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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寧娥正準備去花廳招呼眾親眷,因見玉液池里二雙鴛鴦戲水,一時看住了神抬不得腿,正在低回恍惚落魄當兒,就听得面前腳步聲輕響,尚未抬頭看清,一把相熟的聲音已在耳邊響起︰「嫂子?」
他在叫誰?這聲音如此熟悉,說出來的話,卻叫她不懂。難道是叫自己?可是叫自己做什麼?
儒定一早已見寧娥站在池邊看水,他本不知她定楮瞧個不住的是什麼,只覺水面波光粼粼,動蕩不已,走上橋來才發現是橋底的鴛鴦在戲水纏綿。這一幕不知怎的,讓他面紅耳赤,心里好笑,一個妻妾成群的爺們,什麼場面沒見過,倒讓這幾只水禽蓋下臉去?這話甚是有理,只是,說服不了自己,也壓不住心火。
那件縷金百蝶穿花衫子,他是認得的,那年跟父親去她家,周家老宅的後花園里,二個小小人兒,花間撲蝶,嬉戲玩笑,他說她母親身上的花衫子好看,她便說長大後自己也做一件一樣的,穿給他看。誰知再見那衣服之時,便是過門後,叫她大嫂的時候,他叫得小心,她身著那件新衣,同樣是應得小心。
儒定站在橋面止,直望了橋下那紅衣人幾分鐘,她依然沒有察覺,只管將眼光投入在鴛鴦身上,那兩雙愛侶已由水面戲至岸上,卻還是交頸疊首,曖昧難舍,儒定的眼神則游離在寧娥身上,似也粘住了,離不開來。
橋面上站著總是太惹眼,園子里人多口雜,儒定究竟還保有幾分理智,片刻之後,見寧娥仍無察覺,自己只得一步步走了下來,走近她身邊,小心躡足,怕擾人好夢。只是,走到面前,到底還是要提起勇氣來喊一聲︰「嫂子。」這出了嗓門口的稱呼,此刻卻覺得太過陌生,自然是該如此,只是,當真說不出口,但說出來,便是突兀。
寧娥抬起眼楮,從雙雙對對,光華絢爛的鴛鴦身上,轉向面前這個男人。淺藍色杭綢直裰,本是服帖舒全,卻叫池邊陣陣微風拂過,帶動得飄飄欲起,那俊朗臉龐上,一雙含情帶露眼,正定定地看在自己身上。多少年了,十年?八年?男人到底是經得住老的,不比女人,女人的歲月,全寫在臉上了,好比這件花衫子,雖只穿過一次,擺得時間長了,也成了壓箱底的舊衣一件了。
「定哥哥,快來快來,這里樹陰濃些,快來這里避避」
「來了來好大的一場雨怎麼樣?小妹,你身上淋濕沒有?若著了涼,饒出病來可糟了不然還是回去吧,將這身上濕衣服換換。」
「悶了這幾天,總算能松快一下,雨就大些又何妨?況又是暑天里,大雨才痛快呢,就濕一星半點也是不怕的」
「小丫頭,倒看不出來,還倒挺有野性平日里見你,只跟你父親一樣,知書達理,一付淑女模樣,見玩起來真好像變了個人,成了個野丫頭了,哈哈」
「定哥哥你說的什麼話?我不依,這是什麼村話,如何在我面前說得?我定告訴安伯伯,看他不打你」
「嚇好妹妹,饒了我這一遭吧想是你說的,這場雨將人骨頭都下酥了,一時不防,亂說出話來,好妹妹,看在我剛才給你湖邊拔蓮蓬的份上,饒了我吧」
「呸不過唬你一下,瞧你嚇得誰剛才說不怕人的?」
「你難道不怕你父親?」
「我爹有什麼可怕的?他老人家除了會刮我鼻子,是一個指頭也不會踫我的。說錯行錯了,只將那書上道理捧出來,我見了,也不得不服,若說得都在理上,也難以駁回。」
「唉,那敢情好。我父親倒是不多說話,若錯了一步,只將眼楮噓起來描上你一眼,完了,我就再不敢 下去了,就連我大哥,平日里不言不語,倒有些硬氣,見了父親也是一樣,除了點頭,再沒有的話說。」
「說起榮哥哥,我倒沒見過,當真是不言不語的?怎麼你爹沒帶他過來?若說行錯事,那定是你們耍得太過,我看安伯伯倒好,為人和氣,見面總是笑眯眯的,這又比我爹爹強些,我爹爹平日里是難得有笑的。」
「我大哥正在家中用心讀書,以求功名呢若說笑眯眯,父親那是對你,對我們,那才叫狠呢算了,也是言語形容不出的,一時也難對你說。對了咱們偷跑出來這半日,跟你的丫頭知道不知道?」
