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雷鳴陣陣,天地間在這一瞬似乎連為了一體,就連空氣都變得陰冷了起來。道路坑窪不平,白子清打著雨傘,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前走著。一個不小心,一只腳就踩進了泥窪里,幸好身後的書童及時拉了他一把,他這才未跌倒。
書童是從小被白老爺買回白家大宅的,買回來之後就一直跟著小少爺白子清做書童。書童名叫林小舟,今年十五,白子清比林小舟大三歲,十八歲。
白老爺總共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大兒子名白子燁,娶了一妻一妾,都還未添一子半女,白老爺的大兒子生性懶惰風流成性,白家的產業也一直未敢讓他接手。
小兒子白子清模樣俊美,秉性溫和,他也一直是白老爺最疼愛的兒子。白府內唯一的女兒系白老爺所娶的四姨太所生,今天才三歲。白老爺的其他姨太太都還未有子嗣。
白子清這次是鐵了心不再讀書,所以才帶著書童林小舟回家了。卻不想天公不作美,下起了暴雨。這次違抗父命歸來,還不知道白老爺會怎麼數落他呢
白子清抬起頭,望了望已經黑成一片的天空,明明還是白天,卻因為密布的烏雲,訝然暗夜一般不見天日。傾盆的大雨依然嘩嘩地下著,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眸光落下,再看看自己的身上,即使是打著雨傘,雨水照樣無孔不入地撲進來,打濕了他的衣服。
若不是怕雨水弄濕眼楮,他早就把雨傘丟掉了
此時的風勢更勁,雨傘幾乎被風刮飛起來。
「白少爺,我看我們還是先找個地方避一避雨吧」書童用胳膊擦拭著臉上的雨水說。
「我也是這麼想的」白子清說道,「但是一里之內怕是沒有村莊」
「那我們去樹底下避雨如何?」書童眯著眼楮提議道,因為他的眼楮里已經睜不開了,雨點太大了。
「你忘了我教你的,雷電的時候是不能在樹下躲雨的,那樣會遭雷劈的」
「白少爺,我又沒做壞事,怎麼會遭雷劈呢」書童傻笑道。
白子清搖搖頭,繼續向前走去,林小舟只好舉著傘緊追了上去。
「啊——」女子的慘叫聲依稀漸進。
白子清懷疑自己是听錯了,他忙轉過頭,對林小舟道︰「你可听見女子的慘叫聲?」
「我好像也听到了」林小舟滿臉的懵懂,「這樣的大雨天,怎麼會有人在這荒郊野外?不會是鬼吧?」說完那個「鬼」字,林小舟忍不住渾身打了個激靈。
「快別胡說了,這世間哪里有鬼」白子清搖搖頭接著道,「走,我們去看看」他快了腳步,向前趕去。
女子的慘叫聲越演越烈,听這聲音越來越清晰,似是越來越近了
爬上山路的最後一條石階,映入眼簾的是一群男人正在用鞭子鞭笞一個弱小女子,那女子的頭發散落下來,遮住了半張臉,看不清模樣。她伏在泥濘的土地上,柔軟剛韌的馬鞭一次一次地抽下來,重重落在她嬌女敕的後背上,直至皮開肉綻
她的衣服已經被泥水浸濕,斑斑血跡順著衣角滴進泥土里
「住手——」白子清大喊著沖過去,一把奪過了持鞭者的馬鞭,他冷冷質問道,「她犯了什麼錯,你們要這樣對待她?這樣會打死人的」
「我們就是要打死她」男人十分蠻橫地說,「我們是奉了我們老爺的命令來辦事的,你少管閑事」
男人說著就要上前搶馬鞭,卻被白子清制止了他冷冷道︰「你們老爺也不能草菅人命」
「她是我們老爺剛買回來的小妾,竟然抵死不跟老爺圓房,所以老爺命我們鞭笞她到听話為止,如果天黑之前她還不松口,就活埋了她了事」那男人說著,伸出手,「你最好把馬鞭還給我,得罪了我們老爺,我怕你吃不了兜著走」
「跟他說那麼多干嘛」另一個男人瞪了他一眼,用鐵鍬狠狠鏟著濕潤的地面,「都要被雨澆死了都怪這個掃把星埋了她了事了」
話畢,另一個男人把手里的鐵鍬往地上狠狠一摔,拽起女子的衣袖就往坑里拖去。
白子清這才注意到,原來另一個男人正在挖坑
他們要把她給活埋了?
