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葉、興漢。剛才王必迪將軍派人傳話,朝鮮王庭派遣領議政(朝鮮宰相)柳成龍柳大人前來勞軍,今晚在開城留守府設宴招待駐守此地的各位將官。回去好好打扮一番,別丟了咱薊鎮騎兵的臉面。」
一听有酒喝,葉邦榮立刻來了精神頭,邊往外走邊說︰「好 ,咱老頭子不用打扮,只要有好酒,就能打發高興。」走到門口,想起一件事,「告訴他們,可不能再用酸泔水當酒糊弄,否則就給他來個翻桌席。」
听了葉邦榮的話,兩人想起剛進入朝鮮時候,在義州臨時王庭吃的那頓招待宴,忍不住哈哈大笑,「老葉,我給你打听了,人家那是上好的米酒,可不是勞什子的酸泔水。要喝不習慣,我招呼人家給你準備兩甕泡了高麗參的燒刀子。」錢世禎怕葉邦榮鬧出笑話,趕緊解說。
朝鮮是個好客的民族,因為薊鎮衛軍和當地百姓處的很融洽,這種好客,表現的尤其充分。
在開城留守府驛館舉行的招待宴會非常隆重。驛館門前搭著彩棚,彩棚前擺放著迎接重要客人的香亭、龍亭,盔明甲亮的兩隊朝鮮軍兵舉著黃儀仗列隊迎接,一撥朝鮮藝人吹奏著民族樂器,一群藝妓穿著各色艷麗的露R裝,跳著朝鮮民族舞蹈。
侍宴使侯在彩棚前,不斷接引前來赴宴的大明將領,每個來客都由一個漂亮的藝妓和一個年輕周正的侍者服侍,陪同進入驛館。若是重要將領,則由開城留守使李季林親自迎候。
潘興漢三人進入驛館大堂,按著事先的安排,由侍者領到各自的席位就坐。因為潘興漢的官職最低,被排在最外邊靠近門口的末位。
不一會,作為東道主的柳成龍、李季林等朝鮮王朝官員,陪著王必迪、戚金等薊鎮主要將領來到大堂。除了這些主要人物,隨柳成龍一同來到開城的參軍贊畫劉黃裳和已經撤回平壤的遼東副總兵查大壽也在其中。
柳成龍和王必迪分別代表朝鮮王室和薊鎮明軍說了一通類似協同作戰、和睦相處、兵民魚水一家人等恭維祝賀的話語,然後開席暢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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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興漢在朝鮮侍宴使和藝妓的陪同下吃了一些酒菜。因為這次宴會屬于正式外交聚會,平時比較喜歡白話交流的將官為了表現的斯文一些,都滿嘴的之乎者也,連勸酒都說些「多乎哉?」「不多也!」。這讓對古代文言文不太感冒的潘興漢頭疼不已,避免露怯,找個由頭,獨自去了大堂旁邊的臨時休息室,坐著喝悶茶,吃點心。
「這位將軍不在席間開懷暢飲,卻到這里躲避,我們朝鮮的酒菜不合您的胃口,還是嫌棄招待不周?」
正在閉目養神的潘興漢被一陣鶯鶯軟語驚醒。在此之前,已經有幾個藝妓前來侍奉,都被他打發走。听到聲音,以為又是那些坦胸露R熱情過分的藝妓前來求取歡愉,眼皮也沒睜,不耐煩的擺了擺手,用生硬的口氣說道︰「去!去!不用你來服侍。」
潘興漢剛將這話說完,隨之覺得不對味。藝妓雖然經過培訓,略微懂一些漢話,卻從不說白話,都是用蹩腳的官話,說的更沒這般流利順暢。于是睜開眼楮。
只見站在面前的是一個約有十七八歲、儀表端莊靜若處子的少女。
少女身身穿一襲朝鮮傳統的短衣長裙,不過卻不是普通百姓穿的那種白麻線紡織的粗布料。長裙用淡青色細膩順滑的大明絲綢精心縫制,長裙圍腰掐著一排細密褶皺,裙邊有二寸繡花邊飾,胸前用金絲軟煙羅系成一個大大的蝴蝶結,短衣由耦合色簪花緞面縫制,斜領由黑色綢子包邊,上面繡著幾朵粉紅金達萊花蕊,脖子上戴著一掛金瓖玉的‘墜領’,肩上披著一襲蹙金繡雲霞翟紋的霞帔,一頭油亮的黑發挽成高高的美人髻,上邊斜插著兩支碧玉瓚鳳釵。
