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也怪不得唐枚,在她印象里真沒有月兌官服的記憶,所以這玉帶要怎麼解下來,還得費一點功夫。
白振揚仔細研究她的表情動作,終于發現,她原來是不會解腰帶
事實上,以前的唐枚也確實沒有伺候過白振揚月兌衣服,她生性高傲,這些事在她眼里,原本就應該是貼身丫環做的,無論如何也用不到她親手來做。像她母親張氏那般,事事親力親為,對父親照顧備至,結果怎麼樣?到最後,父親還不是討了兩個姨娘,並且極為寵愛,母親反而及不上三分之一
唐枚終于把玉帶解開,進而墊著腳尖把白振揚的官服月兌下,交給一旁的雪雁掛起來。
雪雁驚訝不已,少夫人竟然真的來伺候少爺,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難道青燕听到的消息不假?唐家確實出了問題,所以少夫人才委曲求全,這兩天變得那樣低調而謙和。
白振揚眉梢挑了下,母親要他隱忍,他只能照著吩咐做,這次不過是試探唐枚的底線,結果她的表現仍然令人意外,居然真的听從。他又想起春梅的事情,若放在以前的話,絕對不會如此風平浪靜。
看來,她是真的不想跟他有任何沖突。
為了他們唐家,她改變至此,白振揚不得不刮目相看。
兩人靜靜的吃完一頓飯,白振揚照例去了書房,唐枚把劉媽媽叫進來說話,兩個丫環都退到門外面。
「大年前發生過什麼事情沒有?」她不把疑惑弄清楚是不會罷休的。
「夫人指的是……」劉媽媽一時沒反應過來。
「春梅是大年前兩日出的事,我想總不會沒有理由就這樣。」她這句話說的有些含糊。
劉媽媽卻覺得對極,連連點頭,「其實老奴也覺得奇怪,春梅又不是才來的,從來也沒見少爺高看她,若是論姿色,她也比不得雪雁跟青燕,少爺要是想……他身邊的兩個丫頭豈不是更合適?」她頓了頓,「難道是因為喝醉酒認錯人不成?」
唐枚一向不相信真的醉到連人都不認識,還能行這種事,不過是借口而已,「媽媽你好好想想,有沒有什麼事是跟白振揚直接有關的。」
听到她直呼其名,劉媽媽張大了眼楮。
唐枚才發現自己不注意就把名字叫了出來,自嘲道,「實在是氣急了,母親跟媽媽都叫我忍,當著他的面又不好怎麼樣。」
劉媽媽心里一酸,拍拍她的手,「真是難為夫人了,夫人剛才做得很好,有太太這般的胸襟了,還有什麼是過不去的?」
長久的婚姻就是將錯就錯麼?她不由得想起這句話,嘴角浮起一絲冷笑,也許改成自欺欺人更加合適,但可惜,她偏偏是活的很清醒的一個人。
不然在出意外之前,恐怕早就跟旁人眼里,那個極為「優秀」的男人順利結婚,相夫教子了
劉媽媽忽然神情頗為古怪的看了她一眼。
「媽媽想到了什麼?」
「夫人你,不記得了嗎?」。劉媽媽欲言又止,「那件事……」
「哪件事?」唐枚急忙問。
「金枝。」
金枝是誰?唐枚不知道,可看劉媽**神情,她似乎不應該再問,便靜默下來,好讓劉媽媽繼續說下去。
劉媽媽嘆口氣,「夫人那時候是急躁了些,都沒有抓到什麼錯處就……金枝是服侍了少爺七年的,被傷成這樣,少爺難免會生氣。」
是因為傷害了他的貼身丫環不成?
听劉媽**口氣,好似傷的還不輕,唐枚忍不住伸手捏起眉心來,真不知道以前的唐枚是如何想的……
她腦子里裝的什麼東西?
明明是自個兒選的相公,明明是想得到他的心,結果都做了些什麼?
「夫人也不要懊惱了,夫人傷了金枝,春梅如今也還清了,怎麼都算兩清的事,老奴就不信他還有臉再提」
這是兩碼事,她犯下的錯,春梅如何能還得清?在白振揚心里恐怕是恨她恨到了極致,所以才會做下那樣的事情。
所以她提到春梅的時候,他毫不猶豫的立即承認,並且主動說出納妾,為的就是品嘗她的痛苦與暴怒
這是多麼扭曲的一對夫妻啊
唐枚拿起桌上的茶水幾口飲光,又猛地頓下來,這令人頭痛的爛攤子怎麼就砸到了她的頭上?
晚上各自躺在一邊,唐枚睡不著了。
白振揚那樣恨她,下毒的事會不會就是他做的?
