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要走了麼?」柳依晴用盡全身的力氣問道。那聲音細若游絲,珠網般殘破地掛在門口,風一吹就不不見了。
但是朱大常還是听到了,他邊穿衣服,邊將頭發往後理了理,皺眉,沒好聲氣地說︰
「當然要走,出去有點事,你一直很懂事識大體的,怎麼現在也這樣了?」
柳依晴的心又被灼了一下,打了一個寒戰,有氣無力地說︰
「我怎樣了?你,你總說要和我好好過日子,總說那邊已經處理好了……你要我再給你一個月時間,現在,一個月時間已經過去了,你卻還是這樣,朱大常,我問問你,我到底哪里錯了?」
朱大常不耐煩地正想說什麼,包里的手機響了,鈴聲如一道利劍,再一次在柳依晴的心上劃了一刀,暗紅的血「沽沽」地流了出來。
這電話,是她的,一定是她的她又在催了,催朱大常快點過去。
柳依晴的心里有火花開始飛濺,一股熱氣自下而上,向胸口奔涌而去,沖到手上的時候,五指痙攣般彎曲,捏成了一個拳頭。
朱大常趕緊拿出手機一看,慌忙接了︰
「別催,馬上,馬上就來,正出門呢,你要听話,別鬧……」
看著朱大常和電話里的那個女人親昵的樣子,再看他慌忙要出門的動作,柳依晴胸口的絕望和屈辱火山般噴涌而出,常年的忍辱負重,換來的不過還是這般景象,柳依晴看到開門就要離去的朱大常,覺得天正塌了下來
天都塌了,我還活這人干什麼?
不能,不能讓他走,他走了,也許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我不能失去這個男人……
柳依晴本能地,將憤怒的拳頭松開,伸手過去,一把抓住朱大常的衣服,用盡了全力,緊緊地抓住,仿佛抓住的是自己一生全部的希望,仿佛眼前的這個男人就是一根珍貴的救命稻草,如果手松了,丟開了,希望就永遠地走了,稻草就斷了,那無邊的淒冷的海水就會漫上來,淹沒自己,吞噬自己,將自己拖到永不超生的無邊黑夜里去……
不能,不能啊……
「柳依晴,你不要胡鬧好不好?你這樣子,分明是將事情搞僵的嘛,再這樣的話,叫我怎麼在這家里呆得下去?我不把那邊處理好,怎麼能夠和你一起安心地生活?簡直越來越不像話了」
柳依晴的腦袋亂哄哄的,她已經對這些威脅的話麻木了,每次,當自己要留住他的時候,他都是用類似這樣的話將她堵了回去,讓她覺得,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如果不听他的話,她就什麼都沒有了
「不,你不能走……」柳依晴喃喃地說著,手上一點兒沒有松。
朱大常厭惡地想要將柳依晴緊扣的手指掰開,但是那手指仿佛鐵鑄一般,怎麼都掰不開,時間一秒一秒地流逝,想到那邊的人兒正在焦急地等待,朱大常氣不打一處來,遂使出渾身力氣,將柳依晴猛地推了開來
「咚」——
柳依晴沒有防備,一個趔趄,往後一退,後腦重重地撞在門口鞋櫃尖硬的角上,劇痛襲來,眼前一黑,軟軟地倒了下去……
「柳依晴,你不要裝好不好?快醒醒,是你自己不小心的,你可別訛上我啊……」
朱大常已經踏出去的腳又退了回來,蹲在門口的地上,扶起倒在地上的女人,使勁地搖晃,一邊搖晃一邊輕聲地叫。他模到女人的後腦有一個包,頓時嚇得他魂飛魄散。
不管怎麼說,再怎麼不愛眼前的這個女人了,還是不希望她死在自己手上,死在自己家里,鬧到人命關天的程度,絕不是自己計劃中的一部分,自己的新鮮的日子剛剛開始,可不能被眼前這個即將與自己再無關系的女人而毀了啊
「柳依晴,快醒醒,快醒醒——」朱大常的心「突突」地跳著,快要奔出胸膛來,因為緊張,額頭上的汗冒了出來。
一會兒,地上女人的眼楮忽地睜開了,茫然無措地看著朱大常,仿佛不認識眼前這個男人一樣。
見人醒了,朱大常的心松了下來,也無心注意到女人眼神的不同,只想道︰還好,沒有出事,不然,今天就完了
「醒過來就好,醒過來就好」朱大常慶幸地說著,一邊將女人抱起來,走進臥室,放到床上,拉過被子,給她蓋上。電話又響了起來,朱大常看了一眼,沒有接,然後對床上奄奄一息的女人說︰
「你好生躺著,我一會兒就回來了。」
說完,沒等床上的女人點點頭或者哼一聲,轉身出了臥室,拉上門,「登登登」地跑下樓去了,仿佛躺在床上的這個女人是一個瘟神,再不走的話,自己就永遠走不了了。
那邊的女人已經打了好幾次電話,發了好幾次短信,催他趕緊過去。
屋子里非常安靜,安靜得讓人覺得有一種身在墳墓的感覺。空調沒有開,潮熱的空氣凝固在每一個角落,要將人捂住,窒息一般。
痛,除了痛還是痛,床上的女人再次睜開了眼楮,哼了幾下,再看天花板的時候,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這是怎麼回事?這是哪里,怎麼這樣陌生?天花板上的星星到哪里去了?那些瓖嵌在深藍夜空里的繁星,被誰摘去了?
