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文佩穿了一身素白的勁裝,畢竟人家現在名義上還是個望門寡,不能穿紅戴綠,不過她的精氣神可一點不像守寡的婦道,兩只眼楮炯炯有神,板帶將小蠻腰殺得細細的,腳蹬快靴,背插寶劍,領著十幾個短打漢子去敲那戶人家的大宅門。
代文佩施行的是先禮後兵的戰術,隨身只帶了十幾個隨從,暗地里卻預備了三百多名好手,分布在四周,等里面談崩了就沖出來玩硬的,這些人由各幫派挑選出來的掌門弟子和斧頭幫的紅棍組成,戰斗力相當強悍,官府那邊也打點過了,李指揮使斷不會派兵來鎮壓,由著他們鬧就是了。
代女俠領著一群人朝宅門走去,這麼一群練家子並排走在一起,氣勢還是很嚇人的,靠在巷口頭曬太陽的幾個乞丐敏銳的感覺到不安,收拾了自己的討飯碗和打狗棍,灰溜溜的閃了,好漢們知道這是丐幫的兄弟在回避,自然不會和他們為難。
代文佩一行人來到宅門外,隨行上前將碩大的銅門環磕了兩下,不一會兒門就開了,露出一張面無表情的臉,代文佩抱拳道︰「在下天地會代文佩,特來府上拜訪。」
那人無動于衷,順手就把門關上了,好漢們大怒,抄起家伙就要破門而入,卻被代文佩攔住︰「且慢,等等看。」
果不其然,片刻之後門就開了,還是那個面無表情的人出來說道︰「代當家里面請,各位好漢里面請。」
園子里很是敞亮,一些長隨打扮的人看似漫不經心地站在各處,其實明眼人一眼就能發現他們的站位非常講究,已經將所有優勢位置佔據,萬一動起手來,雖然人少點但絕不落下風,而且這些人眼中精光四射,強者的氣息壓都壓不住,分明都是些內外兼修的超級好手,修為不知道比天地會這些把式強出多少呢,可是既然已經進來了,就決不能露怯,代文佩微笑一下就要往里走。
「且慢,見主人之前,必須卸下武器。」那個面無表情的管家說道。
「不要欺人太甚!」代文佩身後一名大漢當場就要暴跳,代文佩一擺手︰「客隨主便。」說著將背上的寶劍取下,又將腰間掛的暗器囊取下,放在桌子上,好漢們也恨恨地將兵器摘下,隨著代文佩慢慢往里走。
到了二門那些人又要求好漢們留下,只允許代文佩一個人進去,代女俠藝高人膽大,依然答應了他們,此時她已經發覺這幫人不像是中原人士,看相貌听口音有點西域的感覺,在心中已經將他們視作了西夏探子,因為只有西夏人和劉子光有仇,才有動機綁架他的家人,一個人見就一個人見,只要看見了目標再動手也不遲,雖說寶劍和暗器囊已經放下了,但是板帶里依然裝著腰帶軟劍,靴筒里放著微型火銃,袖管里藏著飛針,千手觀音的名頭不是白給的,光是身上這些零零碎碎的小東西就夠這些人喝一壺的。
進得廳堂,只見堂上坐著兩位女子,正是曾橙和彭靜薇,幾天不見兩人都清瘦了許多,旁邊一位老和尚正襟危坐,氣度不凡,看樣子是綁架者的主謀。
代文佩開門見山道︰「這位師父,天地會代文佩有禮了,這兩位女子乃是在下的親戚,請師父行個方便,讓我帶她們回去。」
老和尚正是執政喇嘛索南嘉措,此時他的精神已經不如幾天前那麼好了,听了代文佩的話後他勉力一笑,道︰「這里的主人不是老衲,而是您的親戚。」說著一指曾橙和彭靜薇「吐蕃佛國的聖母和聖姑。」
來之前代文佩做了不下幾百種準備,可是萬沒料到是這個局面,饒是她見多識廣也不免暗暗吃驚,一雙驚詫的眼楮探詢的望向兩人,曾橙和彭靜薇兩人都點頭。
「代女俠,他們確實沒有惡意,這些天來索南嘉措大師一直在幫我兒子驅除體內的毒素,只是中毒甚深,只靠大師一人難以全部驅除,恐怕還得送到吐蕃請高僧們一同發功才行。」曾橙很憂慮的說道,兒子的痴傻是她心中永遠的痛,這些天來一直看著玀玀驅毒,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香,不瘦才怪。
代文佩道︰「這麼說,夫人要帶著少公爺去吐蕃?是不是先通知國公爺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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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橙道︰「通知總是要通知的,但不管怎麼樣,我兒子的病一定要治好。」
代文佩腦子里一團糨糊,她搞不懂為什麼佛國里面還會有聖母,聖姑,莫不是這些花和尚給曾橙彭靜薇下了什麼迷藥不成,她手按住腰間的軟劍,隨時準備暴起殺人,嘴上卻還是客客氣氣︰「夫人,您做了佛國的聖母,那國公爺怎麼辦?」
