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舒鴀璨璩」就在顧書凝擦過我身畔時,床上的男人低沉的開了口。
顧書凝身子一震,頓住腳步,緩慢地轉過身看著沈卿來。
後者一臉冷肅,「只有她,」沈卿來抬手指著我,「才有權利讓我記住她的話。」
這兩人如果從前只是欲蓋彌彰,這一刻似乎沒打算在我面前再猶抱琵琶了。我就算是個傻子也看得出他們之間不同尋常。
顧書凝循著沈卿來的指端,咬唇眯眸,恨意滿滿地凝著a我的眼楮。我的背脊一股涼意猛然噴起,那幽怨的嘴角讓我一陣恍惚,仿佛哪里見過一般眼熟珀。
沈卿來遠遠地沖我招手,聲音不復之前的僵冷,
「醉兒,過來。」
顧書凝臉色驀地一僵,再次回過頭去,盯著沈卿來的神色寫滿不可思議。仿佛沈卿來召我去他身邊是件十惡不赦的事晚。
我沒動,心平氣和對他道︰
「你們有事要聊,我可以回避。我先回房休息了。」
听我此言,顧書凝的下頷輕輕抬起,似有些得意,又有些挑釁地看著沈卿來的反應。
沈卿來到底不能保持一貫的柔和,幾不可見地蹙了眉,
「沒什麼好聊的了。醉兒你過來,我有話對你說。」
顧書凝再次有了種被打臉的表情,在我判斷,大概被沈卿來那句「沒什麼好聊的」傷了自尊。
我依舊巋然不動,這讓沈卿來誤會了我的情緒,輕嘆了口氣,有些祈求般地,「就陪我坐一會兒,好不好?」轉而又向顧書凝淡聲道︰「書凝,已經不早了,我讓人送你回去吧。」
顧書凝氣息喘得有些粗,似乎噴薄的怒意只有以此途徑發泄一般。半晌,她咬牙沉聲,
「不用!我自己會走!」
再次轉身時,顧書凝的視線不再與我交集,卻似無意撞了我的肩,疾步奪路而去。
沈卿來見狀苦惱地嘆了口氣,解釋得像是掩飾,
「我們都太寵她,把她慣得太任性,她剛剛跟我話不投機,是在生我的氣。你別跟她一般見識。」
我無所謂一笑,
「我不會計較。她的任性也不是沖著我來的。」
「醉兒,」沈卿來面有難色,「你不要誤會!」他一手撐著床面一手扶著腰,要站起來,被我一個箭步上前止住了。
我凝著他的眼楮,
「我能誤會什麼?」
沈卿來微仰著頭,我的神色一絲不落地被他盡收眼底,
「我、我不知道她會突然來找我。」
我落坐在他床畔,
「她來問候也不是不正常。只是下次,你別讓倆保鏢去門外頭站著了,這樣沒什麼也像是有什麼似的。」
我客觀相勸,哪知道沈卿來越發急了,
「我和她真的已經……我和她真的沒什麼!她和小風剛剛從外地回來,知道我們明天就要離開W市,這才趕過來。」
他明明改了口。
他不是粗線條的人,一時情急之下說漏了嘴說明是真的心急出了錯。至于他到底急哪一頭,我這時候還真是無從判斷。
我只有安撫地沖他笑,選擇息事寧人,
「我沒說你們有什麼呀。你別急,小心踫到傷口。」
沈卿來判斷了一會兒我的表情,小心翼翼地︰
「小風說公司一堆事情等著他決斷,都是晴兒處理不了的事情。所以他沒跟書凝一起來。」
「啊,」我漫不經心,「我有些累了,想回房休息。」
「跟Moni的敘舊還暢快吧?」沈卿來拉住我的手,顯然不打算這樣放我走。
我點點頭,不多說什麼。那兩個保鏢,依他們的職業素養,沈卿來如果不主動問起,是不會將我去找梅杜莎的事告訴他的;而他如果一定要問,他們也會具實相告。
沈卿來緩慢地坐直身子,伸出兩臂,將我整個肩圈進他的環抱之中。
我心里一跳,他的下巴就擱在了我的肩上。
不久以前,那個男人也以同樣的姿勢摟過我。
「今天就留在這里好嗎?」
溫柔而略帶沙啞的聲音,劃過我的耳膜,叫我心弦為之一顫。
——我要怎麼做才能不那麼頻繁地通過他就想起「他」?
大臥室里燈光半明,除了落地燈,床頭櫃的燈也叫沈卿來打開了,想來是為了跟顧書凝交談時不顯得那麼曖昧。可他們之間,又何止曖昧那麼簡單?
