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H市回來的沈臨風,忙碌自然不在話下。他一方面努力為「雲推廣」遭泄漏事件做著應有的補救措施和替代方案,另一方面低調卻竭盡全力地捕捉青瓷的內鬼。無暇成天看著簡慈,又不甚信任簡慈的「听話」,他索性將Ada的全職工作安排成為簡慈的保姆——工作八小時以內,由Ada全程陪著簡慈並照顧好她的飲食。八小時以外的時間由他親自陪著簡慈。
簡慈不滿沈臨風如此霸道兼不信任的做法,卻無法忤逆他。她知道他的擔憂,不想他為了自己的安全分心,是以只能按他的要求來。
穆芳菲自那一晚出現在幸福島咖啡館以後,已了無音信了三天遛。
三天前簡慈與穆芳菲那場氣氛糾結的談話結尾場景是,穆芳菲相當不情願卻又無奈萬分地拋下的一句話,語氣頗不耐,「不需要我告訴你做什麼,你見到郝仁自己就會知道該怎麼辦了!你好好待著,等我明天給你電話就是!」
而此後簡慈的手機上,無論是電話還是短信都與穆芳菲無關。
在穆芳菲承諾給簡慈電話的那一天過去以後,簡慈怎麼也等不住了。先是幾個短信發過去,毫無意外地並沒有得到任何回復,接著便是直接打電話。穆芳菲的手機倒是開著,只是無論她是持續地撥、響兩聲就掛斷,還是用Ada的手機或者小區報亭里的公用電話撥,穆芳菲都不接听。
簡慈一急就要往青瓷跑。Ada頭疼不已地攔下她,當著她的面打了個電話給青瓷人事部,得到的回復一字不落地轉告給她——穆芳菲為期三個月的「病休」尚未結束,除了一個多月前為了出國辦理簽證的事到公司蓋過一個章,已經有許久未曾在青瓷露面了。
簡慈又致電黑框,托她向穆芳菲的編輯打听她的行蹤,或者提供穆芳菲另一個聯系方式也好。
黑框接到她電話的初始是高興了,听明來意之後大驚失色地在電話里責她綣︰
「穆芳菲找人代寫的事兒已是鐵板釘釘的事實了!網站把她的ID封了,A簽作家將她完全除名,所有契約都終止了。然而就算是這樣還是成天有人刷網站留言板,破口大罵穆芳菲是騙子,連帶著網站一塊兒罵上了!嚷著要退充值閱讀幣的大有人在,甚至還有人討要精神損失費!我去!叫得比虐情小說里的女主還淒苦……現在是個正經寫手就對穆芳菲避而遠之,你怎麼反而往上沾吶?你可听好了,千萬不要跟她扯上什麼關系!當心給牽連了!」
黑框怒其不爭地先掛了電話,簡慈舉著手機失神了好一陣子。
穆芳菲找人代寫的事她早有耳聞且並不覺得過分驚訝。但是事情鬧到這個程度她沒想到,也並不知曉。
這幾個月她無力分心寫作,早就向黑框告了半年的休整假期。黑框剛接到她電話的時候語氣欣喜,怕是以為她要提前結束假期返工了吧。
簡慈至此也明白了穆芳菲那一身疏冷厭世的氣息是怎麼來的了……說到底,還是她自食惡果。她便有些同情穆芳菲起來。俗稱「事業」這東西此後大概很長時間都與穆芳菲無緣了——至少在寫作或文案策劃方向,她是無法再涉足了。
……
簡慈在這廂為穆芳菲的前途黯然生憂時,穆芳菲終于發來條短信——W市中心醫院,你馬上過來!
簡慈二話沒說,操起手機就回撥了過去。
電話那頭,穆芳菲的聲音冰冷中透露著被壓抑的激動,「別問我為什麼這麼久才聯系你!你想見郝仁就馬上過來!快點,到醫院三樓!」.
醫院的三樓是婦產科,從前叫計劃生育科。
簡慈是在人流手術室門口的坐椅上看到穆芳菲的。
彼時她神情寂寥地垂著眼,視線的末端是手中的劃價單。她臉上妝點未施,臉色與唇色都呈現出一抹青白之色,從來紛繁的韓式盤發此刻清湯掛面地披了一肩。她本就瘦,現在仿佛更瘦了。簡慈遠遠望著她,心里涌起一陣難受。
那孩子,是郝仁的吧。穆芳菲是用拿掉肚子里的孩子為要挾逼郝仁現身吧。
她前頭還排了兩個年輕女人,看模樣不是城里人。這三人均是一言不發亦互不相視。各自消化著無法分享的沉重。
簡慈挨著穆芳菲身邊坐下,良久也不知該怎麼開口說話。
「短信是同時發給你們兩個人的。」
穆芳菲仍舊看著手里的劃價單,語氣淺淡得讓人听不出情緒。
「你馬上就給我回了電話,他卻到現在還沒任何反應。」
簡慈印象里,除了穆芳菲假惺惺地與她「交好」的那段日子以外,她再沒這麼心平氣和地與她說過話。
大概在這種事面前,任何一個女人都無心再計較其他、只需要一個人陪在身邊吧,哪怕這人並不親近,卻也聊勝于無。
簡慈動了動唇,又覺得說什麼都不在重點,聲音哽在喉嚨里硬是發不出,憋得好不難受。
穆芳菲輕嘆了口氣,視線從那劃價單上抬起,跟著剛從工作室里端著盤子走出來的白大褂,「跟你見面的第二天我就發現我懷孕了,我很開心,第一個反應就是要告訴他。哪怕我知道他一定不會像我這樣高興。他不讓我給他電話,我就發短信,可是發了好多條他都沒回復我一字半句。」
「我給他打電話。你告訴我他的號碼。」簡慈從口袋里模出手機遞向穆芳菲。
穆芳菲將目光從已經消失在走道盡頭的白大褂上收回,一抹譏笑蕩開,「你?他原本就躲著你,現在更沒臉見你了。你的電話他會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