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宛連頭也不抬,漠然道︰「犯婦不認得大人。
魏良卿哈哈大笑,說不出的爽朗︰「董大家自然不記得,那時候我剛來京城,還沒出人頭地,那天我花了二百兩銀子就听了你一首曲子,還是和七個人一起听的,不過有幸得見了芳容,哎呀我的媽呀,你知道我咋想的麼?這麼俊的小娘子,要是能模一下,少活十年都願意,要是能摟著困一覺,當場死了都值!」
董小宛露出厭惡的神情,冷聲道︰「大人不是來審案的麼,要是為了和犯婦說這些混話,還是趁早把我押回去吧。」
魏良卿呵呵一笑︰「不忙嘛,且听本官把話講完,那天本官鬼迷了心竅,竟然想上前模你一把,被你們園子的打手當場就揪出去了,說我也不撒泡尿瞧瞧自己什麼身份,竟敢模秦淮頭牌董大家,我呸!什麼大家,不過是個人盡可夫的娼妓罷了,從那天去,老子就下定決心這輩子一定要日到你!哈哈,今日終于得償所願了!」
魏良卿的自稱從本官變成我,又從我變成老子,語言也是粗俗不堪,彰顯了他暴發戶潑皮無賴的本性,這會他快意恩仇爽的很呢,卻沒注意到董小宛根本不為所動,等他笑完,董小宛依然是冷冷地回道︰「大人說完了沒有,說完了就請把犯婦送回去吧。」
「呵呵,美人不耐煩了,美人就是美人,淪落到如此地步還是冷傲依舊啊,嘖嘖,老子喜歡!好了,現在咱們說點正事吧。」
魏良卿大馬金刀的坐到了太師椅上,拿過茶杯喝了一口潤潤嗓子,道︰「董小宛,你乃反賊劉子光的家眷,按律應當充入教坊司,不過呢,本官可以網開一面,給你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那就是給本官當小妾,怎麼樣,堂堂錦衣衛指揮使的妾室,不算埋沒你吧?只要跟了我,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銀綾羅綢緞任你享用。董大家,考慮一下吧。」
董小宛道︰「不用了,犯婦生是劉家的人,死是劉家的鬼,攀不起大人的高枝。」
魏良卿大怒,一拍旁邊的茶幾,把茶水都震出來不少,他沒想到自己好心好意提出來挽救董小宛的建議居然被一口回絕,惱怒地咆哮道︰「不識抬舉!你個臭婊子高傲的什麼!不就是個從良的婊子麼,好!你想繼續當婊子就成全你,把你打入教坊司,找七八十個粗漢來輪著來睡你,堂堂前國公的夫人讓千人騎,萬人壓,看你的臉往哪里放!」
董小宛的臉色變得更加慘白了,身子一晃,搖搖欲墜,魏良卿知道自己的恐嚇起了作用,撇嘴一笑,拿起茶杯又飲了一口,吧唧吧唧嘴,把茶葉吐掉道︰「這樣就不好了,我也舍不得,何苦呢,讓千萬人睡不如讓我一個人睡了,還管你吃管你喝的,有啥不好。」
董小宛一雙帶著銬子的手暗暗模了模自己的小月復,心中悲憤萬分,暗道孩子對不起了,不能等你出世了,為了你媽的清白,你爹的名譽,只好犧牲你的小生命了,不過媽媽會陪你一起去的。
見董小宛若有所思,魏良卿還以為她被自己說動心了,嘻嘻笑道︰「董大家若是有意,今晚就陪本官歇了吧,你看,床都預備好了,軟呼呼的,還有繡鴛鴦的被子呢,你還別說,小的們辦事還真靠譜,怎麼樣,董大家同意了吧。」
董小宛咬著嘴唇不說話,魏良卿道︰「美人不好意思了,沒事,就當是今天咱倆洞房,你看這麼多彩燈,就是咱倆的洞房花燭啊,那什麼,你要是不說話就當是默許了哦,來,我幫你把銬子打開,這玩意沉,帶著上床大煞風景。」
魏良卿模出一把小鑰匙過來幫董小宛打開手銬,然後想伸手把她攙扶起來,沒想到突然小月復一冷,低頭一看,一把利刃沒入月復中,刀是三稜刀,扎人最為凶狠,拿針線縫都縫不上,血是忽忽地往外流啊,這賤人什麼時候暗藏了如此凶器,小的們怎麼沒查出來?魏良卿腦子中迅速閃過這些疑問,強忍著疼痛,一個餓虎撲食向董小宛撲去,正好撞翻了後面兩盞彩燈,燈油翻在地毯上,頓時騰起一團烈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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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水了!