵在胸口,沒有發泄的地方。
楚雲輕心中有些不安,這件事是蕭澈的估測,然而現在證明他的估測有誤,不知道蕭戰會不會怪罪于他?
「扶朕去歇著,圍獵的回來了便照此前的宴席排開,讓睿王一回來就來見朕!」
楚雲輕心中一緊,果然如此!
趁著其他人都還沒有起來,楚雲輕見事情已經落定便回自己帳篷休息一會兒,春桃見她沒有回來也是守了一夜,此時連忙來為她梳洗,待一切準備妥當,她才回榻上躺了一會兒,這一場虛驚之後,她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圍獵的大隊伍在午時之後陸陸續續的回道營地,看得出來,這一次所有人都是大豐收,水凌莎坐在高台之上,看著眾人點算自己的戰利品,最後將興味的眸光落在了蕭溟的身上,「沒想到明王的身手如此不凡。」
蕭溟走到水凌莎旁側,「公主謬贊了,本王的身手可是及不上大哥的,你看——」
水凌莎順著蕭溟的眸光看去,果然,蕭清的侍衛們各個都滿載而歸,圍獵之中只有主子有權利開弓射箭,那些必定都是蕭清的功勞。
水凌莎興味的道,「明王手握十萬震北軍,是繼承人之中的熱門人物,怎麼明王覺得只憑自己的勢力就可以十拿九穩的座上皇位麼?」
這話由水凌莎的嘴里說出來便有些不對味了,蕭溟眸光一沉的看著水凌莎,「公主是巫國皇族,怎麼不知道別國內政,干涉不得麼?」
蕭溟渾身上下總是透露著一股子雅然,然而此刻微微的動氣怒來卻是有些陰厲含在其中。
水凌莎見此微微一笑,「王爺說笑了,什麼內政不內政的,凌莎可是不懂,只是凌莎在巫國的時候就知道明王您是皇上最為信任的人,可是剛才,凌莎卻看到睿王殿下先您一步進了秦王的大帳,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水凌莎這話說得無意,卻果然讓蕭溟的眸光一動,她掩嘴低笑開來,縴細的身姿也微微顫動,這幅嬌花凌厲的模樣只要是個男人看著只怕都有幾分心動,蕭溟嘴角一勾,恢復成那般雅然模樣,「不知公主有何高見?」
——
蕭戰的大帳此蕭澈進帳之後就不許任何人靠近,蕭戰眸光沉沉的看著一臉冷色的蕭澈,「你知不知道,那五千精兵可能會引起軒然大波,朕相信你才發了令,你卻讓朕鬧了一場笑話。」
蕭澈眸光一凝,直直的看向蕭戰,「若是從一百里之外的錦城調兵才可不動聲色,回盛京,即便是陳傲做事再如何的謹慎,盛京耳目眾多,父皇如何知道不是因為走漏了風聲而收手呢?」
錦城距離太遠,一來一去在蕭戰眼中難以完成,在蕭澈那里來看確實最正確的選擇,父子二人四目相對,期間火光四濺。
「皇上,楚淑儀求見。」
門外傳來福海的聲音,蕭澈聞言眸光一動,最終還是將眸子低了下去,蕭戰見他如此模樣,冷哼一聲,「想拿到自己喜歡的,不是這麼簡單的,朕並非沒有給你們機會!」
楚雲輕進門便看到這兩父子之間的氣氛凝重非常,蕭戰見楚雲輕手上端著的藥眉頭一皺,再看一眼靜靜佇立當場的蕭澈,揮揮手,「退下吧。」
見蕭戰放了蕭澈走,楚雲輕心中一松,然而蕭澈還沒有走出帳篷,蕭戰便沉聲道,「宣明王來,你們二人一起,替朕在晚間招待貴賓吧。」
蕭澈的步子一滯,繼而快步向著自己的帳篷而去,甫一進帳,便見的一人背對著他站在正中,正是昨日燒傷了臉的夜蕭然,然而此時的他衣著整齊,面上沒有帶著黑巾,甚至,連一點點灼傷的痕跡都看不出來。
「睿王莫不是在和本太子開玩笑?」夜蕭然豁然轉身,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眸里此刻竟是慍怒。
昨夜此人來找自己,特意聊到了某個他一直知道其存在,卻不知其蹤跡的人,此外還說到了一場驚心謀算的刺殺,他是怕死之人,所以才有了後來的那場火勢,才有了那蒙著面的替身,然而一夜過去,什麼都沒有發生。
