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飛天谷怪
老來自憐心尚在，此刻卻與子爭先。
梅凝見這一線天仿佛像鋸子鋸開的一樣，透出光來。
他從兩崖之間走進去，進得崖來，忽听得四壁轟響，山谷里水聲震天，左邊上掛著一條瀑布，飛瀑噴雪，宛若一條白帶，四壁環山，只身後有一條狹縫可以進出。
梅凝仰天一望，但見天空變成了一個碧綠的圓盤蓋在崖頂之上，暗道︰「這谷里是什麼人在居住？天下可就只有這地方是一片淨土了，能在這里住真可比神仙還快活啊！以後我倒想來這里隱居呢，哈哈。」
梅凝雖然身負救兄長的重任，看見這美麗的景色也不禁流連忘返。
瀑布下方是一片深潭，潭水微漾，潭對岸有一間草屋。
梅凝走到潭邊，高聲問道︰「晚輩梅凝，恕梅凝才淺識短，不知前輩高姓，今日進谷來，實非有意打擾前輩的清修，請前輩見諒。」
梅凝說完，里邊無人回應，過了一會，梅凝又道︰「晚輩梅凝實有要事想請前輩幫忙，我兄長中毒在身，請前輩相救，梅凝魯莽這才不請自來，還望前輩寬恕，梅凝感激不盡。」
里面突然傳出一個嘶啞的聲音，道︰「那我不想救呢？你又如何？」
梅凝道︰「那就只有怪我兄長命苦了，唉！人生在世，多活一年少活一年又有什麼關系？最終都將化為黃土，只是我與我家兄長不計較我生世悲苦，流浪漂泊而與我沽酒結義，我縱使沒了性命也要為兄長求得解毒良藥，還請前輩高抬貴手。」
那人冷冷笑道︰「你兄長跟我非親非故，我為何要救他？他是是死是活與我有什麼相干？當年我隨宗澤將軍南征北戰，殺敵報國，保土安民，後來不幸中毒想請人醫治，可每個人都不給我治，還把我當成投敵賣國的奸賊，就是因為這件事我才…」
那人頓了一頓，又接著說道︰「于是我發誓要殺光所有的郎中，我把天下的醫書都偷了來，看過之後就全部燒毀，哈哈，哈哈。」
梅凝暗皺眉頭，道︰「前輩當年隨宗澤老將軍抗金報國，那時救民于水火，殺敵于沙場，是何等的威風，對百姓是何等的仁義，而如今，前輩卻見死不救，見危不扶，宗澤老將軍若泉下有知，卻不知有多難受，他當年得意的部下卻在自己死後敗盡了自己一世英名，心里不知多後悔，多痛苦？」
那人沒出聲，似乎听到往事，有些感動了，過了一會才道︰「別費口舌了，你就是說上天去我也不會救…你走吧。」
梅凝听他聲音有所改變，雖見他下逐客令了，也不出谷，反而大聲說道︰「倘若今日宗澤老將軍在場，你說他最希望看見的是什麼事？雖然老將軍已經不在了，但他的教導，他的仁義，他的胸襟卻還在每個人的心中，我們都應該體會到老將軍的這一番苦心，縱使是十惡不赦之人也應有救治的機會，何況我兄長追隨韓世忠將軍北上抗金，也不是為了一己之利，他的做法我想也和前輩當年身懷大義追隨宗澤老將軍一樣，都是為了早一日驅出虜達，還大宋一片錦繡河山，給百姓一個太平盛世，不知晚輩說得對不對？」
梅凝這番話還果然有效，那人內心似乎有點愧疚，嘆道︰「唉，是我對不起宗澤將軍，回了他的英名…」突然話音一轉，厲聲說道︰「我都做了那麼多的錯事，黃土都埋到脖子上了，今天我再也不想做什麼好事了，在我沒發怒之前，你快點走吧。」
梅凝一听，始料未及，以為使一番激將之法可以讓他有所悔意，給大哥救治毒傷，哪知他還是如此鐵石心腸，雷打不動。
當下頗為生氣，也懶得再說好話，冷冷笑道︰「我不出去又如何？這地方又不只是你一個人可以來，你可以在這里建房子，我為何不行？你若不想和我在這里住，你盡可以搬到別處去？」