無論我懷著何種心思,但這氛圍之于沈卿來和我,表面上看來似乎剛好。
他目光氤氳,我卻輕緩而堅定地搖了頭。
這動作既是對沈卿來表明態度,也是下意識地想做給那個「千里眼」的男人看。
不過我倒是好奇,如果沈卿來要繼續與我親密,「千里眼」會讓那個小個子以什麼為理由再度出現?
送錯夜宵麼?
總知顧書凝的出現至少有一個好處——為我拒絕沈卿來的再度邀請找了借口。雖然我嘴上不言,臉上也沒有表露過多的情緒,但沈卿來似乎認定了我是在為顧書凝的事跟他暗里較勁。
他聲音惶惶,像是怕我反悔,百般無奈地下了最後通諜,抱著我不松手,
「嫁給我。」
想來我從沒正面答應過他,此刻雖然有心于心不忍,也只能微笑。
「晚安,明天見。」
我拍拍他的後背。
*
2502門前,觸目驚心地杵著顧書凝。
她抱臂倚在房門旁的牆壁,眸光不善地鎖定我,
「好一個先回房休息?我看你是知道有人在房間里等著你吧?」
我雲里霧里,指著她問︰
「你是說你在等我?」
「少裝蒜!」顧書凝撤下雙手一臉肅殺,沉聲道︰「你開門!」
我搞不清狀況,干脆不開口,利索地從小包里取了房卡就去開門。顧書凝像個等著捉奸的正室,滿臉戾氣地凝著我的一舉一動。
房門感應鎖上的燈一閃,我連門鎖也沒踫就往後退開一步,
「雖然不合情也不合理,但是如果能讓你停止你的莫名其妙,我願意讓你先進去看看。趕緊,我累得很。」
顧書凝飛快地瞪了我一眼,那神色似乎在判斷我是不是在對她用激降法。
飛快的視線之後,她大撒把似撲進了我的2502,從外至內,陽台到洗手間,她如救護車一般警敏而靈活,視線猶如吸塵器,細枝末節也不放過。卻是隨著她的身影浮動,我的心漸漸不那麼淡定起來。
顧書凝統搜一遍未果,這會兒站在臥室,視線前後左右地迂回,細弱的手臂幾次欲抬不抬。
我暗自吸了口氣,好心諫言道︰
「你可以翻箱倒櫃,但是不要踫我的私人物品。」
這話換了別人對我說,我估計是要跳起來。顧書凝不,她回過眸來對我悠然一笑,但顯然也是氣極而返的那種笑,
「你說話做事永遠這麼理所當然嗎?在你心里,是不是覺得其他人都像小丑?」
這話問得沒頭沒尾,我只有緘口不言以免給她捉短。面前這個女人,我越來越覺得與以往我逢過的那些比起來,她要狡滑而詭密得多。
「沉默是代表心虛還是無話可說?」顧書凝落坐在我床邊,雙手撒開,往後撐住身子,抬著下巴看著我,「一年以前你二話不說就把風從我的生活里搶走,後來三番五次地和我接觸,卻是連一句解釋的話和一點抱歉的姿態都沒有。你知不知道,你那種志在必得的樣子叫我看了有多討厭你?」
好嘛。果真她從一開始就是裝著的。
她是個好演員。我承認,當初雖不指望她會對我有善意,但我的確一點也沒看出來她對我有討厭的情緒。
我從前對她或許還有負疚感,此刻見了她這幅眉眼,倒真想反問她︰搶你的男人還需要事先跟你打招呼?搶過以後還得跟你表示懺悔?
