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千里飛騎
君山苦夢魂如故，衡陽猶有雁傳書。
梅凝一手抱住完顏彩雁，在空中轉了個身形，內力運至手指之上，用力一抓，插入岩中，提氣一躍，上升一丈，又一抓一躍，又上升一丈之余，頓時止住了下墮之勢。梅凝停了一停，凝神聚氣，對準一塊凸石抓去，哪知用力過猛，凸石被抓得粉碎，梅凝無處借力，兩人頓時又急劇下墜，梅凝大驚失色，暗道︰「無論如何也得把妹子救上去。」腳踏一塊凸石，忽然上竄數丈，用力一托，把完顏彩雁向上拋去，幸好此時離崖頂已不過一丈，梅凝這一拋卻剛好把完顏彩雁拋了上去。而梅凝卻如大石下落，飛速急墮，久久不見完顏彩雁落下來，這才閉上了雙眼隨勢下落，山風呼呼作響，梅凝漸感呼吸困難，忽然眼楮一黑，就此人事不知。
廬山之下的山澗中，清澈見底，溪水潺潺，溪岸有一幢草屋，暮色漸合，四山如幕，瞑暝滅滅，草屋外炊煙裊裊，有一口鍋正在熬煮著什麼，直冒著熱氣，卻又不斷地飄出藥香，不知是藥本來就香，還是被熬煮得發香。
一位老僧手端瓷碗舀了一碗藥進入房中。老僧剛進屋內只听一個充滿疼痛的聲音問道︰「你是？」老僧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老衲法名道遠，施主你已經昏迷四天四夜了，今天施主醒來真是福大命大，敢問施主高姓大名……」
屋內這人躺在一張破舊的木床上，蓋著一張白布，卻是一位二十來歲的青年，青年驚道︰「哦，原來您就是道遠法師，晚輩梅凝，請問法師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會躺在這床上，明明記得從廬山崖上掉了下來，怎麼還活著？又怎麼到了這里？」心里卻暗道︰「沒想到我竟遇見了大名鼎鼎的武林三怪之一怪慈道遠法師。」
原來這道遠法師乃武林三怪之中的怪慈，生性慈善，從不與人爭強奪勝，另外二怪乃怪癖瞿寒，怪顛郭風，此三人武功深不可測，但性格卻是人之極端。
道遠法師道︰「原來是梅俠客，老僧久聞大名，如雷貫耳，今日一見，神氣果然非凡。」
梅凝問道︰「法師，我怎麼還沒死啊？」
道遠法師笑道︰「梅俠客怎麼會如此輕生呢？原來我也救過一位你這麼大年紀的女俠，也是這麼問我為什麼自己還沒死？也不知是什麼原因。」
梅凝忽然驚道︰「女俠？長什麼樣？」
道遠法師卻接著剛才的話說道︰「四天前老衲經過廬山，清晨時觀望漢陽之巔，卻望見梅俠客附在一棵大樹上，老衲叫了幾聲沒有听到回答，于是便救了梅俠客來，只可惜你傷勢較重，肋骨多折，幾日間，老衲為梅俠客接筋續骨，折斷的骨頭已經接好，只是……」
梅凝心平氣和地道︰「梅凝本是個要死之人，閻王不收我卻害我多受這人間無比的痛苦，我連死都不怕還有什麼能讓我害怕的呢？法師請直言吧！」
道遠法師道︰「梅俠客輕功絕頂，劍法已至上乘，不過十年定能身居武林十大高手之列，只是經此一傷，筋脈損壞，內力全失，真是可惜，可惜老衲沒有回補內力之術。」
梅凝苦笑道︰「法師不必愧疚，梅凝早就沒心思活了，性命都不想要還要這內力干什麼？只是還請法師相告，你曾救的那位女俠是什麼人？梅凝倒想打听打听。」
道遠法師道︰「老衲當初見到那位女俠時她已身受重傷，但那傷口卻如梅俠客一般，想必也是墜崖，至于那位女俠為什麼會跳崖老衲就無從可知了，後來听人說她就是江湖上人稱散花女俠的顧夕夕。」
道遠法師剛說到「顧夕夕」時梅凝頭腦一陣犯暈，十二年來對師父都毫無音信，如今卻從道遠法師的口中得知了師父的下落，心中異常激動卻難以相信，問道︰「法師，你救得那位女俠真的是散花女俠顧夕夕嗎？」
道遠法師點了點頭道︰「正是，出家之人不打誑語，絕不會欺騙梅俠客。」
梅凝道︰「法師知道散花女俠如今身在何處嗎？勞煩法師如實相告。」
道遠法師沉吟道︰「那日在黃龍寺後的山崖下救了散花女俠，可第二天散花女俠就已經走了，也未留下書信，此後老衲雲游江湖似若閑雲野鶴，也未嘗再見過她，梅俠客，那散花女俠是你什麼人？何故如此關心？」
梅凝大失所望，暗道︰「師父不是在洞庭湖的君山出現過嗎？怎麼會去川蜀的黃龍寺？」听到師父無故跳崖，心中甚是悲痛，答道︰「實不相瞞，散花女俠顧夕夕乃梅凝的師父，梅凝自幼父母雙亡，幸得師父不棄，教我武功把我撫養成人，于梅凝可謂良師兼父母，只是十二年前，恩師不知什麼緣故突然失蹤，梅凝心中懷念，至今四下江南尋師，卻不見恩師行蹤，不知恩師怎會在黃龍寺的後山崖上跳崖呢？」
