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番話讓我在門後立時頓然,胸中的惱怒與急躁突然間就被沖淡,鼻頭與喉間都酸脹得厲害。舒歟珧
我如遭了降.頭般發瘋一場,這時候被他給突然解了降頭一般的悔不當初。
他遭了那麼大的罪,他睡了四年,他不記得我,他丟掉的那段記憶里卻只有一個我……我竟然這樣在他面前囂張跋扈!我特麼是忘了這四年間是怎麼找他、怎麼心心念念地想他了嗎?!
我猛地拍了自己一腦門兒,吸吸鼻子,硬生生地將內心的愧疚與眼淚一塊兒憋回去。
安全鏈被我慌慌張張地擺弄,第一次我撥的太急,角度沒弄好,鎖頭卡住了,我弄了兩次才把它打開嫘。
接著,我猛地拉開.房門,卻不敢抬頭看他。
視線垂落,我的目光停留在他質地精良的黑色手工皮鞋上,想張口說句話——既能表達我的歉意,又能將氣氛盡可能往若無其事的方向引領。
這種兩全其美,于此時混沌的我卻是想不出,于是我只能欲言又止埡。
他黑色的皮鞋不染一塵,在酒店走廊的燈光照耀下折射出低調而奢華的光……
我不知不覺就皺了眉。
沈卿來在飛機上穿的一直都是一雙銀灰色的世界頂級品牌運動鞋啊,怎麼沒一會兒功夫就換了?這會兒就算是要換,也該換雙拖鞋才對啊。
我順著他的黑色皮鞋一路往上看,那身西裝褲和西裝倒是銀灰色的,袖口的金鑽 奪目。
只是這身衣服我也沒印象。是他為了出席沈臨風和顧書凝的訂婚儀式新買的?是什麼時候買的呢?我成天和他待在一起,他沒機會親自去買這衣服而不帶著我呀?
那一定是有專人給他事先訂做好了,說不定就是沈臨風的手筆。這兄弟倆,我尚未親眼見過他們相處,卻能從在美國生活的這半年間,從周遭的一物一事,從沈卿來、從露比的言談中,感受得到這兩兄弟手足致深的內斂情感。
……
盡管心里依然覺得有哪里不對勁,我還是為自己思考出的答案舒了口氣。
我終于對上了他的雙眼,這一對上我便摒了息。
那雙眼楮夾雜著我許久不見的復雜情緒。有貪慕,有激動,有憂慮,一絲惱恨,與大把的……想念!
果真,最大份的情緒就是想念!
即便他不事先隔著門板對我明說「他只是想看看我」,我也能看得出來他此刻有多想看看我。那雙黑石一般的瞳仁里,炙熱的華光閃耀,我被他那樣盯著看,渾身沒有著火已是萬幸。
這電光火石間,我腦子里一直沒轉過來的那根軸,終于再次作響地鈍轉起來。
我似乎能看見自己的眼楮是怎樣從愁眉苦臉的三角型,變作驚訝的渾圓!
「你……你你……」
我沒「你」出個結果,氣一提,直接上升到動手的階段——大步往後一退,一雙胳膊掄起,猛然將門推上。
門外的男人之前跟我一樣怔然,反應不及平時萬一,居然差一點兒就被我得了逞。
「叭」地一下,他的一雙大手撐住門面,力道大得差點將我從門後彈開。
中途遇阻是我能夠預見的,所以我到底守住了陣地,並且毫不留情地使了全身的力氣,將整個身子骨都倚上了房門。
「簡慈!乖乖開門!」
沈臨風在門外嚷,有些氣極敗壞,多的是無奈。
我如鯁在喉,死命抵著門,半天憋出句髒話,
「乖個屁!你以為我兔子啊,你說開就開?!」
他在外頭,不知是笑還是怒,壓低了聲音,
「你不是兔子,我也不是狼。所以咱們……哎,不用這麼較著勁!這會兒都半夜了,咱們這麼大動靜會驚動其他人!」
「你就是一狼!」我發了狠,咬牙切齒的,「你個狼心狗肺的!這麼久也沒見你露個臉出個聲兒!這會兒你想見我了,我就一定得讓你見?!」
「听話簡慈,開門!我不想傷著你,想罵我想打我,讓我進來再說!」
我經他提醒,如醍醐灌頂。就我這身量,這力氣,再多加三個也未必是他的對手,他是怕使蠻力傷了我。
然而我卻是有恃無恐了,陰著聲音繼續在門後頭放狠話,
「你不想傷著我?你倒是傷啊?該傷的都傷了,我早就鋼筋鐵骨、百毒不侵了,不差你這一下!」
他有些緊張,
「什、什麼該傷的都傷了?你倒是怎麼了?讓我進去!」
他不問還好,這一問便將我之前硬生生逼回去的眼淚又惹了出來,我盡力穩住喉頭,
「你倒是問我!你還有臉問我!你訂你的婚,關我什麼事兒?!干嘛大老遠一定要我來觀你的禮!你不是打算跟我老死不相往來了嗎?!」
門外的沈臨風沉默了。
我認為他是默認了我的控訴,一聲嚶嚀沒忍住,直統統地從喉管沖出來。
他全然出現在我面前,不再是隔著門板或者擠在門縫里。
這半年來,我始終不願意面對的情緒,此刻再也無處逃逸。
我想他,那麼想,想到食不知味,想到看到任何東西都能不自覺想起他,想到常常透過沈卿來去望他,想到心里早已背叛了沈卿來……
這個壞蛋!他怎麼能這樣?!