曾橙莞爾一笑,知道代文佩想多了,她從容說道︰「我兒子現在是金輪法王轉世,吐蕃佛國的王,我是他的生母,自然就是所謂的聖母了,我兒子金枝玉葉,尊貴無比,剛滿月就被封為淡馬錫國王,一等侯爵,這些可並沒有隨著他父親的國公稱號一起被奪,但是這些名號又有什麼意思呢,他不過是個傻孩子而已,哪怕長到二十歲,三十歲,還是一歲時候的智力水平,既然長老們能幫他把腦子里的毒排出來,就是答應人家去吐蕃做法王也是應該的。」
這下代文佩算是全明白了,原來還有這麼回事啊,劉子光曾經說過凡事讓她隨機應變,按照目前的形式來說,江南地界並不太平,讓曾橙母子前往相對安全的吐蕃也未嘗不是好事,只是這吐蕃國好像是在西域哦,從上海出發,途徑的都是朝廷統轄之地,恐怕很不安全,當下她就把這個疑問提了出來,索南嘉措大喇嘛微微一笑道︰「這個我們早有準備……」
話還沒說完,外面跑進來一個喇嘛,倉皇用吐蕃語說了些什麼,索南嘉措臉色一變,道︰「官兵找上門來了,大家快從後門走!」
眾人大驚,彭靜薇更是用懷疑的眼神看著代文佩,意思是說怎麼你前腳來,官兵後腳就到了,代文佩百口莫辯,只能說︰「你們先走,我殿後!」
此時院子里已經打成了一團,數百名錦衣衛和天地會的好漢們以及吐蕃武僧混戰在一起,刀光閃現,血肉橫飛,院子里人太多,閃轉騰挪施展不開,就是不停地砍啊砍的,而官兵還在源源不斷地從圍牆上、大門外攻進來,看這個勢頭,不知道調集了多少人馬呢,而天地會埋伏在附近的三百好漢,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穿著赭紅袈裟袒露右臂的喇嘛們和穿十三太保勁裝的天地會好漢們並肩作戰,漸漸佔據了優勢,而代文佩的加入更扭轉了局面,錦衣衛們變後隊為前隊,且站且退,撤出了院子,強悍的喇嘛們叉著腰哈哈大笑,可是沒等他們笑完,院牆上便出現了一排迅雷銃,隨著一聲「射擊」的口令,無情的鉛彈穿透了這些喇嘛和好漢們的身體,任他們將手中的武器舞的潑風一般也無濟于事,幾位天地會好漢飛身擋在代文佩前面,一邊用身體擋著子彈,一邊對她吼道︰「總舵主快走!保護少公爺要緊!」
眼看著好兄弟們一個個慘死眼前,代文佩眼中含淚,但她知道現在不是意義用事的時候,硬拼只能無謂的犧牲,所以只是狠狠的一跺腳,轉身就走,向著後院沖去。
後院鄰著黃浦江,每天都有數十艘斧頭幫的舢板在這里巡游,看見出事應該立刻趕過來才是,可是當代文佩奔到後門的時候,只看見江上停著幾艘淞滬水師的鐵甲炮船,整個江面上一艘不相干的船只都沒有,為了抓捕劉子光的家眷,朝廷甚至將繁忙的黃浦江水道給截停了。
鐵甲炮船雖然厲害,但投鼠忌器,並不敢朝人群開火,依然是一群持刀拿槍的錦衣衛圍著曾橙等人,曾橙懷抱著劉玀玀,被眾人護在當中,索南嘉措老喇嘛以一當十,拼死護衛法王,可是這些天來他為法王陛下驅毒耗費了太多的真氣,內力已經大不如從前了,況且這些錦衣衛都是從京城調來的好手,武功甚是高強,兩邊戰成一團不分勝負。
戴逸站在炮船的船頭,如同獵人看獵物一般看著岸上的情形,為了今天這個計劃他已經籌措了好久,動用了無數力量,吐蕃人宅子前監視的乞丐里面就有欽密司的探子,斧頭幫里面更是早就安插了欽密司的人,這些探子是老東廠出身,經驗相當豐富,對付天地會斧頭幫這樣的組織輕而易舉,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戴逸的掌握之中,不是不敢動手,只是想等到人湊齊了才一網打盡,今天就是最合適的機會。
上海道的政局不穩,朝廷是知道的,所以給了戴逸一道密旨,讓他見機行事,戴逸先威逼利誘拉攏了馬士英,在總督衙門設下了鴻門宴,當場斬殺上海衛都指揮使李鵬,淞滬水師提督江某,將軍權盡收手中,這才調動軍隊展開行動,意圖將劉子光的家眷並一干叛賊一網打盡。
上海盡在我手。這是戴逸現在最想說的一句話,當初在青島受到的種種屈辱涌上心頭,他不禁冷笑起來,劉子光啊劉子光,你做夢也想不到家眷會落到咱家手里吧。
上海是國際性大都市,大港口,百姓僑民何止百萬,忽然在黃浦江畔的鬧市區展開混戰,老百姓們當然驚恐萬分,紛紛奔逃躲避,可是卻有年輕人,听到火銃的鳴放一點也不害怕,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道︰
「是迅雷銃,朝廷動用此利器,看來是找到了少公爺了。」
「沒錯,趕快集合弟兄們殺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