擱在床頭的手機輕輕一震,兀自沉浸在思慮中的顧書凝微微一驚,從梳妝台前站起,緩步回到床畔,拿起手機看短信,臉上的表情瞬息萬千。舒駑襻
****************
簡慈接到沈臨風的電話是在天亮以後。
九點鐘,她那通不安穩的覺剛剛睡到自然醒,沈臨風的號碼在手機屏上閃起,叫她一時間有些分不清虛實。
手機用的還是最原始的默認來電鈴聲,清亮的五連音,循環叫囂著妍。
簡慈呆呆地看了手機許久,腦袋里又猶豫了好一會兒,直到ada輕輕敲門,隨後探進顆腦袋來,
「你醒了?怎麼不接電話呢?我在外面都听它響了好半天了。」
簡慈睡在床上,轉過頭朝ada扯一扯唇角,「是你二哥。」
ada吐了個舌,腦袋縮回去,「我回避。」說罷輕聲合上房門。
「這麼久才接電話,是在清理行李?」
沈臨風在手機那頭問,聲音一如往常的醇厚溫柔。他絲毫不提昨夜電話被顧書凝接起的事,簡慈也就不問,不咸不淡地答,「行李早就清理好了,現在就等著上飛機了。」又補充道︰「明天,是明天沒錯吧?筱」
沈臨風在那端以鼻息噴出一聲輕笑,「就是明天。你這麼迫不及待,他也許感應到了。」
簡慈頓了頓才問,「你是什麼意思?」
沈臨風輕嘆一口氣,「一條好消息,一條壞消息,要先听哪個?」
「壞的。」簡慈毫不猶豫地回答。
沈臨風饒有興趣,「為什麼?」
簡慈答得干脆利落︰「絕處逢生。」
沈臨風贊同地低應了一聲,突然問︰「喜歡吃草莓嗎?」
「……喜歡。」
「如果蛋糕上有顆小草莓,你會留到最後吃嗎?」
「不會。」簡慈不以為然地撇撇嘴,「它擋在那兒我就不好對蛋糕下口了。所以你要告訴我的壞消息是?」
「他不記得你了。」沈臨風接得快,但語氣卻頗為平靜。
不想讓她覺得難受,哪怕做一點點事情來緩解這句話帶給她的情緒沖擊也好。
這個「他」是誰,似乎沒有再討論的必要,簡慈恍然了許久,仍是不死心地輕聲道︰「誰?你說誰不記得我了?」
手機那端的沈臨風再次輕嘆了口氣,聲音里透著心疼,「我大哥,沈卿來。」
簡慈握著手機,沒有任何表情,在床上緩慢地側了個身,將未接听手機的那側耳朵壓在枕上,「你……你再說一次。」
不意外她會有這樣的反應,沈臨風默了默,輕聲道︰「我大哥,他不記得你了。不過你別急,醫生說他的失憶癥狀並不是永久性的,治療得當,會有恢復記憶的可能性。」
听簡慈在手機那端不作聲,沈臨風心焦更甚,卻不敢再多說什麼,怕進一步刺激到她。從剛開始認識她,到一路和她走到今天,他知道她為那個叫沈卿來的男人愛得有多苦。
剛過去的那個凌晨,醫生的話還猶在耳畔。大哥因為腦部受了重創,造成記憶缺失,具體表現為選擇性、間歇性失憶,甚至對身邊最親近的人也不是時刻都全部記得。
他托特護在醫生的指導下,將家人的名字與照片拿給感觀機能仍未能完全恢復的大哥看,大哥辯認許久,到底是認出了自己的家人,可是當特護用筆記本電腦將「沈醉」兩個字與簡慈的照片擺在他面前時,他卻毫無反應。如此幾次,結果都如此……礙于大哥剛剛蘇醒不久,他不敢貿然地進一步刺激他。
「……所以,」沉默了許久的簡慈囁嚅出聲,將沈臨風的思緒打斷。
「嗯?」
他听她在手機那端粗重而緩慢地交換了兩次呼吸,忐忑道︰「所以他是醒過來了,是麼?」
听她的聲音,似乎並沒有他想像中為了那句「他不記得你」而狂躁與哀慟,沈臨風頓時松了口氣,「是的。小慈,你開心一點好不好?」
「他,不再是只能閉著眼楮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叫也叫不醒,踫他也沒反應了,是麼?」簡慈繼續輕聲問。
他答得堅定,「嗯。」
「那他也可以看見、可以說話、可以伸手觸踫,可以走路,是麼?」
「可以,只是目前還不是很順暢,他畢竟躺了四年。但是復健治療可以讓他漸漸好起來。」
「他只是不記得了……不記得我了……可是他還會喜歡,會愛,他還能愛,是嗎?」
簡慈的聲音輕到幾乎自言自語,但卻字字句句釘在沈臨風心上。
對于她這個問題,他沉默許久。
簡慈有些急了,握著手機的手心開始冒汗,原本側躺在枕上的身子撐起來,
「你怎麼不說話了……阿臨,你回答我啊!」
「你還會這樣叫我嗎?」沈臨風輕聲道︰「小慈,即便你和大哥相認了,以後你還會這樣叫我嗎?」
簡慈心里有什麼東西轟然炸開,不得不松了支撐著身子的手肘,重重地摔回枕頭上。
阿臨。
這是她給他的愛稱,兩人情到濃時的產物。如今兩人的關系到這步田地,他沒想到她情急之下還能這樣情不自禁地喚他,心里又是淒絕又是期待。
沈臨風聲音溫厚有佳,卻不依不饒,「你問了我那麼多問題,我只問你這麼一個問題,你也不能回答我麼?」
簡慈的眼淚無聲地滾落,不知是為了那個剛蘇醒的男人,還是為了猶如耳語般的乞憐。
良久,沈臨風兩聲低笑從喉間滾出,帶著說不盡的無奈與自嘲。
末了,他給了她一個答案,盡管他也不確定,可是他的語氣是篤定的,「他會喜歡、能愛、會愛的。因為,那個人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