我又委屈又憤然,哭著哭著,這才發現不對勁,啞著嗓子朝眉心打結的沈臨風一聲好吼,
「你怎麼進來了!?你怎麼進來的?!」
他驀地松了口氣,高大的身子往我近了一步,逼得我不得我隨著他往後退一步,
「是你自己松了手。你果然還是听我的話的。」
「胡說八道!你給我出去!」
我這刻的要求予他來說當然是徒勞,他薄唇輕啟,
「不行,我好不容易才進來的。」
他看著我,視線一刻也不離開我的臉,反手將房門用力推上,又朝前邁了一步。
我訝然望著合上的房門,迎上他的視線近乎暴怒,然而他的上步卻讓我不得不再次配合著他往後退一步。
他得寸進尺,又來了第三步,
「我從沒說過要和你老死不相往來,別哭……」他的氣息將我籠罩,我眼睜睜地無能為力,覺察到他又要舉步上前時,我忍無可忍,上前一個踏步就狠狠地踩上他 亮的皮鞋,
「干什麼呢你?!跳慢三呢?!」
沈臨風給我踩得雙眉微微一擰,低下頭看著我盛氣凌人的腳,苦笑道︰
「這下給你跳成三步踩了。」
我還來不及反應,身子已經「騰」地凌了空。
「哇!」
我大叫一聲,兩只手在空中揮舞了兩下,本能地抱住了最襯手的物體保持身體平衡——沈臨風的脖子。
其實我根本不用摟他的脖子也能平衡,我被他摟了腰,直直地抱舉了起來。我的視線,這時候居然能對他的雙眼呈30度角的俯視。
我怒火中燒,但到底顧及到聲音太大會擾民,只是悶聲哭吼,
「混蛋!你想干嘛?!你放我下來!」
沈臨風任我雙手捏拳捶打他的肩,只是輕輕皺眉,卻也不是為了肩上承受的我那點兒力道,
「嘖……你不哭不鬧,我這就放你下來。」
我哪里肯依他,不甘示弱地繼續捶他的肩,到底沒忍心去撕扯他的頭發。這男人,我氣他氣個半死卻仍是見不得他遭遇一點點狼狽。
「這樣捶下去疼的也只是你的手。」
他微仰著臉看我,說得中肯。
我其實也扛不住那種連番施力,他這麼一說我便漸漸收了力道,對他厲聲道︰
「那你還不快放我下來!?」
他跟我談條件,
「放你下來可以。你不哭了,我們好好說會兒話?」
「我、我答應你!」
我假意答應你——我居心叵測地想。
沈臨風凝了我兩秒,遲疑著將我緩緩放低,我的腳尖一沾上地面就躍了起來,猛地伸手推了他一把,拔腳就往房間門跑。
「簡慈!」他懊惱地在我背後低叫,人已經豹子般追過來。
「你給我滾開!我要去找阿來!」
「你!」
在這個凌晨,沈臨風第一次被我激怒。
他不再讓著我,驟然發力,我的手還沒踫到房門鎖便被他撈住腰身扯了回去。天地旋轉間,我被他打橫牢牢抱起就往臥室方向走。
我怒火中燒,也不再顧及是不是會擾人清夢,扯開嗓子便喊,
「阿來!阿來救我!唔……!」
沈臨風,好你個沈臨風,居然用你的嘴來堵我的嘴!
我「嗚嗚」直叫,全身上下只有兩條小腿能動,就這麼撲騰著被他一路弄進了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