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興漢抬頭挺胸大義凜然走向忠順夫人的蠹帳,雖然很鎮靜,卻有慷慨赴死的感覺。[全文字首發]要是目光能夠殺人,潘興漢估計自己走不到蠹帳就會變成飛灰,迎接他的土蠻騎士迫于命令,雖然外表很禮貌,眼神卻充滿仇恨,有的像馬刀、有的像利箭、有的像怒火、有的像寒冰,沒有一個帶有善意。也不對,放回來的那一千多個俘虜都會感激自己,只是忠順夫人怕他們起反作用,昨晚連夜派人押送歸化城。
哼~等著吧,早晚你們也得像那幫俘虜一樣對我前倨後恭景仰不已。潘興漢把土蠻騎士對自己的刻骨仇恨想象成孫猴子鈑銥佛祖前的最後掙扎,做出三藏念經狀,想著折磨他們的壞點子,不知不覺走過刀山火海到了蠹帳門口。在提巴爾的引領下,登上階梯。站在高台,潘興漢如同高貴的領導檢閱卑微的群眾神氣活現的向滿營憤怒揮了揮手,在毒馬蜂一般的嗡嗡聲中一頭扎進帳內。
潘興漢通過前邊的格子間來到蠹帳後半部。普通牧民氈房放置物品都有講究,氈房左側放置新生的牲畜幼仔、女乃桶,正面放置馬鞭、馬鞍、馬刀、弓箭、盔甲等,右面放置雜物。
忠順夫人蠹帳里的擺設與蒙古氈房完全不同,倒是像中原有錢人家小姐貴婦的專用書房,左面是一排高大的書架,書架上放置著很多書籍;右邊擺設的是衣櫃和梳妝台。衣櫃里邊是否裝著韃靼女人的內衣,潘興漢很有打開衣櫃研究一番的心思,因為他還不知道古代韃靼女人內衣和中原是否一樣。
潘興漢最後將目光放在正面正中間放置的一個獨立書櫥上面,以他的眼光怎麼看怎麼覺得這個書櫥擺放有些突兀,上面沒幾本書,更像一個經過精心掩飾的暗門。于是以業余錦衣衛的視覺琢磨通過暗門從外面進到蠹帳里的辦法。
忠順夫人看到潘興漢不懷好意的眼神,有將他趕出去的沖動,輕輕咳簌一聲提醒對方注意禮貌。[全文字首發]
得到警示,潘興漢只好收回猥褻的遐想,行了標準的禮節,將頭盔放到一邊,盤腿坐在忠順夫人對面,「忠順夫人邀請下官來此不知有何吩咐?」在說話同時,感到厚厚的地毯如同沙發床,于是使勁迫坐兩下,試試蠹帳是否晃動、下面的地板是否響動,隨之想起農村新人坐福的儀式,順勢往前挪了挪。
將這一切看在眼里的忠順夫人未予理會,問道︰「潘將軍此前彈唱的曲目由何而來?」看似隨意的提起早上听到的歌曲,其實是想通過這個話題拉近與對方的距離,消除隔閡,使以後的交談更順暢自然。當然也想順勢了解這個詞曲的出處。
听了問話,潘興漢有些詫異,還不知道對方已經偷听,將心里疑惑放下,想想當初王大師創作這首歌曲的背景,答道︰「前幾年到魯密路過西北草原時,向當地牧人學的,忠順夫人也知道這首曲子?」魯密這個國家已替他遮擋了好幾次風雨,不在乎再拿出來用,更不擔心升入天國的詞曲改編作者告他侵權。
「是啊!這首曲調是我家鄉一帶流傳曲調,只是填詞有些差異。」忠順夫人斂去一貫的威嚴,變得如同拉家常的婦人,豪不掩飾的流落出懷念與回憶。
「沒想到興漢有幸能夠踏上忠順夫人的故鄉,那是很美的地方,民風淳樸善良好客,能夠傳出這樣美麗動听的曲調也就不足為奇。」只從課本上學到一點西北地理知識的潘興漢就坡騎驢,拍起了馬屁,千穿萬穿馬屁不穿,何況贊美的又是對方家鄉。感覺不是與權傾一時的忠順夫人對話,更像與一個多愁善感郁郁寡歡的貴婦私下溝通。
家鄉並不美,相反還很荒涼,由于部落之間連年混戰,民風彪悍粗獷也不淳樸,見到外鄉人多數會殺死。忠順夫人微微一笑沒有戳穿,將話引入正題︰「請你過來,主要是當面感謝將軍高抬貴手,用較低代價放還我的部眾。」