那人听梅凝死賴不走，還想在這里建房子，搶他的住地，哪里容得下這口惡氣？喝道︰「你想搶我的山谷？」
梅凝冷笑道︰「這地方很美，我流落江湖不也是為了要尋一片樂土嗎？今天見了這塊寶地，我索性就不想在江湖上飄蕩了，累了，我就吃虧些，就住在谷口，如何？」
那人被氣得七竅生煙，怒喝不止，暴跳如雷，喝道︰「小子不知天高地後，當年我殺那些虛名的郎中眼都沒有眨一下，今天我看你是不進棺材不掉淚。」
話音未止，呼地一聲，草屋里射出一箭，這一箭卻快得出奇，破空之聲大響，勁力之大，箭法之準，見所未見，縱使梅凝飄泊江湖，所見各家箭法甚多，也不得不心怯。
梅凝不敢大意，立刻拔出劍來在箭上一撘，欲以飛雨劍法之中的妙招激蕩開去，哪知劍尖一踫，立刻被彈開，那箭卻直射而來。
梅凝急得一身冷汗，急忙翻身讓開，但見那箭射入碎尸地，直沒入箭尾。
梅凝腳剛一落地，嗖一箭又已射來，梅凝氣沒喘過來，但見背後勁風襲背急忙騰挪閃展避開，那人在茅屋里一口氣連發數箭，「呼呼呼」三箭一發，連珠射來，勁力非凡，梅凝再也不敢輕敵，不敢再使出飛雨劍法來，只是閃避，看他的箭能發多少出來，一時卻也避得手忙腳亂，狼狽不堪，但沒有受傷也算不幸之中的萬幸了。
草屋里突然發出了聲音，道︰「好小子，我的箭你都避得如此從容，骨頭倒有幾分硬，可以追我當年之勇，能避我這麼多箭而沒有受傷，輕功算是有點薄底子了，但想要和我的輕功相比，你再練一百年也必不過，哈哈，你再試試這個。」
說完草屋一震，轟隆一聲，四面八方都是箭的影子，勁力也遠比剛才的箭之大。
梅凝大驚失色，幾只箭同時射來還可以用巧妙的身法避開，此刻箭如飛雨，接連不斷，一時之間也想不出什麼好的方法來化解，暗道︰「老天莫非真要我梅凝喪命于此，卻是做了一個閻王求也求不來的糊涂鬼，連對手是誰都不知道，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
箭雨鋪天蓋地而來，梅凝靈機一動，暗忖道︰「當年先師祖創這套飛雨劍法之時不是在大雨之中領悟到的嗎？如今這滿天箭雨不正是滿天飛雨嗎？」不加思索，真力灌注于劍身之上，地使出飛雨劍法來。
只見劍招不斷使出，「江上飛雨」，「雨橫風狂」，「銀河直上」，「細若白帶」，「龍王吐絲」，「一瀉千里」，「雨打蕉葉」…。一口氣使出了飛雨劍法中的上篇。
下篇是師愁年在雨勢轉下之後才創出的，劍勢婉轉，輕逸靈動，對付勁力如此之大的箭勁，以梅凝現在對飛雨劍法的修為還遠遠不夠。
梅凝幾乎達到了忘我的境界，不管箭雨再多，總進不了梅凝的劍圈，一柄長劍舞得風雨不透，水潑不進，劍尖似有一團紫氣迷漫。
梅凝的劍快，草屋里射出的箭也快，吃驚的是那些箭連綿不斷，而且勁力也不見得有減弱的趨勢，梅凝不覺有些驚慌。
里面那人雖自己說曾跟隨宗澤多年征戰，是個退伍的兵士，但他的箭法，他的武功和身世卻處處透著驚疑。
忽听嘎一聲，里面又射出一箭，梅凝心道︰「再讓你這樣無休止地鬧下去，我豈不累死？」飛起一劍，在空中一個翻身，把箭桿斬斷，飛身直撲向草屋，那人三發連珠箭分上中下三路射來。
梅凝見此人如此凶狠無情，無名之火大起，長劍一動，一卷，把所有的箭都削斷，怒喝道︰「宗澤老將軍如此大義，你在他軍中多年，追隨他左右，仁義愛民一點沒有學得，專學些害人利己的東西，知恩不報也罷，反而倒行逆斯，如你這般無情無義，是非不分的人，這世上留你何用？縱然救不了大哥，他也會同意我的做法。」
