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色朦朧,楚雲輕恍恍惚惚之間似乎看到了大片大片的血光,那刺目的紅色從那個人的身上緩緩侵染開來,眼看著就要觸到她的腳尖,恐懼如同一道陰霾緩緩的隴上心頭,她一步步的退後,一雙眸子卻是定定的瞅著那個人,那人身姿挺俊,一身黑袍此時已經被鮮血染成了暗色,背脊微動似乎想要爬起來。
楚雲輕心中焦急萬分,卻見他每動一下便有更多的血從他衣袍之下涌出來,她只覺得心中一疼,正想要開口喊叫卻覺得腳下一滑,繼而便是洶涌襲來的失重感讓她呼吸一滯,她只覺得自己快要掉落到無盡的深淵之中,在落下之前的那一刻,她似乎看到了那一道精致無缺的眉眼——
「啊——」
楚雲輕一聲驚呼之後醒來,入眼便是香軟的床幃,玲瓏有致的流蘇在床邊輕輕回蕩,一下一下的極有律動,她有些茫然的掀開被子做起身來,適才的夢境讓她覺得那般真實,如此心中便像是插了一根骨刺一樣的隱痛難忍。
她的衣物早已被人換過,渾身上下沒有半分不適,她打眼看去,布置的極其簡單清雅的房間,雖然小了些,卻也足夠,她的眸子移向那窗欞,比之平常小了許多的窗欞讓她心中猛然一驚。
沒有猶豫的,她光著腳下床想那窗欞走去,待到了窗邊,她的眸色猛的一沉,這哪里是在什麼房間里,這分明是在船艙之中!
窗欞之外的江水碧波蕩漾,兩岸的青山蔥蘢清脆,船行的並不快,看著那平靜而清透的將水,她心中有些茫然。
神思似乎一點點回暖,楚雲輕身上凌厲的鋒芒漸漸的顯現出來,她記起了城門口的那場擦肩而過,更記起了棺材之中那腥甜的味道,還想起了這些日子以來在清醒和昏沉之間的轉換,她走過了多少路途,行過了多少車馬,這一日離和他分別的日子已經有多久?
楚雲輕的神思正游離在外,一道輕輕的腳步聲響了起來,疏影端著一盆清水輕手輕腳的往里走,抬頭見楚雲輕的身影挺直的站在窗前免不得一驚,眼中閃過一絲極其不自然的愧疚,本想轉身出門,在看到楚雲輕光著腳站在那里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的走了回來。
「小姐,您醒了,這江上涼,快別光腳站著啊。」
疏影的聲音讓此時的楚雲輕心中一緊,她轉過頭,之間的疏影穿著一身粉衣,面容清麗,眉眼動人,發式之上簪著一朵玉蘭花,整個人都有一種異樣的神采。
然而,這些都和她沒有關系了,她此時面紗早已被除去,這麼些天來的潔面早讓她畫上去的疤痕月兌落,此刻那一張真顏擺在眼前,竟然讓疏影看的痴了幾分。
楚雲輕的眸光凌厲,「你最好不要再叫我小姐,從你背叛我的那一刻,你就再沒有這個資格。」
說完這話她轉身走到床榻邊,拿起掛在一旁的衣物自己動手穿了起來,疏影眸光水光一閃,本想上前替她,在看到她凌厲不容置疑的眼神之後還是退在了後面。
楚雲輕一步步的走的極重極緩,只因為這麼些天中她體內的真氣被封,整個人做什麼都只有此前的兩分力道,如此之下更是讓她心中絕望。
她徑自梳妝洗漱,待渾身上下都弄完了才看向疏影,「你主子在哪里?」
疏影眸色一滯,片刻頭一低道,「在甲板上。」
楚雲輕再也不看她一眼,轉身向外走去,甫一出艙門便有微涼的江風吹了過來,瞬間便讓楚雲輕心中的郁氣散了一分,她也不急著去見楚慕非,只緩緩的走在船舷邊,一眼看去,平靜的江面上薄霧蒙蒙,別有一番美景,兩岸的青山也是秀麗之極,隨著船行而不斷地倒退著。
偶爾有貨船經過,楚雲輕看去,果然是向著西邊幾州去的,她眸光一凝,他不走近路反而是先繞到了反方向再走水路,這一點,誰能想得到?
