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左家人開始慶賀,高高在上的劉子光發問了︰「八百八十萬兩銀子可是要現付的哦,你們可有那麼多銀子?」
「回稟大人,只需寬限三個月時間我們就能湊出足額的銀子,到時候一錢銀子都不會少的。」
這下可惹惱了其他買家,沒有那麼多銀子還敢喊價,這左家人的膽子也忒大了些,當時廣州陳家的代表就發話了︰「要是能先拍再籌錢,那我們也能籌到銀子,別說八百八十萬兩,只要寬限六個月,一千萬兩也拿得出。」旁邊人都跟著附和,其實這只是氣話,真給他半年時間他也湊不出那麼多銀子,這樣說只是想給左家添點堵。
「這是違反拍賣規則的。你們必須當場拿出八百八十萬兩,否則拍下來也只能作廢。」劉子光嚴肅地說。
「大人,我們還有房契地契可以抵押,期望大人能寬限一段時間,如果三個月太長的話,兩個月也可以啊。」左家的代表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哀求道。同時又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戴逸,腮幫子都腫起來的戴逸哪還敢幫他說話,頭歪向一邊一言不發。
「胡鬧。」劉子光不耐煩地一揮手,立刻有兩個南廠番子過來把左家代表拖回座位,主持拍賣的戶部官員看看劉子光的眼色,清清喉嚨又開始了拍賣。
「接著剛才江南造船廠林老板的報價繼續開拍,八百萬兩,有高過他的嗎?」
一片寂靜,眾人大眼瞪小眼等著有人報價,可是終究還是沒人出頭,戲園子里響起戶部官員的喊聲︰「八百萬兩第一次,八百萬兩第二次,八百萬兩第三次,成交!」一聲錘響,本輪拍賣最大的標的居然被名不見經傳的江南造船廠用八百萬兩的天文數字買了去。
江南造船廠也必須立刻支付八百萬兩銀子,那個叫林祥的上海人絲毫也不含糊,當即拿出一個絲綢邊角料編成的蛇皮袋子,從里面掏出八捆碼的整整齊齊的日升昌銀票,全是面額一萬兩的超大面值銀票,一百張一捆,正好八百萬兩!
整個會場震驚了,沒想到區區江南造船廠竟然能拿出這麼多銀子,如此富可敵國的廠子居然沒有什麼名字,實在太令人費解了,負責監督的戶科給事中和御史們也很疑惑,但是經過在場的日升昌人員和戶部官員檢查,每一張銀票都是貨真價實的日升昌票子,千真萬確,如假包換。
眾人無話可說,只好眼睜睜的看著八捆銀票鎖進了戶部的錢箱,貼上了封條,那個叫林祥的家伙拿到了欽差大人用印的文書和常州府出具的地契,證明從現在開始,戚墅堰機器廠的廠房機器已經歸其所有了。
御史們百思不得其解,到底這個江南造船廠的幕後是誰在指使?誰又能拿出這麼多的銀子?整整一千萬兩銀子啊,幾乎佔到整個市面上流通銀子的十分之一了。
他們想破腦袋也不知道這些貨真價實的銀票都是從日升昌直接調來的,銀票這個東西靠的就是信用,如果流通起來那就是銀子,除了更加便攜以外和銀錠沒什麼不同,但是對于胡懿敏來說,這些銀票只不過是一堆印刷精美,蓋了日升昌的圖章,簽了她的名字的紙而已,純粹的價值符號,別說八百萬兩了,就是八千萬兩她也敢拿出來,可是日升昌發行銀票是靠一定數量的現銀作為儲備金的,名義上每張銀票隨時都可以兌付成銀錠子,超過儲備金範圍的增發銀票就屬于通貨膨脹了,如果這筆銀子被國庫花出去,那就勢必引起全國範圍內的金融動蕩,票號擠兌事件和其他無法預料的危機。
但是日升昌有一個好處,那就是他們控制了戶部衙門,一家票號既承擔了發行貨幣的商業銀行身份,又控制了相當于央行的戶部,自己調濟起來就方便了許多,理論上說這些銀票鎖進庫里只要不往外發,就不會造成銀票過多而貶值的危險,對于宏觀經濟的帳戶大小姐還是有些研究心得的。
還有一個不用擔心的方面就是他們確實有這個實力,胡大小姐自然不用說,劉子光本身也有巨額的身家,別忘了欽差大人曾經抄過楊波的家,九千歲的府邸,程良玨的宅子,沒收過無數上海貪官的財產,光是現銀就有三百萬兩之巨,還有大量的田產房屋。珍寶古玩,船只車馬,但是他們不想動用自己的流動資金,于是就想出來這樣一個招數來進行競買,劉子光為此付出的代價是將機器廠的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給了胡懿敏。
胡懿敏出錢,劉子光出人,代表江南造船廠出面的正是經過喬裝改扮的林笙,對于竟拍的時機他們把握的也很好,等各方面都到了精疲力竭的時候果斷出手,當對手再次爆出不可思議的天價之後又不再跟進,等大家認清對手已經沒有充足的現銀之後拍賣自然花落自家,這一切都是經過測算的,對手們能承受什麼價格,最多能拿出多少銀子,一切都在劉子光的掌握之中。
那麼多的股份不是白給的,胡懿敏掌握的戶部和劉子光掌握的工部還有長遠的合作機會,拍賣戚墅堰機器廠的所得是用在北伐上的,而這次北伐除了軍餉軍糧之外,最大的軍械采購還是要交給劉子光控制的戚墅堰機器廠,到時候工部管招標,戶部管給銀子,這個買賣沒跑,到時候資金自然就運轉過來了,說到底就是劉子光和胡懿敏鑽了朝廷的空子,空手套白狼狠狠撈了一筆,這里面涉及的門道太多,那些只知道讀八股的御史們想破頭也不會明白的。
