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學敏三十七、八左右,外形和氣質與我媽媽大致同屬一類,都是溫柔刻骨型的女人,我叫她金姨。
爸爸娶了金姨,在我看來多少有些移情作用。
是的,我內心深處仍然堅信爸爸與媽媽是相互深愛著的,我從不懷疑他們之間的問題是由于第三者的介入造成。即便有,這個「第三者」也不會是常人口中的「外遇」。我執著地相信,他們不能攜手共度余生,一定有個旁人無法猜度的原因。
這個認知,隨著我年齡的增長越發叫我篤定。甚至有好幾次,我幾乎月兌口而出想要探問個究竟。然而每至此刻,我就會想起他們離婚前一年,那幾個不眠之夜。
——那幾個凌晨,媽媽總會在我「熟睡」之後,輕手輕腳的坐在我床畔。我閉著眼,只到在黑暗里听見她的鼻息漸漸變得濃重,于是不動聲色的微微打開眼楮,卻觸目驚心地看見她雙手交疊捂住自己的嘴,臉上掛著似乎抹擦不盡的淚。她瘦弱的雙肩由于劇烈地哭泣而持續抽搐,被盡力壓制住的嗚咽聲好像隨時可能沖開她的雙手叫囂出來。
溫婉從容的媽媽——開心時慢笑輕語,憂郁時顰眉輕蹙,生氣時怫然轉身……我卻從不曾見過她如此無助而盡顯狼狽……
震撼至此,我整夜無眠。
漸漸地,我打消了向他們尋根究底的念頭。
問清楚了又如何?他們如今已然各安天涯,日子過的淡然而和樂。
有住所,有工作,有存款,有丈夫,有妻子,有孩子,有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生活瑣碎,有雞毛蒜皮無礙大雅的日常磨擦……我以為這就是我心目中一個家庭該有的真正模樣。這種狀態難道不好麼?
而我的這幾年執著地選擇去扮演好「紐帶」的角色,只因我把原屬于我的那個「家」捍衛在心里。
默然的固守,是我唯一的方式。
*
恍惚間我已坐到了餐桌旁,金姨從廚房里端出一鍋湯水往這邊走來。沈航從她身後閃出,搶先一步將懷里捧著的幾只空碗放在餐桌上,一字擺開來。
「謝謝金姨,我來吧。」我接過金姨手里的勺,將幾只空碗盛滿綠豆湯,「爸爸呢?」
「還在書房接電話呢。」金姨往書房方向看了看,溫柔道︰「這電話接的時間可夠久了,我去叫他。醉醉你先喝湯。」
「居然不出來迎接我,老沈愈發不懂事了。」我笑咪咪地往書房方向去,半路上就遇見老沈了。
老沈爽朗地笑出聲來,「誰敢這麼囂張地說老夫不懂事啊?!」
「你的寶貝女兒沈二!」沈航搶白,被金姨敲了一記腦袋。
老沈三兩步靠近我,伸出一雙老海員的粗手一把捧住我的臉,「女兒囂張點兒好哇!以後不怕給老公欺負。」
大家笑著圍桌坐了,沒一會兒就把一鍋綠豆湯全數剿滅。金姨帶了沈航收拾了餐具去廚房,爸爸牽起我的手往書房走,「怎麼沒告訴爸爸今天會回家來呢?累不累?」
「還行。不是你打電話讓我快點兒回來麼。」我抱著爸爸的手臂,腦袋蹭靠在他的大肩膀上,「我那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