蕭澈渾身冒著寒氣,他無視夜蕭然的怒氣,直直的走到軟榻旁側和衣躺下,「太子若是不信本王,到時候身首異處便不要怪我!」
蕭澈的眸光森寒,直看得夜蕭然心中發怵,他嘴唇一動道,「可是你說的那些都沒有出現,難道本太子這些日子都用蒙著臉的替身過活嗎?」
蕭澈微微搖頭,森寒的眸子里蹦出一絲興味,「太子只管照著平日里的行事去做,這一次他們沒有出手,便沒有再好的機會了。」
夜蕭然見蕭澈極為鄭重,再加上他隱隱收到風聲,這麼多年來,在大秦一直有西涼的人脈在,只怕果真是當年沒有被毒死的九皇子,他心中一緊,「如此,便再信睿王一回。」
蕭澈一夜神經緊繃,早就疲累不堪,再加上胸前的傷復發,此時只想沉沉睡去,簡單梳洗一番,他也不出去參加什麼晚宴,滯留在帳中休息。
子墨看著自家王爺的模樣眉頭緊皺,謀算的好好的計劃,卻被皇上一條調兵之計給糟蹋了,難怪王爺郁結,連他都覺得不甘心。
夜色沉沉,外間的宴席之間一片觥籌交錯之聲,眾人在席間見到西涼太子面容無虞,心中的猶疑又打消了不少,許多管家女子拋棄矜持與之言笑,心中想著的只怕都是那皇後二字!
這廂楚雲輕同明王一起招呼在席間,眾人見此心中免不得又是一番猜想,這一個是親王,一個是親封的淑儀加郡主,皇上這般安排可是有什麼意思?
慕青蘿的心情十分的郁悶,一個人坐在一旁悶悶的喝著酒,再沒有了平日里的熱鬧模樣,這廂楚雲輕看在眼里,也知道了兩人比試的結果,當即走過去安慰。
「郡主!」
慕青蘿喝的三分醉意,此時一把撲在楚雲輕身上,「楚姐姐,你說他怎麼就不能讓我一下,然後假裝輸給我最後在娶了我呢?」
「是我長得不好看麼?」
楚雲輕搖頭,「不是!」
「那是我身世不好麼?」
楚雲輕凝眸,「不是。」
「那是我真的不夠溫柔性子不好嗎?」
楚雲輕還沒有回答,慕青蘿便繼續道,「這一點我沒有辦法改了,真的,我改不了,我受不了那些規矩,受不了小聲說話,我不過就這一點不好,蕭淩他那只眼楮沒有長好,怎麼就是看不上我呢?」
楚雲輕心中有些擔憂,看著她還要再喝急忙拉住她,「郡主,不要喝了,傷身。」
慕青蘿推開她的手,「不,我就要喝,喝醉了去找蕭淩,跟他打一架,打贏了他就娶我!」
听著慕青蘿含糊不清的話,楚雲輕知道她醉了,揮揮手叫來一個宮女交代幾句送她回帳篷休息。
楚雲輕這廂才一感嘆,回身便看到慕容塵站在他身側,「他呢?」
楚雲輕搖頭,「世子找睿王做什麼?只怕是在休息呢。」
慕容塵微微沉吟,「不知道這個家伙在做什麼,打獵的時候本想和他一較高下,誰知道他的心思全在那個西涼太子身上,哎,可惜了這麼好的機會,下一次不知道該是什麼時候了!」
楚雲輕淡笑不語,「若是世子想,便一定可以在有機會,世子若是想找王爺,不妨去他帳中看看的好。」
慕容塵聞言一笑,忽而傾身在她耳邊,「你現在是不是十分的想去他帳中看看?」
楚雲輕退後一步,卻也是低聲道,「世子大人管好自己便是,相比王爺的帳中,此地只怕是更好些,京中女兒家的心思可全在世子這里!」
慕容塵抬頭,果然有許多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眸光微變,抬手就要往楚雲輕肩頭放,「輕輕,來和我喝一杯嘛!」
這一聲當即驚退了大半目光,楚雲輕身子一側讓開他的大手,「京中貴女們正看著世子,雲輕覺的世子不妨試試看,一定比你在驚鴻樓抱著的那個好。」
慕容塵咂舌,正想在說什麼背後卻射來一道森冷的眸光,他轉身,果不其然正是蕭澈。
蕭澈本不想出來,但是想到了蕭戰下午的最後一句話,卻是忍不住了,沒想到一出來就看到這人在覬覦自己的女人!
