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著他,臉色平靜,
「是為了顧書凝。嗎?」
沈卿來不語,胸腔呼呼起伏,似乎盡力壓制著一股瀕臨暴發的、極為復雜的情緒。
我以為醫院外的天氣是晴好的,卻不想此刻突然滾來一道悶雷,嘩然作響,像極了我眼前沈卿來眼中的沉沉怒意。
這樣的面孔,氣極起來原來是這樣子。那個人呢?一旦生了怒,會不會也是這副形貌柩?
「一切都是你以為的。」許久,沈卿來從牙根里擠出這些話,憤然冷笑,「你不再愛我,自然覺得我對你的心也不過爾爾。即便我拿命去換,得到的也不過是你一陣感激而已!」
我無言,是不能言。我從來沒有愛過他,除了感激與疼惜,我真的無法再給予他更多。
沈卿來深深地凝了我一眼,轉身朝病房門口走,又在門前駐足,背對著我料,
「你又何償不是心心念念著他?他就要結婚了,你們的感情再怎麼濃烈也會隨著他婚姻生活的開始逐漸逝去。你說我不忘書凝,可至少我沒有你這樣執拗。你說我並沒有我希望的那樣愛你,我倒想請你用心去體會,一時半刻體會不出也不要緊,但至少你得信我願意去愛你的那份心。」
沈卿來轉過身來,俊逸的臉仍有些僵冷,但怒氣卻已逐漸隱去,
「醉兒,清醒些。和我一起,我們馬上就回美國去。」
話都至此,我哪有再迂回曲折的道理?
我搖頭,
「我很清醒,所以我不會和你回美國去。還有,別再叫我醉兒了。你知道我不是沈醉,我更不是你心里那個醉兒。」
喚我「醉兒」的那個人,也從來不是你。
「你……」沈卿來的悶斥甚至要沖出喉嚨,卻硬生生地叫他忍住了。深深地呼吸了幾個來回後,他沉聲道︰「那個女人,隨你怎麼處置,想好了告訴我,我照做,並且不會再為她多話一個字。我對你的心,如果真能掏出來給你看,我也一定願意。我為你挨那一刀的時候你說過,我好了你哪里都隨我去。我本不想用這話來逼你,可是對不起,我不得不提醒你,希望你信守自己的承諾。」
他說完,消失在門口。
我要說的幾乎都說了,他不予否認,卻也從不承認。為我擋下的那一刀,我之前從沒想過他會拿那作為讓我「信守承諾」的條件……
窗外,瀝瀝秋雨下得方寸大亂。我的胸口窒悶不已。
——你究竟是不是沈卿來?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知道了些什麼卻不願意面對?
這是我終究是沒有跟他挑明的最後兩個問題,我甚至不敢去試探。
在這兩兄弟的身份問題上,我感覺蹊蹺不小,漸漸地甚至覺得危機暗伏。那些不為我曉的秘密,如同湍流里的暗礁,叫我不敢輕舉妄動。
直到第二天上午我要出院之前才再次見到沈卿來,在此前,只有醫院的看護和喬裝過的保鏢在病房周圍守著我。
沈卿來夜里定然沒有睡穩,眼周疲憊一片。他給我買來部新手機,當著我的面拆盒、上卡,開好機遞給我。
我苦笑。不仔細算算,我還真的一時無法記得這是自己近一年來用過的第幾個新手機了。
「手機號碼還是你之前的那個。」
我有點吃驚。
「現在不用本人持身份證也能補辦到手機卡了嗎?」
沈卿來淡淡一笑,有些嘲意,
「這點本事,你以為我沒有麼?還是在你眼里,他才是無所不能的?」
他如此反問叫我語窒。
我該怎麼說,我並不只是針對他,更不會懷疑他也有著同樣呼風喚雨的能力與權勢。我只是一直以來只習慣了那個人的守護——那人不在,我就會認命地循規蹈矩。
「想好了嗎?」沈卿來問,語氣清淡無波︰「要怎麼處置那個lisa?真要像你昨天對我說的那樣處理嗎?」
他真跟我一丁一卯,我倒不知該怎麼辦了。
昨天我那樣說,本來就是借著一股氣加上試探他的心。lisa固然可恨,但對我本沒有痛下殺手。我吞不下那口氣是一定的,可也不至于真想要將她流放國外。
見我躊躇不語,沈卿來挑了挑唇角,
「難道你昨天跟我提出的要求只是玩笑?還是你狠不下心對付她?」
說來我與他相處八個多月,他向來溫雅,昨天我與他一番對質後,他便表現得有些尖銳和利冷……我心里一個激靈,這個莫非才是他本來的個性?