反倒是老奸巨猾的戴逸覺察出某種不對勁,他敏銳的意識到這個來自上海的林祥很可能和欽差大人有些瓜葛,要知道前段時間劉子光可是在上海大出風頭,當了幾天上海道代總督的,私下買幾個廠子,收羅幾個人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一件事。
不管怎麼說,機器廠能拍到八百萬兩的高價是很令人滿意的,給事中們挑不出什麼毛病,紛紛向劉子光道賀,戴逸打定主意要派東廠番子去秘密調查此事,表面卻不動聲色,恭恭敬敬的向劉子光祝賀拍賣獲得成功,御史們也象沒搶到熱屎的狗一樣沮喪,心不在焉的給劉子光說了兩句好听的。
劉子光也很滿意今天的拍賣工作,表示晚上設宴慶賀,明天繼續拍賣高端技術和工人技師。
當晚南大街熱鬧非凡,欽差大人宴請各路官員,那些拍到自己滿意東西的商人們也各自找了酒店慶賀,幾家歡樂幾家愁,沒有拍到東西的買家們悶悶不樂,把目標轉向了明天的技術拍賣上。成功買下機器廠的林祥並沒有去喝酒慶祝,而是在保鏢的護衛下直接去了廠子,觀看自己新擁有的財產。
當他們離開客棧的時候,幾個詭異的影子悄悄跟在了後面,雖然經過喬裝改扮,可是白面無須的面容和腳下的官靴卻出賣了他們東廠番子的身份,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些番子的後面,又跟著幾個身手更加利索的黑衣漢子,為首一人說道︰「老大有令,凡是敢給咱們添亂的一律干掉,不留活口。」
「好,老子早就看這幫閹狗不順眼了,在京城沒機會收拾他們,現在可好了,老大給咱們撐腰,還怕他個球。」另一人接口說道。
「廢話少說,干淨麻利的做事,全都丟進運河喂魚,不能留下一點線索。」
「大哥您就瞧好吧,咱們干這個最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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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拍賣會繼續進行,看著下面愁眉苦臉,心不在焉的戴逸,劉子光心中暗道︰你小子居然敢查我,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等你回京城以後咱們再算總賬。
最先進行的拍賣是劉子光臨時突發奇想弄出來的一個項目,戚墅堰機器廠的各項應收賬款,別看老戚家已經遠遁海外,但是帳沒爛,這筆還沒收回的錢也算是機器廠的一項資產,只不過想討回來要費些周折,沒有相當金剛鑽,不攬瓷器活,最終這項數額不小的標的被常州府的顧大爺拍的,而且根本沒有人和他搶,誰都知道顧大爺是江南黑道的瓢把子,劉子光的門徒,常州府的一霸,他來干這個討債的買賣那是再合適不過了。
然後進行的是此次拍賣的壓軸戲,機器廠的高端技術資料,這里面包括了先進的焊接技術和高溫高壓多脹回流蒸汽機的制造圖紙,焊接技術是一項極其神奇的新型科技,可以利用高溫將兩種金屬牢固在沾在一起,有了這項技術就可以輕松造諸如海船這樣大型的產品;蒸汽機這種東西的效率就在于蒸汽的溫度,溫度越高效率越高,一般廠家生產的蒸汽機只能達到二百五十度的溫度,但是戚墅堰機器廠的蒸汽機就能達到三百五十度,僅這一點就能節約大量燃料,提供更強大的動力。窺測這兩項技術的大有人在,除了本國人之外,高麗倭國甚至旅宋人西洋人都很想得到這兩項技術。
拍賣剛剛開始,忽然一個侍衛悄悄走過來在劉子光耳邊說了一句話,劉子光的臉色稍微變了一下,隨即恢復正常,平靜地說︰「今天的拍賣暫停,大家等候通知吧。」說完不理會下面的人群,匆匆離開了戲園子。
剛才侍衛前來報告,小姐被人綁架了,小姐指的是劉小貓,這位身份不清不楚的大姑娘一直跟在劉子光身邊,說丫鬟不是丫鬟,說小妾不是小妾,說是大人的妹妹吧,長得又不像,只好含含糊糊的稱她為小姐,這位所謂的小姐天天上樹爬牆,逮鳥捕魚,夜不歸宿,整個一個活祖宗,丫環衛士們對她都很頭疼,唯獨韓雪兒能和劉小貓處到一起去,韓雪兒是山東農村人出身,不像一般女孩子那樣嬌貴,幫劉小貓掏個鳥窩,逮個活魚什麼的配合得相當默契,所以這次綁架連她也跟著一起消失了。
綁匪用的是古老的飛刀傳書方式通知的劉子光府上,一張歪歪扭扭寫著幾行字的黃表紙被人用拴著紅纓子的飛刀釘在了欽差行轅的大門上,南大街人流巨大,守門的侍衛追過去根本找不到擲飛刀的人,那張黃表紙上寫的是︰「想要活的劉小姐,拿技術和圖紙來換。」
府里被稱為劉小姐的只有劉小貓一個,這個時間她已經是在外面野夠了回來正睡大頭覺呢,可是當侍衛丫環們跑去看得時候,卻發現已經不見了她的蹤影,隨身丫環韓雪兒也不見了,閨房里還摔碎了一盞琉璃電燈,灑了幾點鮮血。于是侍衛趕忙通知了劉子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