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在電話那邊沉默了,林燕忍不住催促了一下,他才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到︰「你娘生了你,本來出了月子,要回娘家住對月,可你外婆外公都不在了,她就得回哥嫂的家。你娘在娘家,每天幫著帶佷子佷女,也不算是白吃飯,當時感覺和哥嫂還好,可那邊都過了三天也不過來接你娘,她有點著急,便讓我去催。
沒想到她嫂子翻臉不認人,說她在娘家懶惰莫名,出嫁了還要回家坑人,我一氣之下,就不讓你娘回娘家了,親戚就那麼斷了根。」
「那我娘怎麼能好了傷疤忘了疼?」
「你娘她哥,誣賴我當年就沒去,還說我稀罕你娘,舍不得她離開,我那時巴不得你娘離開,我不會做飯呀,你姑女乃伺候了一個月你娘,累得不行,回她家了,我天天給你娘做醪糟打雞蛋,把你娘吃得到現在都聞不得那個味兒。」
「我娘——」林燕想說老娘糊涂,忽然意識到,或許老娘很清楚,但她就是要接待那一家人,因為,這幾天全家人都不搭理她,她急需要听眾了。
「燕,你別回去,佳豪和媳婦去丈人那邊了,我要去醫院看望嬌嬌,然後跟著佳彬吃飯,佳平我也打過招呼了,讓你娘和那一家人黏糊去。」
「好的,你要是沒地方吃飯了,也可以來我這里。」
「嗯!」老林答應時,語氣里還有對老婆的不滿。
林燕剛掛了電話,老娘的電話就打了進來。她凶巴巴地嚷道︰「燕,你馬上給我回來,家里沒人做飯。」
「偉良伯母過世了,我還得去守靈。過不去。再說,你的手呢?豬咬了?不會做嗎?」。
「你,你……」老娘氣得都結巴了。林燕掛了電話,靠在沙發上想心事。
老娘以前在張林村,還得天天給家人做飯,即使她胡亂湊合,但也得把老林喂飽,自從進城,尤其是她開始上班。便幾乎不進廚房了,沒想到躲在廁所打了兩個電話,也沒有把大女兒叫來,一想自己要做十好幾口子的飯菜,心情馬上就煩躁起來。她有點後悔,不該把哥哥一家迎接進門。
林老娘一走進客廳,佷兒媳婦馬上就迎了上來︰「姑姑,你家房子好漂亮呀,這得多少錢才能買下來呀?」
「當時買的時候還算便宜,現在那可貴了,起碼還不得五十萬呀,這可是有一百五十平方,三室兩廳兩衛生間的。」即使心情不爽。林老娘也不忘大噴口水,一開始說話,剛才的煩惱就暫且忘記了,她打開一個一個房間,展示里面的家具、床褥,「看到這些家具了吧?當時老頭還說把村里用的搬過來。燕直接都拒絕了,小辰笑他爸爸,那些老古董,和這新房子怎麼能般配。」
這個佷兒媳婦王淑蘭,也比她小不了多少,腆著老臉,假意的奉承她,話題專往她能發揮特長的方向遞,此刻,她滿眼都是羨慕的小星星,拉著林老娘︰「姑姑你可真有福氣。」
「那是當然,你看我的衣櫃子,里面滿的都塞不下了,都是新的,樣式還都時興,我現在這一打扮,沒人敢說是從農村出來的,好些孩子見我,打招呼時直叫‘阿姨’呢,哈哈哈,我孫子輩都十幾歲快二十了好不好?」
王淑蘭心里嫉妒得直冒酸水,都能把自己燒透了,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站在姑姑跟前,不僅顯得土氣,也顯老,現在叫陌生人來辨認她倆誰是姑姑,一準都指她了。
「你這些衣服,得花多少錢哪。」王淑蘭看著老娘從櫃子里拿出幾件衣服給她展示,心里不得不承認,這衣服還真是好,隨便一件,都是自己衣櫃里不曾有過的。
「老姑,你這件大衣,也太時髦了吧。」王淑蘭的女兒擠過來,指著老娘一件黑呢子大衣,「這是不是也太年輕了,和你的年齡不相符了都。」
「哪呀,」林老娘月兌上的棉背心,把那件大衣往身上穿,她略略整理了一下,轉來轉去地展示著,「合適吧?這些都是歡歡專門給我做的,哪有不般趁的。」
「老姑,我是說那一件。」
林老娘看了看︰「噢,這個啊,那是歡歡幾年前做的,我現在都不怎麼穿了,衣服多,穿不過來。」她洋洋得意地得瑟著,「那時我穿這個大衣,腿上穿羊毛褲子,配過膝皮靴,可洋氣了。本來,我還想配假透肉的緊身褲,短皮裙,那才顯年輕哩,歡歡不讓我那麼穿。」
林老娘邊說,邊從旁邊的鞋櫃里取出一雙靴子,「可惜我這雙靴子買回來,都沒穿幾回,燕和歡歡不許我腿上穿那麼薄,怕我得關節炎。」
「老姑,這衣服的款式,確實不適合你這個年齡穿了,我這麼大的人穿著才好。」她說著就從老娘手上把衣服鞋子拿過去了,不客氣地套在自己身上。
「哎呀,小俊穿上還真好看,跟電視上的人一樣。」王淑蘭瞟著林老娘的臉色有點不悅,趕緊補充道,「姑姑呀,小俊還真隨你長了,腰肢細細的,比我這五大三粗漂亮多了。」林老娘又高興起來。
「姑姑,我一直鬧不明白,這小俊咋就長這麼好哩,今天見了你,這才知道了,感情她隔輩地像了你,哎呀呀,還真會長,你看看她穿你的衣服,多合適,簡直就是照她身材裁剪的。」
林老娘都說過這衣服她穿不過來,也說過那靴子她沒時間穿,王淑蘭奉承諂媚,無非想讓女兒把這身衣服拿走,雖然衣服不是新買的,可看成色,起碼八成新,這樣的新衣服,在市場還不一兩千才能買得到?