但很快,這個猜測又被她否決掉,白振揚雖然厭恨她,可是這種厭恨卻是赤luo果的,如同利劍一般,毫不掩飾。他每次的情緒都那樣分明,讓身邊的人都能感受到,那麼,這一定不是一個心機深沉的人。
不過毫無疑問,他心理已經十分的不正常,假如繼續這麼下去,誰也不敢保證他會不會又做出什麼極端的事情來。
就像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金枝的那件事顯然是把他逼到了崩潰的邊緣。
真是可憐又可恨
唐枚又想到白振揚剛才回來叫她伺候月兌衣的事情,這是一個轉變,但也有可能是一個危險的信號。
一個人突然改變了原本的處事方式,隨之而來的也許會是很多的意想不到。
唐枚猛地坐了起來。
帳幔里,光線昏暗,她側面的臉孔顯得有些模糊,白振揚定定地看著她,不知道她想干什麼。
唐枚微微俯子,側頭往白振揚那里看,兩人目光撞到一起,她舒了一口氣道,「正好,我有話跟你說。」
她直覺,此時此刻是最好的時機,因為她現在還能猜到白振揚的心思,知道他痛恨這樁婚姻,可是反抗不了父母。可假若錯過了這個時機,也許一切就都不一樣了,也許白振揚真的會轉變了想法,那麼到時候就會有更多的變數。
白振揚眉毛揚起來。
「我想說,咱們沒有必要再互相折磨了,不在一起的話,你輕松,我也輕松,你說是不是?」她開門見山。
白振揚無比驚詫,沒料到她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這個念頭,他早就想過無數遍,也曾跟父母親提起過,可是直到今日听到母親的一番話,他才明白,這根本就不可能實現。
然而,唐枚卻在這個時候提了出來。
「你不信我?」看到他嘴角嘲諷的冷笑,唐枚正色道,「我知道這不好解決,兩家也不會同意,可是,只要你我達成協議,總會有辦法的。」
是要跟他聯手的意思?白振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是認真的,你可以考慮一下。」她重新又躺下來。
房間里一時靜默壓抑的好似墳穴。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好一會兒,白振揚冷冷的聲音才響起。
喜歡一個人沒有錯,當年唐枚看上他,所以才選了白家,錯的只是方式,唐枚幽幽道,「亡羊補牢為時不晚,難道真要你我變成徹底的瘋子不成?」
白振揚心頭一顫,瘋子
是啊,他真的瘋了,不然何以會這麼對春梅?想到那件事,他只覺胸口壓了一塊巨大的石頭,透不過氣來
可恨自己沒有勇氣,若是當年不听從父親的安排,結局絕不會如此亡羊補牢?難道真的可以實現?
「你,你真心……」他遲疑道。
「不是要你休了我,是和離」唐枚強調,她不管和離後能不能找到一門好婚事,反正找不到,一個人生活肯定也比現在的狀況要好。
听起來像是下了決心,白振揚沒有再說話。
就在唐枚以為計劃不奏效的時候,他忽然又道,「你父親到底持了什麼把柄在手里?」
原來唐士寧果真是抓到了白家的把柄,難怪她回去的時候,他口氣硬的不得了,篤定白家不敢休她。
不過這應該是很機密的事,她搖頭道,「我不知道。」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白振揚道,「那如何解決?」
「從長計議,我們家需得安全渡過這個時段,假如我父親覺得沒有危險了,那麼這個把柄對于他來說,自然不再重要。」
白振揚冷笑一聲,「談何容易,你父親的脾氣想必你清楚的很,若是他願意听我父親的話,一切倒還好辦。」
唐士寧的脾氣,唐枚確實領教過了,她拍拍額頭,「所以才要慢慢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白振揚看她一眼,「你最好不要耍什麼花樣。」
唐枚回敬道,「彼此彼此,要是協商不成,照我父親的意思,咱們兩家就等著一起倒霉罷所以……」她挑起眉,「你最好也對我父親尊敬一些,不要叫他起了疑心,覺得你們白家不可靠,到時候真把手里的把柄抖出來,什麼都晚了。」
白振揚被她說得噎住,一時回不了嘴。
「公公婆婆那里,我會做好的,外人眼里,咱們還是夫妻,希望你也一樣做到。」她說罷轉了過去,再也沒有發出聲音了。
白振揚說不出來一種什麼滋味,這種感覺極為奇異,枕邊的人明明離得很近,卻又好似遠在天邊,好像唐枚不再是唐枚。
他翻來覆去好一會兒才睡著。
倒是唐枚說出了心里的想法,已經走出了第一步,踏實許多,很快就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