梅凝運足真氣，長劍舞起一團銀光，嗖一聲鑽進草屋。
那人正在回想梅凝剛才說的那番話語，忽見一團劍光向自己用來，勢如波濤，黃河潰堤，如此強烈的劍光直發出陣陣寒氣，身上不由得機靈靈地打了幾個冷顫，多年來走南闖北卻沒有見過如此凜冽的劍法，此刻也不得不心存顧忌。
梅凝劍光耀眼，欺身直進，之見一個雙腿殘廢的盲眼老人坐在一張床上，形容憔悴，滿臉悔恨的老淚，如同許多蟲子在爬。
梅凝一見此人，頓時記起原來听師父說起自己的先師祖晚年時也是如此，一個人隱姓埋名在洞里終老，如今也不知道怎樣了，自己漂泊江湖也沒有回去看望過他老人家。
當下滿月復怒氣頓時消與無形，同情之心大起，劍法一收，拱手恭敬地說道︰「前輩莫非便是二十年前聞名江湖的七手神劍，復姓呼延，單名一個俊字？晚輩梅凝此刻才知曉，先前多有冒犯，請多多恕罪。」
那老人坐在床上，面無表情地說道︰「我還以為知道我的人都已經十年前就死光了，沒想到十年後竟還有人知道我的姓氏，並找到了這個地方。」
原來此人正是當年追隨宗澤，北宋名將呼延灼的後裔，名為呼延俊。
梅凝接道︰「前輩的英名梅凝自小就如雷貫耳，師父她老人家常給梅凝說起江湖上的英雄好漢，其中對前輩早年的英勇事跡更是贊不絕口，常教導梅凝要以前輩為榜樣，俠義心腸，重情重義。」
梅凝說得真切，呼延俊听起就不大對頭了，梅凝說師父要以自己早年的作為為榜樣，不是反著說自己二十年前大殺江湖郎中的不恥嗎？驀然大怒，喝道︰「放你媽的狗屁，我呼延俊二十年前大殺江湖郎中，還不是那些自稱是名門正派，救人于危難的人害的嗎？一個個裝作滿面仁義，卻都是些奸猾之徒，枉有虛名，哼！我都恨我自己還少殺了許多人。」
突然從旁邊抓過一張鐵胎弓，張弓搭箭，呼一聲就射來。
梅凝見他反應如此異常，怒火再起，當下更不留情，道︰「我好話說了一大堆，你還不知悔改，就不要怪梅凝無情了。」
呼延俊皮笑肉不笑，臉上生出一層紫氣，左右開弓，劍如毒蛇般向梅凝咬來。
梅凝飛身上房，雙腳勾住一條橫木，避開了幾箭，笑道︰「你的箭法雖然精絕，但卻奈我不和，你又一個弱點，你一定會輸在我的劍下，要不我們打個賭如何？我若輸了我把性命交給你，你就把我當二十年前的江湖郎中一箭射死算了，如果我勝了，前輩只要稍施小技把我大哥的毒傷治好就行了，這個賭法對你沒有任何損傷，對我卻是性命相關。」
呼延俊面色稍減，冷笑道︰「你欺負我是個瞎子？你又把握盡可以來試試。」
梅凝微微一笑，道︰「梅凝不敢，」長劍微微下垂，忽然用力一指。
想到馬上面臨一場決戰，雖說得百般自信，但卻無十分的把握，倘若一死，自己多年尋師就此告竭，也不得不說是一個解月兌，只是始終想不通師父她為何會突然離自己而去，害得自己漂泊江湖十二年，竟也不見我一面，想到這，厭世之心縈繞心頭，似一層可怕的陰影，想揮也揮不去。
呼延俊正在猶豫，卻听梅凝黯然神傷地說道︰「不管你賭不賭，我是賭定了，我這條賤命也值不到多少錢，隨時都想扔掉，免得在這世上惹人討厭，前輩若是非殺梅凝解氣不可，只要前輩答應救治我大哥的性命，梅凝也不和您老人家賭了，梅凝立刻自刎當場便是。」
說完長劍一轉，迅疾就向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正是︰「行尸走肉十二年，血濺青衫來解之。」欲知後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