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雲雁端著洗衣盆，洗衣盆里是段少爺換洗下來的衣物，她正欲去後花園的水井邊漿洗，路過陳柔兒的房間，听見里面吵翻了天。
房間里傳來陳柔兒呵斥的聲音，還夾雜著羅香秀哭泣的聲音。
沐雲雁蹙眉，放慢了腳步。
她想去幫羅香秀解圍，畢竟她也是個可憐人，可是自己這樣的身份，去了無非是惹得一身腥，毫無用處。
正猶豫著，只听「 當」一聲，門驟然開了，羅香秀被陳柔兒一腳踹出門外，她指著羅香秀的鼻子罵道︰「沒規矩的東西，叫你去漿洗衣服，就去漿洗好了，拖拖拉拉磨磨蹭蹭，這些衣服換下來幾天了？你就這麼伺候我的？是不是想要我出丑啊，滿衣櫃找不見一件兒干淨的衣服找打——」
陳柔兒說著，抬眸，瞥見站在門口的沐雲雁，譏笑道︰「怎麼？我教訓人很好玩嗎？竟然站在這里偷听下作的東西」
沐雲雁不理會她，過去將羅香秀扶起來，小聲道︰「去拿了她的衣服，我陪你一道洗，你不舒服的話，我幫你洗就是了」
「喲喲喲，好一個姐妹情深啊」陳柔兒冷哼一聲，從屋子里拿出那些剛剛換洗下來的髒衣服，狠狠丟了出去，衣服拋向空中，跌落在羅香秀的頭上。
羅香秀的眼楮紅紅腫腫的，她爬起來，蹲子，撿起那些衣服，然後進屋拿了洗衣盆，把衣服擱在里面，端著和沐雲雁一同去了後花園。
「下作的東西，不教訓你你不知道姑女乃女乃的厲害」陳柔兒對著羅香秀的背影呵斥道。
陳柔兒的動靜太大，早有看熱鬧的丫鬟媽媽听見了，小聲議論著。
「陳柔兒原本就性格跋扈，今天讓羅香秀去漿洗衣物，她竟然推月兌說自己的身子不舒服，問小姐改日再洗可好，這不是找打？」院子里的幾個媽媽小聲議論道。
「是啊，這個陳柔兒原本有個從老家帶來的丫鬟，她來到段家之後，因為得不到我們少爺的寵愛，所以脾氣越發的厲害了，那個丫鬟簽的不是死契，契約一滿就走了……」另一個媽媽插嘴道。
「怪不得這麼久了，她也沒有個丫鬟使喚，前幾日沐丫頭在她房里，才一日就打了起來……這不，段少爺剛剛買了個丫鬟，就這個羅丫頭了，也是不稱她的心意，唉……」
羅香秀跟在沐雲雁的身後，還是忍不住地哭著。
沐雲雁記得，她初進白府的時候，羅香秀是一個何等囂張的大丫鬟，如今也落得如此下場。
不知不覺後花園的水井邊到了，草地上的晨**點，染濕了她們的褲腳。因為太早，別的院里的丫鬟老媽子還沒有前來漿洗衣服，整個後花園里只有她們兩個人。
沐雲雁提了兩桶水，倒在洗衣盆里，坐在石塊兒上，開始搓著衣服，她望著一眼不發的羅香秀，道︰「香秀，你方才怎麼惹了陳小姐不高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如果你身子不舒服，這些衣服就擱在這里，我幫你洗好了」
羅香秀听了，自然是很滿意，手都未踫那井水一下。
她眼眸中含著淚，終還是沒能忍住，雨點子一般，一串一串地滾落下來，她一邊哭一邊道︰「謝謝你，雲雁，從前我待你不好，你還對我這麼好……」
「有什麼可謝的，我們都是淪落為婢的苦命人，為什麼不互相幫襯著點呢你有難處，我能幫你的，自然會幫你洗洗衣服這樣的小事兒算什麼」
「雲雁……」羅香秀緊咬嘴唇，還是將那些話說了出來，「我和白家大少爺的事情，我想你也是知道的，後來我懷了孕，白家大少女乃女乃和周姨太容不下我，個個想要除掉我……如今我月復中的孩子沒了，小月子還未出，太太就命人將我賣掉了，還是大少爺求情，才沒有將我賣進窯子里，可是大少爺，他真的讓我很寒心，他都不肯求太太讓我留下來，就這麼把我賣了我的命好苦啊……」