可是眼下我的重點不在這里,我不能給她機會讓她長篇大論的與我辯。
我沉下臉,
「我讓你搜完了房間,你為什麼還不走?我不跟你發脾氣不代表我就是個好脾氣,我很累,我要休息!我不知道你是以什麼身份、又有什麼目的這樣突兀地出現在我的地盤上。沈卿來說你被他們寵壞了,但是我請你搞清楚,我不會寵你。讓你搜房間是我的風度,我什麼也不欠你的,完全沒必要讓你蹬鼻子上臉!你,馬上給我出去!」
我字字鏗鏘,氣息飽滿,卻是因為顧書凝佔了我的床,我只有坐在床對面的沙發上,沙發有靠背,我不能像顧書凝那樣灑月兌狀往後撐著手,身子只能直直的。這樣坐在她對面,倒像是我在一本正經地听訓一般。
顧書凝給我一腔低喝喝得眯起了眼。
半晌,她撐床站起來,居高臨下睨著我,聲音冷利如淬了冰的刀,
「簡慈,你遲早會知道你這些話說得有多麼愚蠢。你是個不折不扣的禍害你知道嗎?在你身邊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離開吧,無論是沈臨風還是沈卿來,你都不要踫!」
我不得不冷笑,
「你到底是這沈氏兄弟的什麼人?之前是沈臨風,現在是沈卿來。他們都沒對我提出保持距離的要求,你憑什麼一而再再而三的讓我離開?」
甚至,還有簡離,她也警告過我「不許踫」。
顧書凝默然了幾秒,一字一句道︰
「就憑你欠我的!」
我的心髒漏跳了一拍,不為顧書凝那句話,單只為她恨戾而陰冷的聲音。
「我欠你什麼?」
顧書凝輕蔑地一嗤,似不屑回答我的問題,
「你好自為之!」
面前一陣疾風帶過。
顧書凝沒有給我順手關上房門。
我的覺知立刻回到當下,顧不上深想她最後那番指摘與警告意欲何在,一心豎耳听著她氣憤的步子漸漸在走廊上遠去的聲音,直至「叮」的一聲電梯響,她的腳步聲全然消失。
此刻我穩如坐佛的身子飛彈起來撲到門邊,伸出頭左右探看了門外,確定沒有可疑人物才將門推上。給門落了鎖,我又飛奔至臥室的陽台,猛地一把拉開玻璃門,沉著聲音朝四下低喊︰
「沒掉下去吧你?啊?快出來!」
陽台不大,目光可及所有範圍,透氣窗雖然開著,但大小遠不足以讓一個成年人扭曲著進出。
這里根本無處可藏也無處可逃。
我傻了一般,喃喃道︰
「躲、躲哪兒了你?這……也沒地兒可藏了啊?」
天空中朗星忽閃,夜幕下霓虹點點。
秋風忽忽過耳,陣陣迎面吹拂。
沒有人回答我,我唱著獨角戲。
將一雙胳膊撂在窗台上,我又泄氣又窩囊。
顧書凝懷疑我房間里有人,我起初只覺得她莫名其妙,漸漸地,便也神經質地認為這房間里真的有人。
可是,我哪里又得到了他一絲一毫的線索?
我說我憑借一腔直覺,感受到了他的氣場,就認為他在這房間里——這話現在講出來,第一個要笑倒的人該是我自己吧。
我是傻了吧。一旦事情與他有關,我就會失常。
臉上有些涼,我覺察到的時候,身子不由自主地抽泣了一下。
我大驚,伸手抹臉,一臉的濕意。
一道聲音在我身後幽幽響起,
「進來說話,外面風大。」
我心神俱顫,猛然一個轉身。
沈臨風正將壁櫃門合上,轉過身,雙手斜插進褲袋,倚著櫃門似笑非笑地望著我,
「你站在陽台上,說出來的話都給風聲吞了,我听不清楚。剛剛你是在找我嗎?」
我閉了閉眼楮,平復一腔雜陳的怪味,瞪了他一眼,轉向透氣窗刻薄道︰
「我就是在找你。找到你之後再把你從這兒推下去!」
沈臨風微嘆一聲,聲音由遠及近,
「嘖嘖嘖……我還道你是猜到我在櫃子里才故意讓顧書凝翻箱倒櫃,哪知道你居然真的會猜我藏在陽台。」
我驀地老臉通紅,顯然也為自己的判斷汗顏。
一雙長臂環上我的腰,一上來就是不容我爭扎的力度,他的唇貼在我耳邊,呼吸灼熱,囈語一般,
「小笨蛋,這里連只貓都躲不了啊……」
我頓時渾身麻癢難當,喉嚨咕嚕了兩下,雙腿跟著發軟。這是他的懷抱,無論我怎麼痛苦他與別的女人有染,無論我嘴上怎樣罵他髒,一旦他靠近,我本能地無法抗拒。
偏偏我不想讓他感受我意欲依靠的身體,一雙手越發緊緊捏住窗沿。我想轉身推開他,想斥責他,想偷著樂,或者干脆接著剛才的情緒哭開算了……這種種情態等著我爆發,然而我卻沒能發出來。大腦大概就被這些個情緒沖壞了——我只是僵身著身體,手足無措。
「傻了?」
沈臨風低笑一聲,驀地將我打橫抱起來。
「你干嘛?!」
我警醒過來的時候人已經被沈臨風放倒在大床上。
這里剛剛接受過顧書凝的大搜查,頭頂燈火通明,我眯了眼楮,望著沈臨風一臉怨憤。
這幅樣子卻入了他的法眼,他大概看出了幽怨的誘惑,轉眼間便幽深了眼眸伏下臉來。
「叭」的一聲。
是我的巴掌甩在沈臨風的臉上。力道不大,聲音清亮。雖然我渴望他,但他這樣算什麼?
沈臨風偏著臉,良久才回正,深深地凝視著我。
「對不起。」他並沒有生氣,反而是一臉叫我動容的疼惜,「對不起小慈……讓你受苦了。」
他的指小心地撫過我的臉,
「不過我不髒,真的。我和顧書凝什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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