道遠法師感嘆道︰「原來如此，梅俠客懷念恩師，多年尋師真是難得，日後老衲若得見尊師俠影，定當立即通告。」
梅凝道︰「多謝法師。」
梅凝在草屋內調養了五六日，折斷的肋骨已經愈合，勉強可以走得起路來。清晨，道遠法師推門進屋道︰「梅施主肋骨結合，傷勢大好，老衲也該雲游遠去了，就此告辭。」梅凝伸手欲止，道︰「法師且慢，請問法師，岳將軍是不是還在廬山？」
道遠法師道︰「岳將軍在幾天前和三位小將軍已來此地探望過你的傷勢，見你傷勢無礙，便回潭州整頓軍馬去了，現在兵荒馬亂，梅施主出門在外定當小心為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凡事多多小心為好。」
梅凝暗道︰「岳將軍來探望過我了？這道遠法師外號怪慈，雖為武林一大怪杰，卻也如此婆婆媽媽，哩嗦。」當下拱手作揖道︰「法師說得是，梅凝銘記在心，法師若見到梅凝恩師請麻煩給梅凝捎個口信。」
道遠法師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梅施主盡管放心，告辭。」轉個身，便踏步而去。
梅凝看著道遠法師遠去的背影，心中想道︰「法師行走江湖與人和善，無憂無慮，甚是快活，不知比我幸福多少倍？如今終于有了師父的一點音信，但武林之大，茫茫如海，卻又在哪里尋找，唉！師父也不知為什麼不來找我？」
梅凝在草屋繼續調養了十來日，才完全恢復過來，只是筋脈受損，內力突然消失卻不是一年半載就可以恢復過來的。十來日間梅凝削竹沁歌，用陸文龍贈送的古簫吹起了完顏彩雁在北固山邊船上彈奏的《琵琶行》。簫聲雖然傷感，但于梅凝來說，這些傷心在心里卻是比快樂更為好受，因為他根本就快樂不起來，一點點快樂反而讓他不習慣，之後只是更為痛苦。
梅凝忽然想起了完顏彩雁來，不知這個身份特殊的妹子現在何處？是否還在廬山？妹子雖然貴為金國郡主，卻遭人冷落，來到中原就遇此變故，以後孤身一人在這異族他鄉流浪也不知何時是個盡頭，甚至如自己一樣，也成了無依無靠的孤魂野鬼。
梅凝走出了草屋，現在他唯一能去的地方便是山西七省綠林總舵陽泉，因為他曾答應過任冰下了廬山之後就會去山西總舵，雖然他並不想與綠林豪強結交，但縱觀江湖形勢也只有七省綠林可與秦檜的殺手抗衡了。
這一日，梅凝行至九江北岸，忽見左面官道上一人騎著白馬飛馳而來，梅凝勒馬左望，來人卻是一個多月前在西湖邊上遇見的武高仟，梅凝昂首問道︰「武都頭要去哪里？」
武高仟右手勒住馬韁，直把白馬拉得人立了起來才停住，說道︰「梅公子何以見得？我是專門找你而來。」
梅凝大惑不解，道︰「找我？武都頭說笑吧！我與都頭只見一面，還說不上深交，都頭在臨安呼風喚雨，梅凝一介布衣，武都頭莫不會有什麼事找梅凝幫忙吧！」
武高仟笑道︰「半個月前有人大鬧臨安總兵府，武某有事不在，後來听南天和閻風說起才知道是梅公子，身手果然不凡啊！還躲到小姐的房中蒙混過關，躲過了侍衛的追查，梅公子難道都忘記了嗎？」
梅凝暗急道︰「糟了，武高仟該不會是來擒我回去交差吧！即使內力未失也只能仰仗輕功逃走，如今內力盡失手無縛雞之力，我命休矣。」
武高仟又道︰「真是貴人多忘事，當日把臨安鬧得滿城風雨，轉眼間竟忘得干干淨淨。」
梅凝想到自己內力盡失，外人並不知曉，只要拖得一刻便是一刻，當下冷笑道︰「梅凝怎會忘記，武都頭這次千里飛騎趕來想必是要把梅凝擒了回去邀功吧？」
武高仟笑道︰「梅公子請猜上一猜，武某前來的用意如何？」
梅凝道︰「武都頭真會開玩笑，是來抓我就請動手，若無事，梅凝還得趕路，恕不奉陪。」說罷，調轉馬頭，兩腿欲夾。
武高仟揮手道︰「梅公子且慢，武某前來並不是要捉拿公子。」
梅凝兩腿一松，道︰「那是為何？請都頭說來听听。」
武高仟搖頭嘆了嘆氣，說道︰「唉！朝廷欲和金軍講和，金軍要求朝廷嫁一位公主過去作為金兀術的妃妾，所以」
梅凝生平最恨朝廷苟且求和，摧殘抗金義士，听到這話心中大怒，冷冷道︰「這關我什麼事？」心里暗道︰「武高仟不遠千里趕來，莫不是雪兒出了什麼事？」心里隱隱感到有些不妙。
正是︰「情知春去落花無，相思卻問幾時休？」欲知後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