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闃然無聲。
絕色耐心地等待著,若是他仍然反對,她不介意麻煩些,也只是多解決一個人罷了。
黎煥內心掙扎了許久,遲遲無法說服自己給出答案,卻突然驚訝地看著絕色對著他的身後輕吐了兩個字,就虔誠地跪了下去。
黎煥從沒有見過她對一個人態度如此恭敬,即便是至尊她也不曾如此。他退向斜左邊幾步避開,轉頭眸矚。
一輛輿車出現在地平線上,由兩名紅衣侍者一前一後抬著,虛影幾度消失復現,似乎是從淡淡的流銀中穿梭而過。
他抬眼皺起眉,空中毫無征兆地下起了雪,這雪來得蹊蹺。
輿車在他幾步之遙的地方緩下,懸浮在半空,華貴的靛青色,華蓋垂下的流蘇飄搖蕩漾。
侍者彎腰拉開紫玉綴成的珠簾,一人,虛空踏步,款款行來,行走間環佩叮當,猶如從自九天之上的王座步下人間。凌雪霏霏,玉蝶般的雪花翩翩起舞,落在掌心,可以清晰地看見星形的精致脈絡。
本是初秋的天氣,霧氣深重,絕色的額頭緊緊地貼在草葉上,露珠濕了她發髻,暈開了她的妝容。鵝毛大雪很快落滿她的發絲、肩頭、眉間,迅速地凝結成冰。
她不敢抬頭,只看到深紫的靴子停在自己眼前,暗金絲線勾勒出的雪花的脈絡。
「閣主」她低聲說,單薄的背輕輕顫抖著,厚厚的雪花便抖露下來。雙手用力握緊壓抑止不住的顫抖,蔥白的指尖原嵌入土中,不過片刻,雪已經埋到了她手腕處。滿世界銀裝素裹,冰封萬里。
「絕色錯了絕色知錯,知錯絕色再也不敢了,求閣主饒恕求閣主饒恕」她突然像瘋了一般不停地磕頭,發了狠,一下又一下毫不留情地磕在冰面上。
「請閣主再給屬下一次機會吧絕色一定會將功補過求閣主念在絕色跟隨您多年,一直忠心耿耿的份上,從輕發落啊饒命饒命啊」
淡淡的血跡流進薄冰碎裂的縫隙里,沿著無數紋路蔓延成一塊美麗的冰質根雕。
「你該知道我的規矩,違背我的命令,付出的從來不只是一口鮮血而已。念在你一片忠心的份上,就讓零落給你個痛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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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千夜修習「萬象隨心」已臻化境,可自行療傷。他盤膝坐在地面上,進入萬籟俱寂的空冥,調息吐納,借助玉玲瓏吸收日月精華。
不多時,他身上的靈氣沛然增長。
突然,他的雙眸霍然睜開,「不好」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雖然有月的結界守護,林宸擔心有人強行闖入,一直守在他旁邊。
「出事了我和霧淼之間的聯絡被切斷了。走,去看看怎麼回事」他袍袖一揮,銀輝乍亮,掩映了兩個人的身影。
眨眼間,襲千夜帶著林宸出現在一片皚皚白雪中。
「這是霧淼最後一次與我取得聯絡時的位置。」他憑著皓腕上的手表顯示的痕跡,以最快的速度趕來這里,卻還是晚了。大雪中連氣息都消失地快些,卻還是讓他嗅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味道。
「大雪掩蓋了所有的痕跡,什麼都沒有了。啊……」林宸先是仔細觀察周遭的一切,檢視有沒有異常的地方,腳下不慎一拌,整個人摔進雪堆里。一人多高的雪堆「嘩啦」一聲滑下來,幾乎將她整個人埋掉。
「小心一點。」襲千夜單手一把將她撈起,腳下纏了什麼東西,她用力一縮腿才擺月兌。
剛剛站定,卻看見他出神地凝望著雪堆,似乎那里的顏色深一些。用手輕輕一撥,露出深藍色的絲綢一角,遂將這里的雪全部拂開,一個美麗的尸身便浮現在眼前。
服飾整整齊齊地穿戴在身上,臉頰白皙還帶了淡粉,美麗的鎖骨若隱若現,如同熟睡了一般安詳。
可是她的確死了,沒有傷痕,體內的經脈全部斷裂,致死的原因卻是內髒在霎那間被凍結。
一支千鳥草式樣的簪子掉落在不遠處,最大的花瓣上嵌著一顆紅瑪瑙,紅地如同鮮血。
林宸正將它撿起拿在手中,不期然听見樹梢下雪堆微微
「林宸,不要亂走,待在我身邊」
「哦」听見他在喊她,林宸倉促之間就把簪子扔進衣服口袋里。
他的能力比之以往,大打折扣,開啟「虛窺眼」,方圓百里無差別搜索,果然,發現了另一個人的蹤跡。
迷兮離境,暗焰深淵。
一個熾熱的岩漿池,五丈見方,極地心火千萬年如一日地煆燒著,暗紅色的粘稠液體如同滾滾沸油持續沸騰,焚燒掉落池中的一切。
無論是神或魔,無論神器還是妖劍,都會蒸發成虛無。
還沒有靠近,林宸就覺得熱得受不了了,似乎渾身的水分都被吸走了,干燥灼熱到疼痛。
襲千夜目光復雜,一言不發地將她攬進懷里,銀色的光團籠罩著她,熟悉的懷抱,冰寒和清涼如同甘泉,滋潤著身體的每一個細胞。
林宸不小心踢飛了一顆小石子,恰好滾了下去,還沒有踫到池面就「呲呲」一聲消失了。
「那是什麼?」她驚嚇得睜大了雙眼,「太可怕了有鬼,有鬼啊」趁機躲到他身後,緊緊抓著他的胳膊,只小心翼翼地探出一個腦袋。
眼里藏著一抹狡黠的星光,更熱了,肌膚似乎要干裂開了。他身上冰冰涼涼的,無比舒服。
池面上倏地竄出一束幾丈高的暗紅色浪花,最頂端還吹出一個個血紅的泡泡,每一個泡泡都幻化出一張人臉,年輕的、美麗的、年老的、英俊的、丑陋的,泡泡一下子就被熱氣蒸發了,發出凌厲的嘶吼。
鬼哭狼嚎,天地同悲,日月共鳴。
「這里是遠古天神為了處罰罪惡滔天的犯人而闢造的,仙凡神魔,進入其中,肉身焚毀,靈魂不滅,卻永世不得超生,生生世世都受這烈火焚身之苦。那些人都是被它永生囚禁的魂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