我的臥室里,天花板老公精心設計的,漸變的藍色天幕上,點綴著星星,只要一睜開眼楮,就看到滿天繁星,讓人有總有漂浮在太空的奇異感覺,但是,現在那些星星到哪里去了?為什麼頭頂只有一盞吸頂燈,普通的吸頂燈?
女人覺得腦袋有些不夠用,紛亂一片,一些陌生的記憶也在里面混雜,怎麼回事?
剛才,剛才不是正在半山上的一處涼亭處吹著山風嗎?
一個女人的面孔現了出來,她眉頭一皺,繼爾牙齒緊咬︰
「吳婷婷,你……我會向世人揭露你的真面目的,你這個心如蛇蠍的女人,我崔如眉姐妹般待你,你卻如此對我,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將我推下懸崖……你,你可是我最好的姐妹啊」
崔如眉因為痛苦,感覺到心縮成了一團。
那懸崖,雖沒萬丈高,但是人摔下去的話,絕無奇跡發生,只能變成一具冰冷的,血糊糊的死尸,不可能再如此輕松地躺在床上。
怎麼回事?
崔如眉吃力地將手從被子里拿出來,放到眼前一看,這手臂是那樣的圓潤,不,不是圓潤是粗實,手很粗糙,一看就是長期做家務活,在水里泡了又泡,泡了後又從不打理和保養的樣子。
這哪里是我崔如眉的手啊
縴縴玉指,形如蔥段,白如杏核,濕潤如玉,那是她最引以為自豪的一處,也是丈夫安之遠愛憐有加的一處,更是自己保養有方,顯出與其他女人極不一樣的一處。
再將手伸到被子里,放在了肚皮上,一感覺,肚皮那里不再是平坦緊實,而是微聳著,即便躺著也是聳著,一捏,松馳的,晃悠悠的,明顯就是一個肥婆肚再一模腰,哪里有腰?上下一般粗。
怎麼現在變成了這幅模樣?
再看屋子里的陳設,分明不是自己家里的。崔如眉默思了一陣,理了理頭緒,最後不得不承認了一個事實︰自己被好友推下懸崖,命喪黃泉,卻不知怎麼地重生了,重生到了一個叫柳依晴的女人身上
柳依晴,是一個身材胖胖,即將被變心的丈夫無情拋棄的,毫無希望的女人。
枉她有那樣的一個好名字啊,柳依晴,柳依晴,楊柳依依,初雨放晴,伊人如舊,獨立娉婷。
有這樣美好名字的女子,為何活成了這幅模樣?
正要爬起來,到屋子里到處轉轉,無奈頭昏眼花,無力起身,只得重新躺下。
忽然淚落了下來;想我崔如眉啊,雖說重生了,如今卻成了這幅模樣,叫我如何甘心啊
重生到誰的身上不成?偏和這一肥胖的,遭男人厭棄的,被其他女人羞辱的棄婦有了瓜葛不甘,自殺?重新再來一次?笑話,如果能夠選擇,那還用說麼?萬一重生到一只成天被暴虐的主人虐打的畜生身上,那豈不是更糟?
人,可是什麼歹毒的事兒都干得出來的。
唉,算了,知足吧,好歹,這具身體再怎麼差,卻還是一具人的身體,看來,一切只有從長計議了。
崔如眉重重嘆了口氣。
無論如何,現在且休息一陣,待有了精力,再來探尋一切不遲。
想到這里,崔如眉閉了眼楮,排除雜念,沉沉睡去。
醒來時,一看床頭的鬧鐘,下午五點過了。崔如眉自覺精神已經好了許多,便翻身起來,坐到床邊,揉了揉太陽穴,後腦不敢去揉,那里依然還有一個包塊,看來,這個叫柳依晴的女人,是被自己毒辣的丈夫推到了鞋櫃尖硬的角上,撞死了的。
這男人,真真兒不是一般的狠心
崔如眉略一側身,放在床頭櫃上的一個相框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那是一張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