「我只告訴給了琴絲,爹爹若問起來,就說我還歇午晌呢哎,雨說住就住了,定哥哥你快看,那邊有只紅蜻蜓呢好哥哥,替我收了來吧」
「哪兒哪兒?」
紅蜻蜓振翅一飛,時光便如白駒過隙,眼沒錯處,流水一樣溜走了,縱使你想握緊,再握緊,它卻還是毫不留情,點點滴滴,灰飛煙滅。
寧娥的眼楮,定在了儒定眼里,雙目相接,自有許多說不出來的情思,儒定 不過她,竟自敗下陣來,也是自小,她在自己面前便是處處要強,自己偏是中了邪一樣,處處袒護忍讓。
「嫂子怎麼在這里呆立?日頭太大,小心曬壞了。」儒定垂下眼來,看著玉液池邊,口中卻自問候。
「二爺呢?怎麼不在外面招呼,這會子進園來做什麼?」寧娥不答,卻又問起他來,也是,不知怎的,見了他,自己自然就托大了起來,不管他做什麼,都要讓著自己一點似的。
「外頭造紙廠的潘公公來了,提著名要見老爺,我只得進來請父親出去一趟。」儒定還是垂著眼,不敢接她眼光似的。
寧娥遂將臉轉向池邊,那鴛鴦還在岸邊,只是此刻悠然踱步起來,一只跟著另一只,似各有玩處,卻亦步步相隨,並不遠離。
「小廝們呢?倒要讓咱家二爺親自跑這一趟?」寧娥拈起裙邊那只金累絲香囊,攥進掌心,口中輕聲問道。
儒定一眼便瞧見了那縴縴玉指中握著的玩意,那是他在杭州,特意尋了知名工匠,挑最好的金,最細的手工制出來的,用盡心機,便是為了她,也只為了她。
「大些的外頭忙著招呼,拖不開身,小的又說不清楚話,沒的給老爺罵,不如我自己跑一趟算了。嫂子呢,想必花廳里也夠熱鬧,怎麼一個人跑到這里來了?」
什麼叫緣?什麼叫機?二人心中同時想到這里,不由得再抬起頭來,目光再次交織于一處,久久舍不得分開。寧娥右手把玩香囊,左手壓在胸口上,一只小小藍色彩蝶本欲穿花而過,被她手壓住,可憐又飛不得的樣子,儒定只掃了一眼過去,又忙忙收回眼光來。
子規花廳里等了許久,就不見寧娥身影,連書桐也一去不返,又見席間氣氛冷落,眾人不說話,也不怎麼用酒。乾娘因剛才那人的話觸動心事,便也淡淡的,又自恃珍貴大方,不屑開口多勸,席間更添尷尬,子規一時便有些心急,見小丫頭令兒正捧著酒壺外頭站著候命,遂出去對她道︰「我去瞧瞧大*女乃,別真喝傷了身子,院里事又多,怕書桐也纏住了來不得,這里到底還要個人主持才好,若大*女乃來不得,也要回一聲,或者讓芩姑娘來也使得。你且好生瞧著,有什麼吩咐小心伺候著,我去去就來。」
令兒忙點頭不止,子規抽個眼不見的空兒,溜了出來,沿著游廊,步履匆匆,三下二下便到了玉液池邊,抬頭正見儒定與寧娥對面橋下說話,子規本是眼尖心明,加上前些日子所見所聞,心里細思量揣度,轉身繞了些路,沿小道下了池邊假山,從那太湖石中間穿了過去,出口正是間松橋那頭,寧娥的腳下,子規靜下心來細听听,見正是寧娥的聲音。
「不過跟你一樣,丫頭們都指派了出去,左右是在這園子里,還能錯了路?」說到這里,寧娥突然想起,那晚與其蘭走錯路,走到儒定外書房一事,臉騰地一下就紅了起來,襯著剛換上的縷金百蝶穿花衫子,艷麗自不必說,那一種嫵媚,也是平日里總是端莊淑良的大*女乃身上難見的。
儒定見她臉紅,並不知所為何事,只是對方面上那一派風流顏色,自她進了園子,做了他大嫂後,便再也不曾見過,且這里此時又無其他人,儒定一時失了神管不住自己的心,只將雙眼愣愣地看著面前的麗人,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寧娥見對方如此,更是面泛紅霞,胸口起伏不住,掙扎半日,強著開口道︰「你還不快去?讓潘公公久等不是玩的。」
「叫他們只管等去,小妹,今日我……」
此語一出,底下假山石洞里的子規,自是驚了個目瞪口呆,動不得,橋下寧娥更是手抖心跳,身子不由自主向後退了幾步,手一松,那本于手中把玩的香囊遂掉落下來,復又垂于裙邊,搖擺不止。(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