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處理未婚妻之前,他們先討論了下眼前的形勢。
「皇上最近納了一位貴人,是雲皇後的姐姐,柯靈。」司徒狂歌捏著一疊紙條,正慢慢的看。
「哦?」李雙林挑眉。
看完了所有的紙條,司徒狂歌抽出了幾張遞給李雙林︰「皇後才死沒多久,就納了她姐姐為貴人,不覺得奇怪麼?」
「不奇怪。」李雙林看著紙條,上面寫著趙軒最近又有新動作了,他扯了扯嘴角︰「皇上一開始就打算納柯靈,雲皇後不過是障眼法。」
頓了一下,他又道︰「而且雲皇後身體孱弱,當年就有太醫說過她活不過十六歲。」
司徒狂歌眼楮亮了一下︰「障眼法。」
李雙林點頭。
洛鶴瑯自始至終都懶洋洋的半癱在榻上,听見兩人的對話,撲哧一笑。
「柯雲早就死了。」
他這一句話,倒提醒了李雙林跟司徒狂歌,兩人本想說些什麼,洛鶴瑯卻爬了起來。
「她早就死了。」他還是那樣笑嘻嘻的說著,眼眸半眯,聲音異常的平靜清冷,說罷,他就轉身離去。
段從煙想追上去,他的表現有些不正常,讓她免不了有些擔心,才站起身,就見司徒狂歌拉住了她的手,緩緩說道︰「讓他去吧。」
李雙林嘴角噙著一絲苦笑,奈何胡子太多,擋住了他的表情。
「鶴瑯跟柯雲,本是青梅竹馬。」李雙林看著段從煙的眼︰「是我們大意了。」以為那個表面上比誰都開心快樂的人,什麼都不在意。
其實最在意的人應該是他吧,他只是不說,一直那樣笑,讓他們以為他是不痛的。但他們都錯了,他很痛,只是不願意告訴別人。
「我啊,長大了可是要娶柯雲的,其他的女人怎能入得了我的眼。」
依稀記得,洛鶴瑯在說這一句話的時候,有多向往,眼神都比平時還要閃亮亮,平時吊兒郎當的他,在說那些話的時候,表情那樣的認真,仿佛那是他這一生最大的夢想。
然而夢都是會醒的。
仰望天上的星子,猜測哪一顆是他的柯雲,心里,不是不痛,只是那個人曾經跟他說過,要試著淡忘,她已經注定要成為他生命中的過客,但她不會後悔。
不會後悔自己的決定,讓自己的姐姐頂替她的身份活著,成為那龐大計劃中的一顆棋子。
他任由她死在自己懷里,最後還親手將她火化,不留一絲痕跡在這世上。
「我會留在你心里,對不對。」最後一次,她清醒著,被他擁在懷里,臉上帶著紅暈,襯得那膚色更顯蒼白。
那是回光返照,他們都知道。
他卻不願意相信。
一年了,不知不覺就過去了一年,這一年里,他讓自己笑,讓自己淡忘,讓自己遠離京城,一次又一次,在生死線上掙扎。
他試著求死,卻總在緊要關頭看見她的臉,仰躺在自己懷里,那麼美,那麼嬌弱。
那麼,不真實。
就像一場華麗到極致的美夢。
夢里,她不曾死去,依舊淺笑著靠在他懷里,跟他說︰「我會留在你心里,對不對。」
我會留在你心里,對不對。
對。
你會留在我心里,這一生都不會離開。
多想告訴她這樣的話,多想看看她對著他笑。
但,再也不能了。
柯雲死後半年,他一次都不曾提及她的不名字,不是忘了,只是不敢。
不敢把她的名字喊出來,怕夢會醒,他告訴自己,柯雲還在京城,等著他。
他卻不願意回去。
直到那一天,听到皇上冊立柯雲為後。
李雙林跟司徒狂歌試著安慰他,他笑了笑,灌下一整壇竹葉青。
「敬皇上,敬我的柯雲,能當皇後了呢。」他笑的眼都彎成了月牙,用無比快樂的語調來夸他的柯雲。
那已經不是他的柯雲。
他知道,那是柯靈。
他的柯雲,早在半年前就已經死了。
沒有告訴那兩個好兄弟,那份計劃他也參與在內,換掉柯雲,是為了保護柯靈,讓柯雲再死一次,是為了嫁禍給趙嫣。
趙安的勢力遍布整個朝堂,皇上不能也不會讓都被他的爪牙控制,所以他找了他,向他要了柯雲。
這一步,可以說是完美無缺,沒有一個人懷疑,柯雲不是柯雲,因為她們兩姐妹,是那麼的相像。
柯雲溺斃湖中,也只是一個把戲,皇上下令徹查,封鎖了現場,柯雲的‘尸體’被悄悄處理掉,然後柯靈上位,只是個貴人。
一個貴人,對貴妃構不成威脅。
這是皇上保護柯靈的方式,最好的方式。
所以柯雲答應了,那個時候她就已經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祈求皇上放她離京,住在一個偏僻的別莊里。
在別莊里,她是他的妻子。
那段時光平靜又短暫。
只有三個月。
她做了他三個月的妻子,最後靜靜的死去。
在一個桃花盛開的日子里。
他抱著她去看桃花,滿樹的桃花芬芳妖嬈,微風拂過,飄落滿地花瓣。
她說︰「我想看一輩子。」
然後她抬起了頭︰「沒想到,這輩子這麼快就要過去了。」
捂住了她的嘴,他笑罵道︰「傻瓜。」聲音克制不住的顫抖。
