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被揍了，兩個眼楮終于湊成一對，非常勻稱的分布在他臉上。
扶著額角，花不語實在是想不起，昨晚他到底是說了什麼，或者做了什麼，才讓那女人火大的又揍了自己一拳？
可惜，宿醉讓他渾然忘了自己昨天干過什麼，只剩下腦袋跟眼楮的刺痛一直在。
「將軍，你戴著頭盔不熱嗎？」。身後副將拍了拍他的肩，語帶關切的問，但眼神一點也沒有誠意，擺明了一副要看他笑話的樣子。
花不語臉色臭臭的，當然，頭盔遮擋了他大部分的臉，眾人都看不到他陰沉的臉，依然起哄似的問他。
「將軍，你真的不打算把頭盔摘了嗎？」。
「將軍，透個氣吧，別悶著了。」
「將軍……」
……
「叫叫叫叫什麼叫，我今天喜歡戴頭盔不行麼一群小兔崽子，不用干活啦？這麼閑，村長說要你們把牆加固的，還不快去」
喲，暴走了，抓狂了，大家看情況不妙，全都一哄而散了，臨走之前還不忘調侃他一句。
「將軍，要記得睡覺啊。」
笑笑笑，有什麼好笑的花不語扛著刀，怒氣沖沖的打算去找那個女人算賬，誰知一轉身，就看見如許拿著包袱站在他身後。
「呃，你要走了？」
如許冷凝著臉，一聲不吭的越過他，徑直往馬廄走去。
整個過程里，花不語只能呆呆的看著她的倩影，利落的翻身上馬，然後留一堆黃沙給他做紀念。
幸好，他帶著頭盔，擋了不少沙子。
事情一了結，這女人就忙著跑，跟過河拆橋有什麼兩樣？花不語忍不住月復誹著，帶著一肚子郁悶，花不語只能翻個白眼，出門滅沙盜去了。
…………
一睜開眼，他以為自己還在水底，但下一瞬，他便意識到，這里不是水底。
「你醒了？」是段從煙的聲音，她在一邊打坐調息。
李雙林一時間還有些恍惚，「這是哪里？」
「不知道。」她誠實回答，然後將這幾天的事情簡單的說給他听。
那天，兩人雙雙被卷入暗流，昏昏沉沉之後，李雙林因為受傷，在中途就昏死過去。段從煙這個半吊子的水鴨只好緊緊的抱著他，隨著水流順流而下。直到漂到了一個岩洞，她是用了吃女乃的力氣才把死沉的他拖到岸邊。
也是兩人福大命大，這樣折騰下來，除了李雙林背上的傷跟一肚子的水之外，兩人都無大礙。不過他的後背的傷口很深，失血過多再加上在冰冷的水中漂了太久，才上岸沒多久就開始發燒，忽冷忽熱，以及時不時的抽搐，嚇壞了段從煙。
頭一天，他傷口腫脹，並流出膿水，段從煙不得已，拿來他藏在靴子里的匕首，連消毒都沒來得及就直接將里面的箭頭挑出來，放出膿水跟凝結的淤血。岩洞里條件惡劣，段從煙給他施放了簡單的回春術之後，便背起他又向前走了一段距離。
「偶爾路過一個能看見外面的洞口，可惜那好高，我背著你又爬不上去，只好往前走咯。」段從煙帶著笑，說得很輕松，但李雙林知道，那一定很辛苦。
她一個柔弱女子，背著他這個大男人，還能走那麼遠的路，實在很了不起。
「餓了嗎？我烤了魚，不過沒鹽好難吃。」說著她皺了鼻子，顯然沒有味道的魚確實很難吃。
但是再難吃的魚還是要吃，不吃就沒有體力走出這里，當然，在這幾天里，相同的地方她已經拖著李雙林經過好幾次了。到了前天，她才認命的不再走了，找了個開闊的地方，撿了一些從上面掉落下來的枯樹枝，為兩人取暖。
李雙林一直沒說話，也沒力氣說話，事實上，他根本連動一根手指頭都沒辦法。
還是段從煙伸手把他扶起來的，「那支箭上帶著毒，幸好不是見血封喉那種，水下太冷，讓你氣血不通暢，這才保住了一命。我可是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吧你就回來的喲，你才剛醒，先別動。」讓他靠著身後的岩壁，她則將火邊一直溫著的烤魚拿來，撕成一小口一小口的喂他。
肚里有了些吃食，人也精神了許多，段從煙繼續在他身上放了一個醫療術，這次他的傷勢明顯好了許多。
「我們到這里，多久了？」
段從煙想了想，「大概五六天吧。」山洞里看不見日月，她只是估模著算了一下。
五六天？這麼長的時間，不知道營地里亂成什麼樣了。
實際上，他們忙瘋了。
開始頭三天，眾人心急如焚，但到了第四天，端木長生得出的卦象顯示這兩人已經月兌離了危險，大家才安心下來。
「但是。」他又補充了一個但是︰「繼續搜尋他們的下落，除了我們，其他人都不得透露這個消息出去，倘若有人問起，你們能裝的就裝一裝樣子，不能裝的，干脆別說話好了。」