白子清心頭一驚。
正在他愣神的功夫,身子虛弱的女子已經被他們埋了半截身子了
「快住手——」白子清上前,一把搶過其中一個男人的鐵鍬,丟到一邊,「不許殺她我給你們銀子,買下她,你們就回你們家老爺,說她已經死了」
那幾個男人相視一笑,覺得這主意不錯,反正他們老爺已經對這女人死心了,老爺也已經鐵了心要活埋了她,那索性不如放了她,還能拿到銀子何樂而不為呢?
「好啊,不過你要將她帶的遠遠的,不能讓我們家老爺看到,否則的話……」男人的眼眸中閃現出狡黠的光芒。
「不會讓你們老爺看到的,我們白家府邸離這里還有很遠的路程」書童林小舟插嘴道。
「很好」男人應道。
白子清對林小舟使了個眼色,林小舟會意,取下背在背上的包裹,取了一錠銀子遞給那幾個男人。
男人接過銀子,掂了掂,很沉
接著,男人的臉上露出滿足的笑意︰「帶走吧」
說完,那幾個男人躬身,撿起丟在泥地上的鐵鍬,揚長而去。
白子清轉身,望著他們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了雨幕中。
「快挖她出來」白子清連忙道。
「是,少爺」林小舟奔過去,用手奮力地刨動覆蓋在女子身上的泥土,因為雨水太大,土已經有了很大的粘性,林小舟一個人一時也不能把她從泥坑里拽出來,白子清挽起衣袖,蹲下來,不顧雨水的侵襲和泥土的骯髒,也徒手刨起了覆蓋在女子身上的泥土來。
女子睜開眼楮,望向他,那樣清亮動人的眸子,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心,莫名地動了一下,這樣的感覺,轉瞬即逝。
他埋頭挖去覆蓋在她身上的泥土,一點一點,女子的身體終于可以活動了,白子清和林小舟拉住女子的手,用力將她拽了上來。
「你走吧你現在自由了」白子清的手放開她的手,對她說。
「不,你已經買下了我,我現在就是你的貼身丫鬟」女子十分倔強地說,「況且我現在也沒有地方可以去」
「好吧」白子清說道,「你叫什麼名字?」
「沐雲雁」女子輕聲道,「沐沐春風的沐,雲朵的雲,飛雁的雁」
「看你年紀應該不大吧,怎麼就做了別人的小妾?」林小舟嘴快地問道。
白子清瞪了林小舟一眼,林小舟這樣問,未免太唐突了
其實林小舟只不過是好奇而已,他還想問,即是做了別人的小妾,為何還不與人同房?被人鞭笞得遍體鱗傷,竟還要被活埋?即是這樣,為何當初不拒絕這門婚事?但是林小舟看道白少爺的臉色,知道自己說錯話,忙將頭低垂下去,忙不迭地將滾在泥土里的雨傘撿起來,遮在白少爺和沐雲雁的頭頂。
女子苦澀一笑,道︰「只因我爹被惡人蠱惑,不小心沾染了大煙,欠下大筆銀子,即便是家里變賣了田地,變賣了家里所有值錢的物件,都沒有還清那些高額債務,無奈之下,爹爹將我賣給了村里的鄉紳做小妾……」
說到這里,沐雲雁的眼楮濕潤了起來︰「我抵死不從,還將那鄉紳一腳踹下了床」
「那你的家人呢?」白子清不禁擔憂道。
如果沐雲雁這樣做,鄉紳沒有撈到半點好處,那折耗的銀兩……
那鄉紳,肯定不會饒過她的家人的吧?
「我的家人在還清債務之後,遠走高飛了」沐雲雁道,「也好,這樣我就可以不必擔憂會牽累他們了」
怪不得那鄉紳在得不到之後,想要活埋了她呢,因為他原本想要找她的家人算賬,已經找不到了
「我們邊走邊說吧」白子清道,「這雨,一時半會兒還停不了」
「我知道這附近有家客棧,我們可以去歇歇腳」書童林小舟道。
「我看我們還是繼續趕路吧,只怕那鄉紳知道我並未死,追上來,況且,那家客棧離這里太近,我怕遲了,我會被他們再抓去」沐雲雁說。
「你身上的傷……」白子清轉眸,望著沐雲雁身上的斑斑血跡,那些痕跡,一道一道,長長的滑過她細女敕的肌膚,不知道,她有多疼呢,可是她的臉上竟然毫無痛楚之色,她,是有多能忍啊
「不礙事,小傷而已」沐雲雁道。
三個人繼續趕路,直至天快黑的時候才到達白家府邸。
「老爺老爺……」白家大院的家僕看見白子清,就忙不迭地進去通報去了,「小少爺回來了——」
此刻,白老爺和白夫人正在大廳用餐,听見僕人通報,忙把手中的筷子擱下,迎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