蕭澈大步走過去,「桃花醉?」
慕容塵本來以為蕭澈只有異性沒有人性,卻沒有想到他卻是同他一起喝酒的,當即笑道,「桃花醉!」
見兩人要喝酒,楚雲輕在一旁只擔憂的看了一眼蕭澈的胸口,蕭澈回她一個撫慰的眼神,同慕容塵走向一邊去。
慕容塵此時大概沒有想到,自己號稱千杯不倒,可是遇到蕭澈,最終也只有不省人事的結局,當他暈暈乎乎的看著蕭澈嘴角勾起的冷笑之時,他有過一瞬的清明,這人叫自己喝酒的時候就沒安好心!
一夜過去,這一場圍獵便算是落下了序幕,有關于那五千精兵的問題雖未在明面上掀起什麼波瀾,但是可想而知,在盛京的繁華之下,暗地里不知有多少風雲將起——
暮色將其之時,盛京的官道之上迎來了皇家圍獵的行營隊伍,整條長街之上的百姓將道路圍得水泄不通,皆是為了一睹天顏,眼見得皇帝的鑾駕行過,人群之中爆發出一陣陣的高喝之聲。
楚府之內,楚裕步子極快的自前門往內院而去,分明已經快到盛夏了,這院子里卻有一股子迫人的寒意,任他有武功護體,卻也是下意識的緊了緊衣衫。
吱呀一聲推門而入,靜默的院落里沉靜寂然,楚裕放緩了步子走到正廳門口,只見的一個淡薄的身影正背對著他立在窗前,楚裕微微沉吟一瞬,低頭走了進去。
「主子。」
楚慕非正微閉著眼眸,此時她沒有轉過頭來,只輕聲的道,「外面這般吵鬧,想必是圍獵的行營隊伍進了城了吧。」
楚裕點點頭,「正是,前營已經入了皇城了,老爺直接帶著兵馬到了驍騎營,這會子只怕在回來的路上,要回府也是極快的。」
滿室的靜默之中堵得人有些喘不過氣,楚裕深沉的看著床邊人的背影,那沉寂的模樣讓他心驚,免不得就月兌口而出,「主子,不如早些出城吧。」
楚慕非不言不語,好似在等著什麼,楚裕眸光一沉,知道自己再說無益,只得侍立在一旁,不消的片刻,一道沉重的腳步聲重重的落在了楚裕的心間上,他轉頭一看,一襲黑袍的楚天齊正大步而來。
楚慕非听到腳步聲來的時候便是微微的一嘆,身後之人進門,似乎也是帶著些頹敗之氣,久久不曾言語。
「你怎麼想?」
楚天凌面上還掛著汗意,眸光之中是冷凝的沉暗,謀劃了這麼久,本該在昨天晚上將一切落定,卻不想,盛京之中竟出現了兵馬調動,這對他而言,仿若一道驚雷炸響,逼不得已臨時收手。
「就憑我手中的大秦兵馬布防和你這麼多年積聚在西涼邊城的財富,足夠你回去了,再加上七殿下的支持,並非沒有爭位之力。」
夜幕終于落下,黑沉沉壓向這一座寒氣涌動的院落,楚慕非靜靜的看著窗外片刻,眸子里的寒光砰然炸裂,那至高無上的尊榮,那人人覬覦的皇位,曾幾何時並非是他要博弈的目標。
可是天意無情,讓他落在帝王之家,權勢傾軋,人人都是利欲燻心的魔鬼,縱然他心中不欲與這濁流沾染半分,也終究無法釋然這些年擠壓與心中的仇恨!