甲板之上的楚慕非正微閉著眼,涼涼的江風吹過來,讓他覺得舒爽了不少,楚裕立在他身後,表情之中終于少了這麼些天來的沉重。
「踏、踏、踏」的腳步聲傳來,主僕二人都不由自主的轉了身,楚雲輕一襲白裙,面上光潔動人,一雙眼眸之中帶著清泠的冷凝之色,本是極為尋常的裝扮,卻因為那道面紗的消失讓這二人眸中都露出了驚艷之色。
「二小姐。」
楚裕行了一禮,將一邊的椅子搬了過來請她落座。
楚雲輕不客氣的坐下,卻是道,「既然已經出了盛京,何必再叫我二小姐。」微微一頓,她的眸光直直的看向楚慕非,「你準備把我帶到西涼去?」
楚慕非只在她出來之時眸光動了一動,現在又變成了那般空寂模樣,他點點頭,「是。」
楚雲輕眸光一沉,看著楚慕非的目光不知何時起也變得凌厲了,她看著楚慕非的樣子怒從心起,「你以為我會救你嗎?我不會的,你身上的雪蠱發病次數越來越頻繁,如果我不給你新的藥房,或許,你根本走不到西涼!」
楚裕眸色一變,看著楚雲輕的眼神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恭敬。
而楚慕非在听到她這番話時卻是沒有多大的異樣,他的嘴角淺淺的勾了一勾,「你若是不想,我自然不會逼你的。」
楚雲輕秀眉一挑,「既然如此,何必帶著我,有我在,他不會放你走。」
楚慕非此時的面色才算是微微的動了一動,「我們已經離開盛京三天了,睿王帶兵向著兩個方向追去,若是他的目標在你,想必都不會有什麼收獲的。」
楚雲輕心中一沉,原來已經三天了,三天她們不知道走了多遠,而楚慕非走的這條路一般人誰能想得到,就算想到了,現在走水路趕上來也是來不及的。
楚裕此時微微一嘆,「不知道老爺那邊怎麼樣了。」
這個從小就跟在楚慕非身邊在大親長大的侍衛似乎一時之間改不過來那稱呼,楚雲輕听到此言嘴角一勾,「你信不信,如果他們被他追到,一定不會有好下場的。」
楚慕非嘴角一抿,「睿王蟄伏多年,這一次總算是能讓他動用自己的勢力了,只可惜,我們走的這里他一時之間只怕想不到。」
楚雲輕心中也有這個擔心,她也不會同楚慕非說多少置氣的話,心中只是在思量著,如何才能從他們手中逃月兌。
「這里是哪里?」
「羊城地界。」
「我們要去哪里?」
「西涼邊境。」
「我們會停下嗎?」
「不會。」
楚慕非幾乎是全無保留,他的面色依舊還是那樣的蒼白至透明,此時微閉著眼回答著楚雲輕的問題,一點擔心也沒有。
楚雲輕細細的打量著這艘客船,船上安靜之極,似乎只有他們幾人,然而她知道絕無可能。
「不必想些法子離開,我也並非是要禁錮你,等到了西涼,你一定是自由的。」
楚雲輕冷聲一笑,「待我到了西涼,待我自由了,我還是會回來大秦,那個時候你還要將我抓回去嗎?你的毒,並非只有我一個人可以解。」
楚慕非雙眸未睜,眸子里少見的帶上了探究之意,「再回大秦?以什麼身份?」
「尚書府之女?」
「或者是你的淑儀郡主身份?」
楚慕非眸光一正,「現如今,你已經沒有後路可走了,尚書府一旦被抄,你留在大秦只有死路一條,或者,你以為睿王有這個能力娶了你再去奪皇位嗎?」
楚雲輕的心中一緊,他向來是通透的人,這些話都是正理,但是不知為何,楚雲輕總是相信,現在的蕭澈一定在為了找到她而奔走著,而之後的問題,她現在無力去想。
疏影端著一份早餐到她手邊的時候楚雲輕沒有猶豫的接了下來,她是不會去西涼的,即便繼續留在大秦可能面對諸多問題,這也是她的堅持,因此,她要時刻準備著。
楚雲輕安靜用餐的模樣倒是讓疏影一驚,而楚慕非也是微微的有些意外,然而這樣的她實在是太讓人覺得適宜。
「咳咳——」
楚慕非再次輕咳起來,楚雲輕眼尖的看到他捂著嘴巴的絲巾上沾了些血跡,即便是這樣,她的眸光也沒有什麼變化,幾口吃完面前的飯食,轉身回了自己的船艙。
楚裕看著楚雲輕的背影眸中幾欲冒火,「主子,楚姑娘這樣子您為何還要帶她回西涼,她根本不想為您看病!」
楚慕非急喘著搖搖頭,「她會的。」
楚慕非雖然如此說,楚裕心中卻還是橫著一道坎兒,他知道那個關于體制極陰女子的治病法子,他想說,然而他知道即便是說了,他家主子也不會同意,由此只好狠狠一嘆,將這一口郁氣憋在了心里。
楚雲輕總覺的心煩意亂,不知道是不是早間的夢影響了她,她的眸光靜靜的投在江面上,心中想著如何才能離開楚慕非等人的掌控,而蕭澈,現在知不知道她走的是水路呢?
蕭澈只覺得心頭一跳,山間的罡風在耳邊呼嘯而過,蕭澈看著山間車馬行走之後的痕跡眸光狠狠的一沉,他大手揮下,「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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