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年婉玉就被帳子外頭的動靜給驚醒了，才坐起來，丫頭綠珠和紅袖就已經動作麻利地掛起了帳子。
「姑娘，外頭出了大太陽，暖得很。」綠珠笑嘻嘻地道。
她們倆都是十二歲大，自小就服侍年婉玉，情分不比他人，這話也說得直白。
年婉玉點了點頭道︰「大太太他們可起來了？今兒不是要動身了嗎？天氣好他們也走得安心些。」
「姑娘就是心善，反倒操起了大太太他們的心了。對了，方才熙三少爺身邊的青梅姐姐過來了，說三少爺一直鬧著要來看您呢。」紅袖自箱籠里取出一件玫瑰紅的夾襖，服侍著年婉玉穿上了。
年婉玉想到那空間里頭的濃霧，若是能弄點出來就好了，熙兒的身子說不定會結實些……
「你想都不要想除了你帶進來的東西，這里頭的東西可不是你能帶出去的」小毛球酷酷的聲音在年婉玉的腦中響起。
「真是小氣」年婉玉脆聲道，反倒將兩個小丫頭嚇了一跳︰「姑娘說什麼呢？」
「沒什麼，大嫂子和華兒要上路了，我總要去送送的。」年婉玉等綠珠服侍著梳好頭，才跳下圓凳子，果然感覺身子輕盈了好多。
年婉玉先去了年遐齡和劉氏的屋子里請安，給父母各自行了禮，起身邊看著坐在年遐齡懷中的年熙，當即綻開了大大的笑容。在年家，除了父母外，她對這個佷兒的感情是最深的，雖是姑佷卻情似姐弟。
「姑姑可好了？」年熙雖然長得瘦弱，但是一雙眼珠黑幽幽地，當即也對著年婉玉露出了笑容。
年婉玉走近年熙，模了模他的頭說了兩句話，蘇氏就帶著年華進來了。
「老太爺，老太太，我們娘倆的東西都收拾好了，一會兒用了早膳便可以啟程了。」蘇氏當著公公的面兒一向是恭恭敬敬的。
年遐齡點了點頭，又囑咐了已經是十三歲的年華一路當心的話，才道︰「大太太今日也不必伺候老太太用飯了，坐下一起用吧。」
年婉玉瞅見母親劉氏頗為不豫的臉色，暗嘆了下氣，這婆媳之間還真是遠著香近了臭。其實和二嫂子覺羅氏比起來，大嫂子作為長媳其實也是不差的，但是卻娘的摩擦越來越多了。大嫂子怪娘不體貼人，她到湖北在公婆跟前盡孝，夫妻分離不說，還同大兒子年英分開了。年婉玉記得大佷兒如今十五歲了，也是到了說親的年紀。難怪大嫂子一心想著早一天回去。
「錦兒，來，多吃點。」年太太看著女兒，神情才緩了下來。
飄蕩了許多年，年婉玉早已經忘記了飯菜的味道了，如今桌子上雖都是尋常的菜色，白菘、小黃魚、油豬耳、包子、韭菜盒子、稀粥等，她卻吃得津津有味。倒是讓一桌子的人都暗暗驚訝了一回。
「錦兒今兒的胃口倒是好了許多。」年遐齡模著胡子笑道。
年婉玉脆生生地道︰「錦兒餓了啊。爹啊，我覺得從前女兒身子差就是因為吃飯不香，以後我定會好生吃飯的，一定會長得白白胖胖的。」
「好」年遐齡大笑了一聲，就看著小孫子年熙道︰「熙兒也要學你姑姑的，多吃點飯，身子也就好了起來啦。」
大夫人笑著附和了兩句，就提出了啟程的話，惹得劉氏的臉色又垮下來了。
年遐齡掃了大兒媳一眼，又看向年華道︰「這一路上肯定會踫到不少災民，你們也不要太理會了。若是看著落單的夫妻母子流民，你們救濟一二也可，若是大隊的災民，可不要濫發善心，免得被人盯上了就糟了。」
