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不知不覺的過去了,如同緩緩飄落的葉子,風過無痕。
晚風徐徐吹過,千夜和明澤一前一後的走在林蔭小道間。細數下來,自己已經在姐姐家住了半個多月。而這半個月來她每一天都活的很開心。
她羨慕姐姐,有那麼明媚的性格,活得隨性而又灑月兌,看似對什麼都漠不關心,卻又事事周到。自己和明澤現在能這麼平靜的相處,也多虧了姐姐。
她喜歡明澤,盡管一開始他對自己的存在是何其的排斥與厭惡,但卻並沒有說出讓她難堪的話,反而在不知不覺的相處中流露出片刻不經意的體貼。雖然大部分時間他們依然針鋒相對,但不同與以往的劍張拔弩,多了一絲拌嘴的樂趣。這種潛移默化的轉變令她欣喜卻又惶恐。原來喜歡一個人竟能因為他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一句話而柔軟至此。
前方的人突然停下,而千夜卻恍然不知,一頭撞進了明澤堅實的胸懷。兩人皆是向後一退,氣氛里多了一絲尷尬,千夜揉了揉頭,「怎麼停下來了。」清冷的聲音成功化解了那絲絲尷尬。
「想什麼想的那麼入神?」明澤皺了皺眉,千夜很少把心事表現出來。
千夜揚唇一笑,仿佛枯木逢春,「想你和姐姐啊。」
事實上,千夜很少對他笑(盡管有過似笑非笑、冷笑、諷笑),至少沒有這麼真切的笑臉。明澤心中沒來由的一悸,不知是因為她的話還是僅僅因為那一抹百媚生的笑容。
自己對她的感情很復雜,首先當然是排斥;因為是天才少女,智慧令她無比強大,在學校里許多人都喜歡拿他們作比較,而偏偏她又什麼都做的滴水不露,完美無缺,讓一向自負的自己首先便把她定位在了對立的一面。
其次是欣賞,她的冷漠孤僻,沉著冷靜,還有那做事極其自我又隨性的性格讓他欣賞的同時又因為對立的關系而逼迫自己去忽視去討厭。
最後,將這一類復雜而又矛盾的心情重重封鎖,理智的選擇離她越遠越好。偏偏,他退一步她就進一步,多了解她一分,心里的矛盾就增加一分。將他的心思攪得一團亂。
「時間不早了,回去吧。」明澤頭也不回的往沃爾瑪停車庫走去。
千夜無聲的嘆了口氣,眼神閃過一絲悲哀。明明知道喜歡一個人要步步為營,等待和隱忍都是不可必要的環節,她擁有一顆七竅玲瓏心,知道什麼時候該說什麼話該做什麼事。但是若要用手段去算計才能得到明澤,自己又何其悲哀。
她的自尊不允許她如此卑微的愛著。感性與理智的斗爭幾欲令她想毀滅一些東西,而她知道她做得到。但是毀滅的快感過後呢?將是永無止境的內疚。
面對明澤,她從來都是如此力不從心;面對明澤,她竟是如此軟弱,甚至低到塵埃。一顆心,晦澀難當,苦不堪言。
明澤將車開到千夜身旁,拉下車窗,「上車。」
千夜收斂好情緒,恢復淡漠如初的表情,唇色如霜,「我想一個人走走。」
明澤眉頭一皺,下意識關心的話便要月兌口而去,卻生生止住,變成了另一個調調,「隨便你。」說完,油門一踩,跑車頓時如箭一般的沖了出去,揚起一地的灰塵。
千夜猛地一弓腰,蹲在地上,月復部突然傳來一陣絞痛。想來是晚上沒怎麼吃飯,夜間涼風不停,自己受涼,胃病犯了。忍不住一笑,臉色卻更加蒼白,自己是不是自作自受?
看了看空蕩的街道,才發現現在已經很晚了,連出租車也沒一輛。錢包手機全部放在明澤的車上。千夜抱緊了自己的身體,深深的孤獨感和無力感襲來,遍布全身,除了僅存的一點意識,力氣全無,周遭更是靜謐的可怕。
遠處,傳來幾個腳步聲,伴隨著污穢不堪的言語。當走進她的身邊時,「喲,***,這麼晚了怎麼不回家啊。」男子看著蹲在地上的少女,不懷好意的搭訕。身旁的兩兄弟見此模樣,都見怪不怪的笑了。
千夜緩緩的抬起頭,臉色唇色皆蒼白的嚇人,不禁令幾個男子一震。她並沒說話,只是盯著他們,眼神冷凝而涼薄,讓人看了不禁升起一股悲愴的感覺。
男子不自然的咳了咳,強壓住心里的怯意,硬著頭皮繼續調笑,「是不是受什麼欺負了?讓讓哥哥來疼疼你。」原來說過無數次的話,對著這個少女卻說的結結巴巴。心里想著真是見鬼了。
千夜痛苦的一笑,映著蒼白的臉頰,泛起一絲詭異,只听她幽涼的聲音響起︰「真好,死之前能听到這麼溫暖的話。」說完嘴角竟流出一絲鮮血。仿佛真的垂危命在旦夕。
幾個男子饒是在大膽胡作非為,看到千夜此刻蒼白的臉,詭異的笑,刺眼的血,幽深的語氣也不禁毛骨悚然。在加上她話里的內容,臉上皆露出了驚恐的神情,突然一陣涼風拂來,「鬼啊。」幾個男子如狂風過境,片刻便消失無蹤。
千夜忍不住笑了,眼神里卻包含著太多隱晦的神色。讓人看不懂,猜不透。
用手擦干因撕咬而出血的嘴唇,依稀能夠想象自己此刻慘淡的模樣。千夜閉上眼楮,當在睜開的時候,又恢復了以往的沉靜睿智。
還沒走幾步,一輛去而復返的寶馬停在她的身邊,依舊是熟悉的聲音隱約還透著幾分無奈和慶幸,無奈的是她居然就在這個刺骨寒風中待了這麼長時間,卻又慶幸她沒走遠、沒出事。慶幸,自己找到了她。
「上車。」
千夜起初有點驚訝然後很快便釋然了,默默的打開車門的坐了進去。仿佛是有了依靠,疼痛慢慢褪去,強烈的昏睡感襲來。
當明澤將車穩穩的停在門前時,千夜卻還在沉睡中。安靜純美的模樣讓明澤心中一突,沉睡中的千夜收起了平時孤傲的羽翼,毫無防備的樣子如同普通少女一般純淨。從彎彎的眉毛到長而濃密的睫毛,晶瑩小挺的鼻子伴著淺淺的呼吸,薄厚恰到好處的嘴唇。
明澤皺了皺眉,嘴唇上有被咬破的痕跡,嘴角還有干涸的血跡。下意識的伸手欲擦掉那血漬,卻在靠近她臉龐時,被淺淡卻溫熱的鼻息驚醒,連忙縮回手,自己這是在干什麼?怎麼會有如此反常的舉動?心,跳個不停。仿佛做了虧心事一般,一時間手足無措了起來。
半響,明澤看了看依舊在熟睡的千夜,平復好心情,將外套輕輕的披在她的身上,閉目凝神。
車窗外的風時而勁狠時而輕柔,似乎仇人般的叫囂又似乎情人般的低訴。
冬天,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