林老娘不僅沒眼色,看不出別人的心思,也從來不會顧忌別人的心思。她尤其特別吝嗇,王淑蘭嘴巴都說破了,也沒換來老娘開口把衣服送給女兒的話,最後實在沒辦法。只好直接張口要︰「姑姑,小俊好容易在城里的超市里找了份工作,就是因為穿得不好。老受人白眼,你這些舊衣服,隨便給她幾件,都把娃打扮起來了,你看看她穿的這一身,多闊氣。」
「就是,老姑。我真舍不得月兌了。」
娘倆見老娘還是沒說送的話,心里只罵她摳門,小俊三十多歲的人了,還扭著拉著林老娘撒嬌︰「姑姑,這身衣服我可不月兌了。我舍不得。」
「那,那,你把靴子給我留下吧。」林老娘衣服得來的容易,倒無所謂,靴子可是她掏錢買的,很心疼地說了一句,「那個打了六折還一千九呢。」
小俊又扭搭了幾下,見沒有效果,不得不月兌了靴子。但她隨手從鞋櫃里又撈出一雙短靴︰「老姑,這個給我吧,不然,我好容易有一件好衣服,還沒好鞋子配。」
王淑蘭還抽出來林老娘一件假牛仔褲的緊身褲,遞給女兒。嘴里說道︰「你看你那褲子,也跟衣服不搭調,得穿緊腿的才行。」
那褲子是林老娘跟著公司的同事掃街,二三十塊買來的處理品,她不屑地瞄了一眼,什麼也沒說,她現在也不喜歡穿高跟鞋,覺得腳累,小俊搜走的那雙鞋子她也不在意,這娘倆見撿到便宜,都高興起來,王淑蘭心里盤算,听婆婆的意思,這個姑姑腦子缺弦呢,今天見了,果不其然,她不是一身衣服就能打發得了的,一雙小眼,咕嚕咕嚕地四處掃視。
從屋里出來,王淑蘭見兩個孫子圍坐在電腦跟前,馬上笑眯眯地問老娘︰「姑姑,你還會玩電腦呀。」
「我哪里會,那是小辰的。」老娘雖然對那身衣服不介意,可她本性摳門,現在心里有點不爽,臉色沒有剛才好。
「小辰?噢,就是小表弟吧?听說,去了美國讀書了?嘖嘖,姑姑呀,你可不是一般的有福氣,這可是留洋的呀,咱那里十里八村難得出一個的呀。」
「嗯呀。」老娘被拍得又高興起來,她眉飛色舞地說道,「小辰是去讀博士呢,我也沒想到呀,到了末尾這麼個把把兒子,他竟然這麼出息,這讀完博士,可就把能上的學都上完了,我當時听說孩子要跑那麼老遠,還舍不得,是他爹支持著要讓去的,嘿嘿嘿,我還跟著去美國逛了一圈呢,不光小辰在美國,燕的兒子小翔,那個更出息,念大學都考到美國了,是啥名牌大學呢,小辰說的,國際名牌大學……」
王淑蘭不得不忍受著林老娘的口水荼毒,听她大噴了一陣美國的風光,這才趁空插了一句︰「哎呀,沒有機會讓我這兩個小家伙,跟他小爺學一學,你看看這都多大了,坐在電腦跟前跟個呆子一樣,他小爺肯定把這個學得透徹呢。」
「可不是,佳辰那兩手在電腦上,敲得快的,我都眼花,看不清。比他哥、他姐都厲害。」老娘又開始夸兒子。
王淑蘭又忍耐了好一會兒,這才問老娘︰「姑姑,你能把電腦打開不?」
「那有什麼不能的?」林老娘學著兒子的樣子,在主機的按鈕上捅了一下,她有點後悔自己不會和兒子視頻,每次都是老林操作的,不然,現在可以露一手了。
「哎呀呀,你看看我這倆小家伙,跟他小爺爺一樣聰明呢,也會打字,你看看呀。」王淑蘭指著孫子給老娘看,「姑姑呀,可惜我這當大人的沒本事,不然,倆小的好好教導,說不定也能跟他小爺爺一樣去美國念書呢。」
「切,美國是那麼好去的?」老娘不屑。
「姑姑,可不是嘛,我家連個電腦都沒有呢,去美國留學,那根本就是做夢呀。」王淑蘭可憐兮兮地用手背抹著眼楮,「姑姑,反正小辰弟弟也不在家,這電腦放放也壞了,不如你就送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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