走水了!」錦衣衛衙門里一陣鑼響,可是救火的壓水車卻被一堆雜物擋住,一時半會從庫房里拖不出來,院子里常年存水的幾口大銅缸不知道為何也全空了,等番子們從別處找來水,火勢已經達到不可控制的程度,幸虧這座小樓相對獨立,沒有蔓延到其他建築,大火熄滅後,人們從廢墟中找出兩具燒成斗拳狀的尸體,經仵作檢驗,一具是錦衣衛指揮使魏良卿,另一具則是劉子光的妾室,秦淮有名的大牌董小宛,而且女尸已經有三個月的身孕了。
茲事體大,許三皮立刻上報魏忠賢,魏忠賢聞報大驚,趕緊下令封鎖消息,欽密司接手此案,因為他覺得事情太過巧合,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居然在自己的養子審問董小宛的時候出事,還是在戒備森嚴的錦衣衛大院里,這里面若是沒有貓膩才怪。
昔日秦淮河響當當的花魁娘子,後來又在軍前成親,嫁入豪門的董小宛竟然死了,而且死的那麼慘烈,如此美貌如花的小娘子被燒成黑炭一般,更為淒慘的是月復中還有三個月大的胎兒,盡管官府極力封鎖消息,這件事還是迅速在坊間傳開了,所引起的風暴甚至比當初劉子光謀反那件事還要大。
董小宛是無數讀書人的夢中情人,無數青樓女子的偶像,她的死又如此淒慘,一尸兩命啊,對人們的心理震撼實在是太大了,一時間秦淮兩岸所有的娛樂場所全部不約而同的關門歇業,以此來表達對董大家的哀思,至于上街鬧事就免了,因為現在不比以往那麼寬松了,凡是聚眾鬧事的一概以謀反論處,當場格殺,你還沒地方說理去。
魏忠賢听說消息走漏以後,又下令大力查辦傳播謠言者,但傳言還是越來越多,甚至有更加清晰的內幕版本流出,說是魏良卿逼奸董小宛,後者**而死,變成厲鬼又索了魏良卿的命,反正是說什麼的都有,矛頭一律對準魏良卿。
京郊一家小酒館內,兩個農民打扮的人正在喝酒,一人道︰「真倒霉,怎麼就攤上我了呢,一尸兩命啊,這下損失大了。」
另一人說道︰「唉,年成不好,自認倒霉吧,不說了不說了,喝酒。」
剛端起酒杯來,桌子旁就站了一個人,拍拍桌子道︰「別喝了,跟老子到衙門走一趟。」
兩個酒客抬頭一看,是一名身穿便裝的漢子,腳下一雙皂靴,腰間掛著錦衣衛的牌子,分明是個便衣探子,他倆暗道不好,趕緊爭辯︰「官爺,我們沒說什麼啊。」
「還沒說,一尸兩命都出來了,少在官爺面前抖機靈。」
「我們說的是他家的母牛,下崽時死了,一尸兩命是這麼回事。」兩人急火火的辯解。
「少羅嗦!再多嘴就辦你個聚眾鬧事,當場處斬,走!」錦衣衛一抖鎖鏈,將兩個可憐的酒客抓走了,剩下的人一個個噤若寒蟬,啥也不敢說了。
「老板,算賬。」角落里站起一個大個子的客人,丟下一塊碎銀子,將頭上的斗笠壓了壓,走出了酒館,午後的陽光照在他臉上,隱約能看見額角的金印,他回頭望了望巍峨的南京城牆,嘆一口氣,跳上了路邊的騾車。
趕車的人甩了個響鞭,騾車在空蕩蕩的大路上走了起來,最近不知道怎麼,經濟也跟著蕭條了起來,往日車馬喧囂的大路如今空空如也,在木質車輪壓著土路單調的聲音中,趕車人低聲道︰「鐘將軍,路線是這樣的,小的送您到鎮江,然後轉車去寧波,從寧波乘船出海,現在上海查得嚴,片帆不許下海,只好改道寧波了。」
從事變那天起就被逮捕的鐘壽勇,一直在天牢里關了幾個月,前天才在吃飯的時候收到一個內藏炸藥的饅頭,這才炸開牢籠逃出生天,聯系到了以前南廠時候的嫡系部下,又輾轉找到天地會的人,安排了一條途徑前往海外投奔大帥。
听了車夫的話,鐘壽勇沒有說話,只是默默點了點頭,那車夫的身份不低,是天地會的一名高層干部,他頓了頓又說︰「董夫人的事情,我們知道的太晚了,等召集好弟兄們準備動手,已經遲了,總舵主啥時候才能領著弟兄們殺回來報仇雪恨啊,這段日子過的真是憋屈,唉,不說了,駕!」
騾車飛奔起來,將綺麗的落日甩到後面,鐘壽勇坐在車上,一雙大手青筋展現,已經深深陷入木質的欄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