「為什麼？」好奇寶寶沈玉璃舉手發問。
江朧月扯過她的手，對眾人點頭示意，然後就拉著她出去，慢慢解釋為什麼。
等那兩人一走，慕菲雪的臉色便難看起來。
「你懷疑他嗎？」。她側過頭問自家相公。
端木長生難得嚴肅的攢著眉，「不是懷疑，而是肯定。」
「那地方打掃的很干淨，但仔細找的話，還是能看到血跡，他們不是來抓從煙的，而是來殺她的。」關于這一點，他最為憤怒。
沒有用的棋子就要舍棄？就應該消滅掉？
不可否認，趙安就是這樣的人，他不是懷疑，而是確切的肯定這件事一定是趙安做的。
慕菲雪伸手覆在他的大掌之上，安撫他︰「不是已經能確定他們兩個沒事了嗎？現在，我要找的就是證據。」
「證據？證明什麼？」端木長生有些不解。
「證明他，叛國。」
被她的話嚇了一跳，端木長生反握住她的手質問︰「叛國是什麼意思？」
淡淡的掃了他一眼，「字面上的意思。」
「我沒有預測到那種事情。」他搖頭否定。
最近的星象是很亂，但那是因為現在處于戰亂之中，這些他早就料到了的。可叛國？不，沒有，他平常吊兒郎當的，正經事卻從不曾馬虎過。神算之名不是吹來的，他既然沒有預測到會有叛國之亂，那便是真的沒有。
既然沒有，那慕菲雪口中的叛國從何而來？
端木長生忽然一怔，繼而便想通了所有的事情。
「重建天機營是假，陷害趙安，才是真？」他一字一頓，說得極緩慢。
鏟除異己，不擇手段。這八個字，他以為只能在趙安身上看見。「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做？」
慕菲雪撇過頭，不敢看他的眼，「為了，活下去。」
「為了讓百姓活下去。」
「所以你們策動了這場戰爭嗎？就為了將趙安一族推上斷頭台」端木長生顯得很激動，握著她的手不自覺用力，弄疼了她。
深吸一口氣，她試圖讓自己語氣不難麼顫抖，「我們沒有，沒有挑起戰亂，至少，沒來得及。」說著，她低了頭，感覺到他的譴責的目光，心口泛起難以言喻的疼痛。
端木長生冷聲道︰「沒有來得及？意思是就算南疆不動，你們也會有所行動是嗎？」。
她沉默，端木長生粗魯的拉起她，「說啊，是不是，你們是不是一開始就打算這樣做？」
「先是挑起兩邊的戰事，然後利用趙安想要邀功的自大，讓他將自己的兒子推上斷頭台，接下來呢？就是誣陷他與南疆勾結，企圖謀反？好啊，好啊，這個計策還真是妙啊，一箭雙雕，既能毀了趙安，又能給南疆一個下馬威。不錯啊，慕晟那小子還挺有腦子的啊。可是那些人要怎麼辦？那些被留下來的五萬士兵的遺孤怎麼辦？死去的人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活著的人，你說啊，那些活下來的人，該怎麼辦？」
說到最後，他自己都啞了嗓，「死去的人還能夠輪回，那些被留下來的人，卻不能重來，必須帶著傷痛一直活下去。慕菲雪，你比我想象的還要殘忍。」
察覺到他松了手，慕菲雪慌了，兩手胡亂揪著他的衣袖，不讓他走。
「你說我殘忍？我認，但是，這一切都不開始，又怎麼會有結束的一天？你以為我想，我希望，我願意讓那些人去送死？不，我一點也不想看著我的子民受苦，所以我才要幫弟弟，除了趙安，平了南疆，天下才能安寧。」
「平天下就沒有更好的法子嗎？非要血流成河生靈涂炭不可？」他試圖甩開她的手，努力半天，她死拽著不撒手，不想傷了她，兩人只能僵持著。
「我不要求你理解我，但我求你，不要走，不要丟我一個人……」她沒辦法，沒辦法去面對那些血腥骯髒的真相，所以才一直不敢告訴他。
她怕，怕看見他眼底的厭惡，那讓她覺得自己是個骯髒的儈子手。
那雙比女子還要縴細柔美的手，緩緩爬上她的頸，捏住她的喉，「你知不知道，你曾是我最信任的人。」
你曾是我最信任的人。
曾，他居然用了曾這個字眼。
為什麼？不能挽回了嗎？
「我曾經，那麼信任你。」所以，他從不用自己的能力去探知她的一切，因為他一直深信，兩個人不分彼此，互相信任的另一半。
誰知，她卻對他撒了謊，一個彌天大謊，這個謊言，沉重得讓他無法再去相信她。
眼睜睜看著他走出自己的視線，外面的風冷颼颼的，她卻只能抱著雙臂，無法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