少女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楮如同兩汪清澈見底的泉水,蕩漾著清純無邪的光波,卻又透著少女天然的聰慧狡黠。透過斜領的衣襟,少女皮膚沒有朝鮮女人常見的那種白皙,而略呈小麥色,給人一種健康活力的感覺。
朝鮮王國具有一定地位的人才穿的起絲綢,霞帔更是只有貴族婦女才可披戴。一看這位驚為天人的少女,潘興漢就知她身份高貴,絕不是剛才所想的那種人。忙不迭誠惶誠恐的站起,行禮致歉,「不好意思,方才無意唐突了姑娘,尚請諒解。」
少女本來沒有對這位明軍將領的魯莽語言上心,听了這句道歉話,蕩漾在臉上真誠的微笑頓時凝固,臉色立刻漲的緋紅,圓睜泛出漣漪的杏眼,羞怒的抬手點指著潘興漢,張開嘴巴卻半天沒罵出一句,最後只得啐了一口,反身跺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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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這般反常舉動,弄的潘興漢象傻子一樣呆呆愣愣,百思不得其解。正在模不著頭腦,郁悶之際,劉黃裳在一個侍者的引領下來到潘興漢所在的休息室。
劉黃裳剛到門口,就大聲嚷嚷︰「大伙都在大堂歡歌宴飲,敬酒敘舊,你見我來了,為何不上前打聲招呼?」
「那些老將軍都是您的朋友和部屬,哪有我這個後進晚輩上前搭訕的機會,只好躲到這里。」潘興漢用有些落寞的音調低低的回答。
「暫且信一回。你離群索居溜邊靠角,是不是躲到這里吃葷腥來了,叫我一番好找。」劉黃裳是文官中的另類,看到潘興漢興致不高,開起玩笑。
「不喜歡的老往跟前湊合,弄的不厭其煩。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可心的,剛說一句話,卻莫名其妙的氣跑了。葷腥沒吃到,遭了一頓白眼。」潘興漢整日忙于軍營事務,從沒對女人上心。剛遇到的少女,氣質高貴,大方清純,一看那泓清水般的眼楮,就被吸引,現在還在反思自己有何過錯。听了劉黃裳的調侃,不自覺的嘆了口氣,用遺憾的語氣實話實說。
「哦?竟然敢忤逆咱大明將官,走,找他們負責招待的侍宴使,把那個給你白眼的膽大藝妓找出來,讓他專門伺候你。若是想出氣,當眾給予懲罰也可!」明朝官員進入朝鮮,多少有些優越感,這種小事一句話就可解決,劉黃裳吹胡子瞪眼,信心滿滿的替潘興漢鳴不平。
潘興漢知道劉黃裳錯會了意思,趕忙解釋道︰「不是藝妓,是個朝鮮貴族少女。」
「是不是你小子心急,要行非禮之事,才把人家惹惱了的?」劉黃裳眨巴著眼楮,想從潘興漢的表情看出一些八卦的端倪。
「怎麼會!我就說了一句話道歉的話,人家就不干了。」潘興漢表現出遭受巨大打擊的模樣。
「沒事道啥歉,又是啥子話,和老頭子我說說。」想一探究竟的劉黃裳趕忙問道。
于是潘興漢將剛才與少女見面的過程,如此這般、原原本本的述說一遍。
劉黃裳听完,扶著桌子笑彎了腰,好半天才緩過氣,拍著潘興漢的肩膀,「真看不透你,有時候聰明絕頂,那些自詡為絕世的英雄也斗不過你;有時候卻愚蠢透頂,連穿活襠褲的孩子都不如。」
「此話怎講?」潘興漢對劉黃裳的啞謎很是不解。
「年輕人就是生猛,佩服!佩服!難道你不知對青樓藝妓才可稱呼‘姑娘’的嗎?對女孩子應該稱呼‘小姐’才對。人家再有意思,听了這話也抹不開臉面。當然要生氣走開。」
「如何才能補救此番過失?」潘興漢急切的問道,還幻想著能當面向少女道歉。
「難啊,你就死了這條心吧。朝鮮少女心重的很,第一次弄砸鍋,很難回頭,甭想再上手。」劉黃裳擺出一付啥都經歷過啥都懂的自得樣。
潘興漢听了劉黃裳的解說懊悔不已,心說︰在我那個世界,沒事找抽型的棒槌才對陌生女孩叫「小姐」,稱呼婦人為「姑娘」反倒會讓人家高興,什麼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