年華當即挺了挺胸部恭敬地道︰「祖父放心，孫兒謹記您的話。」
「好了，去給你祖母磕個頭，再和你姑姑、弟弟告別吧。」年遐齡對著孫子慈愛地道。
年婉玉受了年華一禮後，笑嘻嘻地道︰「華兒，你到了京城和你爹爹說，也要給我準備間屋子喲。」
蘇氏聞言，很是驚奇地看了年婉玉一眼，當即笑道︰「這個還用姑娘你說？自然會給姑娘備得妥妥當當的。」本來給未嫁的小姑娘準備一間院子也沒得錯。
待蘇氏和年華帶和一半的家丁護院走了，年熙才扯了扯年婉玉的袖子道︰「小姑姑，你要住到大伯家里去，不和我住在一塊了麼？」
年婉玉低頭看向六歲大看起來卻只像四歲孩童的年熙，忙笑道︰「怎麼會呢？熙兒難道不知道，華兒他們家和你家其實在一個大院子里？」
年熙得了這話，才露出笑容來，隨即面帶羞澀笑容地從懷里的荷包里掏出他最喜歡的一塊玉牌來，上面雕刻著栩栩如生的展翅黃鶴︰「小姑姑，您說我將這個送給爹爹，他會不會高興？」
年婉玉想到二哥對年熙的漠視，心里頭頓時浮起了百般滋味，看著他帶著期望的雙眼，自不好將真相告知他的，笑道︰「你爹爹肯定會喜歡的。」她又看了一眼年熙問道︰「京里頭你還有母親和弟弟年富，你給你爹準備好了禮物，怎麼能忘記了他們呢？」
小小的年熙是個聰明的孩子，他知道父親娶了新母親，還生了小dd，雖然每年節日和自己的生辰，父親讓人給自己捎帶了禮物，但是他心里頭是驚惶不安的。
「小姑姑，我不喜歡他們，他們搶走了我爹……」
「年熙，你相信小姑姑嗎？」。年婉玉看著年熙鄭重地問，她見年熙點了頭，才低聲嚴肅道︰「你一定要將今日我說的話牢牢記在心里頭，你越不喜歡他們，面上待他們就要越好越親熱。等你再長大一點，就會明白姑姑為什麼要你這樣做了。」
年熙將年婉玉的話記在了心里，卻還是撇嘴道︰「小姑姑也不過比我大三歲罷了，也還是個孩子呢。」
年婉玉臉上露出了悲寥的笑容，讓在一邊笑看著好他們姑佷說悄悄話的年遐齡在了眼中，這個素來有些嬌氣的小女兒，這一病後倒是和從前大不相同了。但是他決計沒有想到女兒的身體里頭的靈魂，早已經不是九歲的女童，而是年近三十的年婉玉那千瘡百孔的靈魂。
年婉玉希望父母和年熙的身體好起來，便鬧著想去驛站外頭看看，想趁機買點果蔬種子什麼的。
「胡鬧你可知道咱們所在的地兒是河南？黃河正在發春汛呢。街上也是亂糟糟的。老老實實在屋里頭呆著，再不就和熙哥兒一起讀書去。」年遐齡板著臉道。
年婉玉只得無奈應了，心里頭卻是在盤算著讓蕊姑姑去弄點種子來才成。後半晌，年婉玉看著沉著描紅的年熙，她卻沒寫幾個字，心里只想著蕊姑買菜籽的事兒，不想听見外頭鬧哄哄的，眉頭就皺了下。年家住的乃是官驛里頭最好的一個院子，外頭這般吵鬧，是有人住進了官驛了？她當即就吩咐綠珠去偷偷看看。
不一會兒綠珠就興沖沖地回來了︰「姑娘，不是什麼官兒住進來了，是一撥上京待選的秀女住進來了呢。」
年婉玉一呆，這才憶起，康熙四十三年正是大挑之年，鈕祜祿氏不就是這一年入的四貝勒府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