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安家的人?徐桂花打起了擺子,想起當年丈夫死後,安家的人來取骨灰,說什麼都不準他們夫妻死後合葬。安家人是恨死了她。也因于此,徐雲松烙下了氣郁的病根,最終導致年前去世。
村長傅民義對她的反應似有所料,拉開抽屜取出封信,說︰「桂花。這是我和村內幾個長輩阿叔阿公,替你和你女兒外孫女謀算著。最後將你們祖孫三人最近的情況,寫了封信告知安家的長輩。幸好,安太公是個知情達理的人,听說了你們的困境後回了封信給我們,說是讓你們回安家,安家會給你們安排好房子等一切,讓你們祖孫三人生活無憂。畢竟知雅是你第二個女兒,姓的是安不是徐,是安家的子孫。」
听傅民義說話時,安知雅一直冷冷地打量四周。所有人在對上她的眼楮時,先低下了頭。看來,今天無論如何,大彎村是容不下她們三人了。倒也好,這種自私自利的村里人她們要來做什麼。以前,徐雲松未死之前,不知救活了村里多少條性命,徐雲松臨死之前,也不見有幾個來徐家探望感恩圖報的。
徐桂花听到安家要給她們房子住,惶惶地站起來準備接信。
安知雅伸出一只手,攔在母親面前。
村長傅民義眉頭微起雲蹙,心里暗道︰這丫頭真是不知好歹。要不是她始終攔著,徐桂花有可能將房子讓出給弟弟了,哪會再生出這麼多事來。
想是這麼想,傅民義淡淡一笑︰「知雅,有什麼話,等散會大家吃上飯後再說吧。」
「那可不行。」安知雅也是淡淡一笑,「大家都瞅著我們離開後這房子和人口分紅的事情,不說清楚,大家能吃得下這口安穩飯嗎?」
這丫頭,說話真是愈來愈沒有分寸了。若是在以前,肯定得被老人扇上幾巴掌,或是拉到宗廟里去批斗,只能說這丫頭好在生長在了新時代。傅民義看在那上頭派到這村里來的大學生村官面子上,不好發性子,僅眉頭皺著︰「按你這麼說,認為這房子你們離開後,也得空著。」
「這是肯定的,因為這房子是我外公留給彎彎的。這事兒,不僅我和我媽知道,于三叔劉二公那天也听得清清楚楚的。兩位爺爺,我知雅說的可是假話?」安知雅說著,往角落里坐的兩位近百歲的老人望過去。
兩位老人迫于安知雅的當面質問,卻不想得罪村長村委,只得虛應了聲︰「那天徐老頭是這麼說的。」
安知雅得到答復,接著道︰「既然徐家的房子還在大彎村,有什麼理由我們三人離開村後吊銷我們在村里的分紅?」
關系不少人利益,這話自然惹起了不少人反抗。林三嬸又是第一個蹦了出來︰「安知雅,你別太過分了!貪錢也不像是你這種人。你們三人都離開村子了,都沒有為村里出一份力了,還想分紅,妄想!」
徐桂花見著四周的人奮起圍攻,懦弱地拉拉女兒的袖子,想著不需為這幾個錢,不如算了。可安知雅不這麼想,今天他們有本事不顧她們三人上老下小趕她們出去,她偏要撕破這些人骯髒的嘴臉,讓他們一輩子良心不好過,妄想得逞。
按下母親的手,安知雅冷冷靜靜的聲音對著那叫得最凶的幾個人︰「敢問各位,你們是為村里出了什麼力才獲得分紅的?村里賣地分紅這事,全村的人都知道,拿分紅只關乎是不是村里的人口,剛出生的孩子都能拿到分紅。還是,林三嬸,你兩個小孩子是給村里拉牛耕地了才拿到村里的分紅?」
安知雅這話說的是事實,那些叫鬧的人個個怒脹肚子氣,尤其林三嬸的臉漲得最紅。
傅民義「砰砰」拍打桌子︰「鬧什麼?!這里是村委會。有事好好說,不許打架,不許鬧事!」
「知雅。」見村里的人鬧到了這個份上,村中最老的老人六叔公咳吐一口痰後,淡淡地開了口。
眾人見是六叔公出來說話,屋里瞬間寂靜了下來。
「知雅,如果你信得過六叔公,讓你六叔公來替你做這個主,好不好?」
安知雅與村里這位最德高望重的老人對上眼楮的剎那,眉尖些蹙,唇一抿,不吱聲。
六叔公在她垂低的眉角,讀到了一股 勁與一抹知時而忍,與他所知的徐雲松一模一樣。他心中不免一嘆︰這些鼠目寸光的村里人,包括村長,都不知道這丫頭出去了,才真正叫做前途一片光明無限。到時候,村里人要是倒過來哀求這丫頭回村,肯定有的後悔藥吃了。
磕了磕煙斗,六叔公道︰「一是,知雅,你若讓你外公留下的房子常年空著,沒有人氣,沒人修葺,絕對不是個辦法。我看不如這樣,在你們回來之前,算是村里暫借你們家的房子,給平常村里的老人們玩樂時用。村委組織人,幫你們定時修葺房子,看守屋子,不讓徐朝貴帶人來搗亂。至于這修葺看守屋子的費用,在村里給你們三人的分紅里面抵掉。」
安知雅的貝齒在下唇里稍咬。徐桂花忙拉住女兒,向老人家鞠躬答謝︰「謝謝六叔公。六叔公這樣安排,我們都可以安心了。」
「等等。我這話還沒有說完。」六叔公抬起手,說什麼都不能讓這丫頭出去後對他有怨氣,「知雅。我知道你和你媽不會圖村里的分紅。因為你和你媽都是徐雲松那個清廉的性子。況且,如果你們進了城里飛黃騰達了,根本不會想回村里了,哪會繼續想著這年老失修的老屋和這一點分紅呢。但是,我們也得為你們母女三人留條後路。如果你們進了城,安家並沒有履行對我們和你們的諾言,讓你們受苦受累無家可歸。你們回大彎村里來,我和村委都來給你們做主。這房子歸還給你們,分紅照付。」
安知雅其實對這個安排根本不滿意,因為村里擺明著同仇敵愾非要吞掉她們徐家的財產,但知道六叔公盡了最大的努力來緩和她們家與村里人的矛盾。鬧下去無非兩敗俱傷,何嘗不各退一步海闊天空。在老人的眼里,安知雅能讀到的是︰丫頭,如果你真有本事,出去了闖一番天地出來,回來揚眉吐氣,不是更能氣死這幫人嗎?
說到底,村里人嫌棄她們三人,無非是嫌棄她們沒錢沒沒勢沒男人可以撐腰,所以盡可欺負。
散會後,六叔公向安知雅招招手。安知雅僅憑剛才他在會上說的那番話,對老人家十分敬重,低頭走了過去。
「知雅。」六叔公壓低著嗓音教誨道,「村里人現在都喜歡上衛生所看病了。但六叔公知道,你外公流傳下來的那門手藝,才真正叫做金錢買不到的。六叔公本人一向不喜歡打針吃藥片。還是你外公的金針草藥最靈驗。你去到城里就知道了,千萬不可把這門手藝丟了。听說很多外國人專程上我們國內,非要找赤腳醫生看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