憑借王順獲得的關于三娘子的情報,潘興漢不相信請自己過來只是單純為了說句感謝話,但對方既然繞圈子,就陪她多扯一會,何樂而不為,「遠親不如近鄰,同處北方,彼此相鄰,做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我這樣也是為了自己,忠順夫人就不要捧殺興漢。」
「潘將軍能有此想正合我意。只是你的做法和說辭南轅北轍,我的一千多個牧民都被你火槍兵留埋塞北,這個死結不知如何解說?」忠順夫人一說到那些折損的人,就有些痛惜,對潘興漢的怨懟不加掩飾的浮現面龐。
用哀怨的語調說出對對方的怨恨與自己的痛苦,是對付男人的大殺器,往往引起同情與悔悟,順利達到自己的目的。但那需要兩人之間迅速建立比較深的交情,並且還要對撒嬌撒潑這兩項技運用的爐火純青,忠順夫人顯然不具備這種公關小姐的覺悟,當然不會有多大的說服作用。
「兩軍對壘,死傷流血乃是常事,何況那些騎匪在我的地盤燒殺搶掠,喪盡天良。若是不將其剿滅,如何向塞北屬民交代。再說我已留了活路,是他們自己一條路跑到黑,有此結果也是必然,換了您也會一樣。」
「唉!甭管咋說都是一條條鮮活的性命,你將他們送走,留給我的卻是一大堆麻煩,遺留的孤兒寡母,總不能坐視不理,眼看著他們凍餓而死。」忠順夫人打起了悲情牌,做出悲天憫人狀,流下兩行清淚。
「忠順夫人有話直接講出就好。」潘興漢雖然在戰場上做事狠辣從不留手,但坐在溫馨的氈房里面對哭天抹淚的女人也是麻爪。他對那些因不肯放棄抵抗的騎匪戰死確實也有幾分遺憾,何況忠順夫人所說的後果都屬實,不自覺的產生一絲愧疚。
「我為贖回那些部眾,已經傾盡余財,眼下已經進入冬季,一時也湊不出更多的東西救助那些失去勞力的牧民,不知到了明年春天能有多少人家挺過來。唉!孽障啊!」忠順夫人就這個話題,憑她長期執政和對中原文化深刻的研究所練就的口才,繪聲繪色講起了草原牧民的艱苦生活。
隨著忠順夫人娓娓道來,潘興漢漸入佳境,逐漸取代敘述內容的豬腳,一會覺得自己就是瘦弱不堪嗷嗷待哺的羔羊、一會成為衣不蔽體四處乞討的孤兒、一會感覺自己就是因想吃到一棵枯草根而在深不見的的雪地里刨蹄子的弱老瘦馬,一會感覺自己的身體正被饑餓不堪的鄰居啃食,一會覺得自己就是匍匐在忠順夫人腳下感謝她的救助的淳樸牧民,一會覺得自己就是為了尋求解月兌困難而鈑銥沙門的喇嘛,而忠順夫人就是引領自己月兌離苦海的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
潘興漢被忠順夫人忽悠的天暈地轉,慈悲心大發,爽快應承退回一半牲畜財物用于救助死在火槍兵槍口下的土蠻騎匪家屬。等到徹底恢復理智,後悔不跌,連人家一口水都沒臉喝,羞臊的返回軍營,兌現承諾。
沒臉見人,被三娘子給忽悠慘了!潘興漢將自己關在軍帳里捶胸頓足。外邊的營地里,一群蔫頭耷腦的軍卒正在將剛喂食一天的牲畜趕往土蠻人的營地。
「敗家,太敗家了!去了一個娘們的蠹帳半天,就將剛到手的戰利品又給人家還回去,要是呆一天,指不定連咱火槍兵的老底都得留給人家。唉,至于嗎!」張大勇嘟嘟囔囔,想起了倒搭錢財給自己花的相好翠花,更感到她的真誠可貴,徹底下定決心,回去就給她贖身。
在營帳里發夠了脾氣的潘興漢,決定采取報復行動找回面子。「傳我命令,通知忠順夫人,火槍兵明天早晨在湖里捕魚,讓土蠻人退出湖區一里以外,任何人不得靠近這個距離。」潘興漢琢磨半天,決定用火炮炸魚的辦法,展示火槍兵強大攻擊力,用以震懾忠順夫人,讓她不敢小覷自己。
送出去的財物又被無償的給換回來,放到誰身上都是件好事,尤其對物資非常匱乏的土蠻人更是如此。壓在忠順夫人心中的陰霾消散很多,嘴角少見的露出一絲笑意,爽快答應潘興漢提出退後湖區一里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