然後兩人一起笑,有花瓣落在她臉上,他替她溫柔的拭去,指尖帶著她的淚。
溫熱了她冰涼的臉頰。
「我會留在你心里,對不對。」她說,嘴角帶著笑,握著他的手漸漸無力。
「不要難過,對不起。」
她的聲音慢慢遠去,他再也听不見了。
那一天,桃花都落在了他們身上,像是為他們而哭一樣。
滿身都是桃花的香氣,她卻只在他的懷里,閉著眼,臉上最後一絲紅暈褪去。他就這麼抱著她,從日出,到月亮升起。
懷里的她早就沒了氣息,眼淚,就這樣掉下來,滴落在她的臉頰。
他柔聲問她︰「你怎麼還不醒來。」
懷里的人兒靜悄悄的,再也無法回答他的問題。
輕輕拍打她的臉,用嘶啞的聲音問她︰「你怎麼還不肯醒來,你看,月娘都升起來了。」
為什麼你不肯醒來。
低頭用嘴唇廝磨著她的耳,往常只要這樣,她都會羞紅了臉,用小拳頭捶打他,巧笑倩兮的罵他︰「壞蛋。」
但這一次,她沒有罵他,甚至沒有用那小拳頭捶他。
他擁著她,瘋狂的親吻她的面頰,她冰冷的唇,用力抱緊那嬌小的身子。
明明,還是那麼柔軟,還帶著他的體溫,他的柯雲,他的妻子,只是閉著眼,無論他如何嘶吼,那雙眼,自始至終,都沒有再睜開。
他終于放聲大哭,緊緊的抱著她,淚水打濕她的發,他在她唇畔嘗到自己那苦澀的味道。
帶著絕望的悲傷,侵襲著他心里每一個角落。
心里,都是柯雲。
活著的柯雲,會笑的柯雲,對他的親吻羞紅了臉的柯雲,那樣生動的活在他心里。
也只能在他心里。
從此,他的世界里,再也沒有柯雲。
他還是會笑,會耍寶,會逗弄遇見的每一個姑娘。讓她們開心,即使被兄弟教訓也樂此不疲。
但他知道,他的心跟眼,都是柯雲,他所遇見的每一個女子,都會被他當成柯雲。
所以他努力的笑,努力的開心,因為他想讓他的柯雲知道,他活得有多好,多快樂。
放縱自己,活在不真切的夢里,每日每夜,他做著有柯雲的夢,卻又在夢里,發現那些人,都不是柯雲。
誰是柯雲,誰都不是。
他在折磨自己,他一點都不快樂,他想念那三個月,那樣寧靜美好的三個月。
怎麼那麼短暫。
爬上沈家莊最高的一棵樹,他仰望著天空,其實他很想喝酒,但他答應過柯雲,不會以酒澆愁。
那天晚上,月色跟今夜一樣,很美,又大又圓,漫天的星子都在閃爍。
洛鶴瑯靠在樹梢上,白色的衣衫在夜里分外刺眼,一如他的落寞。
在這寂靜漆黑的夜里,脆弱的不堪一擊。
李雙林回到了屋里,對著司徒狂歌搖搖頭︰「就讓他靜一靜吧。」
「他什麼都知道,我們卻沒能察覺。」司徒狂歌有些懊惱。
是洛鶴瑯掩飾的太好,那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讓他們都忽略了他眼底的孤寂。
「早該知道的。」段從煙喃喃道,一顆心酸澀的想哭,看著遠處那一抹刺眼的白,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悲傷。
是啊,早該知道的。李雙林跟司徒狂歌都忍不住這樣想。
身為好兄弟,卻不知道他的苦,還能算好兄弟麼。
兩人對望一眼,眼里都有不言而喻的懊悔。
「他是個那麼驕傲的人,又怎麼會讓我們察覺他的痛。」李雙林嘆了口氣。
捏著手里的紙條,司徒狂歌拿來一個銅盆,一張一張的,燒掉那些紙條。
銅盆里很快積了一堆灰燼,紙張燃燒得很快,司徒狂歌看著那些紙條燃燒完,這才抬起了頭︰「趙軒準備再一次發兵南疆,但是花不語極力反對,趙安已經上書準備彈劾他了。」
「棘手麼。」
「不好辦,趙安奸詐得很,我們現在還難以抓住他的把柄。」司徒狂歌搖搖頭,眉頭緊皺。
李雙林坐回椅子上,模著滿臉的大胡子︰「你覺得南宮家忽然想跟李家結姻是什麼心態。「
「找靠山吧,南宮家若不想被趙安拉攏,就得找你們這尊大佛靠著。」司徒狂歌轉向了段從煙︰「這種政治聯姻通常是穩固地位最有效的手段,李家只有雙林,所以他才成了犧牲品。」
段從煙愣住了,好一會才明白,司徒狂歌居然是在幫李雙林解釋。
他為什麼要幫他解釋這種問題,難道連他都看出自己跟李雙林之間的曖昧了麼?
段從煙囧囧的想,原來司徒狂歌也很八卦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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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章我虐的很開心(大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