我還在兀自疑慮,沈卿來的手機響起來。他接起,那端似乎是他的下屬,他不發一語那邊便直接向他匯報。
掛機後,他神色莫測地凝著我,半晌才說︰
「那個女人不見了。」
lisa是被人救走的,此前,她似乎也沒料到來救她的人會來救她。
關著她的酒店房間里,沈卿來在洋保鏢的守護下坐在沙發正中,兩個失了守讓lisa跑掉的漢子一臉愧色外加顫顫驚驚。
守了那女人一天一夜,她飯來張口,吃飽就睡,除了瞄人的眼神頗有些不屑之外,她再沒有為難他們工作的地方。幾十小時過去,上頭除了將這女人送來的時候囑咐他們好好看著之外,再沒有其他吩咐,更沒有人來問訊她。他們便以為得了個簡單差使,到時候交了人拿錢收工便是。
就在沈卿來接到lisa不見的電話之前,兩個漢子的其中一人出門開了個小差,回來就見自己的同伴厥在房門後,而主臥里那個女人無影無蹤。
厥過去、又遭人掐著人中醒過來的漢子,此時人中處淤青,掐他的是他的搭檔,因為膽怯,下手重了些。
漢子扯扯嘴皮,疼得牙一齜,
「嘶……我我被人打了後腦,昏過去之前听那女人說了句‘怎麼是你’之後就……就全不知情了。」
從酒店房間出來,走在我身旁的沈卿來忽然攬上我的肩,我正想著心思,沒提防,被他攬得雙肩一顫。他搭在我肩上的手僵了僵,弦即卻更實在地攬住我。
「你的難題解了。她被人救走,你就不用考慮該怎麼對付她了。」我想盡可能不著痕跡地離開他的攬抱範圍,意念方一起便叫他察覺了,
「你是我女朋友,我摟著你沒什麼不合適。」
我吸了口氣,
「我以為我昨天說的很清楚了。」
他不為所動,
「我的腰沒那麼疼了。你再這麼矯情我會抱起你走你信不信?」
我訝然瞪著他,腳步都給瞪停了。
這模樣叫他一愣,眼里浮起我許久不見的一絲淺淡的笑意,
「有話要問我?就這麼問吧。」
他攬著我繼續向前。
礙于四周都是他的保鏢,我不想因此引來過多關注,暫時妥協,
「知道是誰救走的嗎?」
「暫時不知道。」
「會不會是顧書凝?」
他的手又是一僵。
那三個名字果真跟他的穴位一樣,稍一踫他就有反應。
只是反應過後,他的答案一樣是「不知道。」
「簡慈。」
他突然駐足,惹得一眾保鏢不約而同地剎住車。他下巴略抬,眼神示意他們先走。
保鏢們不會真的解散,倒是四下潛伏到我們看不見的地方去了。
沈卿來捉住我的肩將我拉到他身前,不容我後退地與他對視。
「你讓我不叫你醉兒,從今以後我便不叫你醉兒。我記不起從前的你,從今以後就不再去記從前的你。我要你看到我的現在。我們兩個人,都用當下來面對彼此。」
我頭疼,捉模著這次一定要一口氣把態度表明,但才說了「我其實……」三個字,就叫他駭得住了口。
——他不願意听我說話,趁我不備直直地吻了過來。
我原本就被他固住了腰和肩,現在嘴巴也被他咬住了。從前與他也接過吻的,卻從沒有哪一次像這樣讓我感覺五雷轟頂。
安靜的走廊里突然響起手機鈴聲,這次是我的。我趁機猛地一把推開沈卿來,他有些頹然地跌靠在廊壁上,莫測地盯著我又急又惱地從小包里翻出手機接通。
「簡慈,昨天怎麼沒開機?」
「回、回頭再告訴你。有什麼消息?」
「你讓我查的那對兄妹,他們是在t市孤兒院被人收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