「夜蕭然一旦回了西涼,你我便無回天之力,必須要讓他的尸骨留在大秦之地!」
室內一片死寂,那夜色之中好似也生了一層冰寒之意,那些微的喧囂好似被這院落抵擋在外。
楚天凌微微沉吟,「外使所居之處向來護衛的風不透風,有了這一次的動作,秦王分明已經對楚家生了疑,若是再留在盛京,我們隨時都有危險。」
楚慕非眸光微沉,讓這室內的氣氛壓抑到了最低點。
「父親所言極是。」
忽然出現的聲音讓在場三人都是一驚,楚天齊回頭一看,「湘沅?」
來人正是楚湘沅,她的面上任然是那般清泠孤高的模樣,一襲藕色百褶裙款款襯出她的縴細身量,看那樣子已經在門外站了一會兒了,她徐徐進門,眸光淡淡的對著楚天齊行一禮,「父親適才所言句句在理,然而——」
微微一頓,楚湘沅將眸光落在了楚慕非的背影之上,那淡然的眸光輕微一深,「然而湘沅這里有一個法子,可讓殿下心意得成,也能在極短時日內讓楚府暫享安寧。」
楚慕非終于轉過身來,他的眸光靜靜的看著眼前一身素衣的女子,這個他二十多年李朝夕相對,卻從未放在心上的「妹妹」,四目相對之間,楚慕非心中已然通透,他淡淡的轉過頭去,落下兩字,「不可。」
楚湘沅平靜的面容之上剎那間一滯,那澄澈的眼底忽而現了一點波光,好似千山暮雪的冰封之地忽然落下了一絲暖陽,帶著久違的希翼與喜悅。
她微微斂眸,再抬起之時嘴角微揚,眸色決然,「湘沅心意已決,且有十足的把握,殿下準或不準湘沅都是要這樣做的。」
像她這般清淡的女子說出這話來竟帶著些不容置疑傲然于世的意味,楚慕非眸光一動,卻見楚湘沅轉頭看向了楚天齊,「湘沅只求父親一樣——」
楚天齊此時此刻似乎也明白了她心中作何打算,此時對上她的眸光,卻是發現自己的女兒不知從何時開始,已經容不得自己再去置喙什麼。
「只求父親保住母親性命。」
這一聲帶著哀求意味的話似乎來的遲了些,楚天齊沉沉一嘆,帶著無力和歉疚的點了點頭。
楚湘沅嘴角一勾,好似是心中大石落定,轉身出門之時眸光善閃亮裙裾翩飛,步履堅定的好像是去赴一場關乎生死的約會。
楚慕非看著她娉婷而出的背影,忽而想起了十多年前的那個星夜。
彼時的他病弱的常年與寒意為伍,外間的院落里四月春光正好之時他的院子里寒梅正開,那時的楚湘沅只穿著一身春裝闖進了她的院子,她眉眼如畫,眸色清透,健康美麗的好似畫中走來的人物。
她見著結了冰霜的紅梅極為欣喜,卻也只是眸光一亮,輕手輕腳的摘那紅梅,摘下來並非是為了賞玩,而是直接放在了嘴巴里細細咀嚼,稚女敕的臉上是清透的靈動之氣,是尋常人比之不得的泠然天分。
他看在眼里,或許從那時起,心中便生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羨慕與嫉妒,從那時起,便有了遠離人群孤影索居的意念。
「咳咳!咳咳——」
忽然之間,原本站在窗前背影挺直的楚慕非猛的彎下腰咳了起來,楚裕大驚,急忙走過去扶住,楚慕非的臉上浮起一瞬不正常的紅潮,咳嗽漸漸的緩了下來,那面色卻是透明之至。
楚慕非將手邊的絲巾捂在唇邊,拿開之時已經沾染了血色,楚裕眸色一紅,「主子!」
楚慕非嘴角下意識的抿了一抿,「無礙。」
楚天齊抬手運功,將內力緩緩不斷的渡給楚慕非,直到看到他面色好轉了些才停手,微微沉吟片刻,「當時不該讓她進宮的。」
楚慕非搖搖頭,眸光之中微微一深,他深深一嘆,「讓疏影過來伺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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