原來是這樣，羅香秀剛剛流產，就出來伺候人，井水那麼涼，就算是在初夏，小產的女人也是踫不得這冷水的，踫了，以後會落下病根。怪不得她推月兌著不洗衣服呢
「雲雁，我這一生就這麼毀在他們的手里了」羅香秀恨得咬牙切齒地道。
「白家大少爺，當真這麼無情麼？你月復中的孩子……是怎麼流掉的？白家大少爺不管嗎？」。沐雲雁一邊洗著衣服一邊問。
「他哪里知道，我月復中的孩子是被他的原配夫人劉秀蓮給算計而死的……」羅香秀哭著說，「她趁我熟睡之際，命人在我的房里滴了棕油，害我起夜的時候不小心踩到了棕油，滑倒在地，月復中的胎兒不保……自從我月復中的胎兒掉了之後，子燁待我也不似從前那般關切了，太太更是厭惡我到了極點，當即就讓管家把我賣了出去……」
原來是這樣
「那二少爺怎麼樣？」沐雲雁突然問。
羅香秀抬起頭，眼眸中流露出些許的悵然，她搖搖頭道︰「他和何家小姐成親了，不過他們好像並不融洽，何家小姐經常哭鬧，二少爺不喜歡她，經常在書房過夜……」
沐雲雁听到這里，心里一痛。
「我們做丫鬟的，是沒有辦法左右自己的命運的，認命吧雲雁」羅香秀搖搖頭道，「從前的時候我不信命，可是現在我信了，人這一輩子，該有的都會有，不該有的，怎麼強求都強求不來的，這都是命啊」
羅香秀的話里，多了些許的滄桑，她已經不似從前那個張揚跋扈的羅丫頭了。
「命？」沐雲雁輕笑，「我不信」
「不信？你是真的不信麼？不信的話為什麼你可以放棄自己心愛的人逃出白家？你還是信了」羅香秀道。
「……」沐雲雁拎著衣服的手停在半空中，怔了半晌。
「我以後有的苦日子熬了，這個陳小姐這麼不講理的，跟個潑婦一般」羅香秀搖搖頭說，「被她一腳踹倒在地上的時候，我就想著我真不想活了，就這麼死了一了百了了多好。
「快別說些傻話了」沐雲雁制止了她，「她只是大小姐脾氣厲害一些，你萬事順著她就是了」
羅香秀嘟著嘴，眼楮紅紅的，接著委屈道︰「如果我娘還活著，我就不會受那麼大委屈了，如果我沒有被後媽給賣掉，我就不會有如此命運了，我的命怎麼就那麼苦……」
原來羅香秀自小進入白家，是被自己的後媽給賣掉的。後媽嫌她吃飯多，鼓動她爹將她賣掉，看她長得還算周正，能賣好幾塊大洋，這樣，家里就能把她娘病的時候欠下的債還上，用剩下的錢置辦點田地，就不用受那苦日子了香秀的爹一想劃算，她娘治病欠下的錢，用她去還，也算合情合理。他總不能讓全家人背著債，過著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吧？
就這樣，羅香秀就被後媽給賣進了白家。
當初的時候，羅香秀不但不恨她爹媽，還感激他們呢因為在白家吃得好穿得好，因為她長得周正，跟在太太的身邊，算是一等丫鬟，住的地方都比其他下人的強。那時候，她脾氣也被太太慣得驕縱了些。
只是太太好像對身份地位看得很重要，自從發現她對白家少爺起了心思的那日起，太太就不再喜歡她了
最終，她也落得被賣的下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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