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心？當心什麼？李芸慢半拍的回頭。
眼里，一輛公共汽車的車頭正在放大，它碾過欄桿，輪胎被斷柱戳爆，發出巨大的爆破響聲，車體由此歪向一邊，瘋狂的向自己沖過來。
已經全然意識到了危險，可大腦就是一片空白，身體更是反應不過來。突然就想到了靈魂粉塵提示的那個奇形古字，閉眼，又張開眼，李芸已經看到了車頭上印的大字，它就在自己眼前︰更快，更舒適，更安全，更方便。歡迎乘坐201路空調公交車。
撞過來了呢，是哪個公路殺手開的車？李芸很驚奇自己居然還有閑暇去想這個。
然後她听到一種不明的聲音在尖聲嘶叫，周圍更有許多人都在同一時間尖叫︰「逃啊！」
吵死了！李芸想，我該怎麼逃？
接下來的李芸已經听不清了，模糊的背景音里，屬于陽毅的聲音在嘶吼︰「該死的，抓住我的手！」
李芸想去抓的，但一瞬間，她看到陽毅背上伸出巨大的由黑霧組成的翅膀，遮天蔽日的伸開在陽毅背上！
所以，她縮回了手，閉上眼楮，本能的用輕微卻清晰的聲音輕輕道︰「我逃不了了。光光，我愛你！」
下一刻，李芸覺得自己像是被一柄巨大的錘子敲擊了一下，整個人突然就變輕了，連全世界都變輕了，自己不受重力約束，正輕飄飄的在天上飛。
這種感覺居然詭異的讓人覺得很舒服。李芸半睜開眼簾里，看到了漫天紅霧，所有的事物都在打著旋兒，像透過喝醉了的眼看事物。這所有的一切，全都定格到陽毅驚恐的臉上。在他身後，有一對羽翼怒伸而開，幾乎佔滿了李芸的視線，有著和天使之翼一模一樣的形狀，但卻不是潔白如雲，而是漆黑如墨！而就在她摔落地面就將要閉上眼的那一刻，她又看到陽毅身後居然又伸展開了一對羽翼，這一對當真是潔白無暇，連最白的顏料都沒有它潔白，不僅沒有半點瑕疵，更是閃亮著一種聖潔的光！
李芸震驚的睜大了眼，想說什麼，嘴里吹出來卻全是一串血色的泡沫，便用最後一絲力氣伸出了右手，叉開五指。
再然後，就是黑暗來臨！
「李小姐！」陽毅嘶聲大叫，還試圖去抓住她。季連雲隨後沖到，一把抓住陽毅從車邊拖了回來。
「放開我！」陽毅大聲厲吼。
季連雲死死抱住他，同樣也在大吼︰「去你媽的！會死你知不知道！」
掙扎與施救間，兩人疊在一起往後摔倒，陽毅躺在季連雲身上，看到李芸先是結結實實撞在車上，隨後被拋飛而起，像個破布女圭女圭那般落到上，抽搐了兩下就不再動彈。
再就在李芸與車撞到一起的那一剎那，全身鮮血噴濺，血就像在是那一瞬間從身體里被全擠了出來，噴了陽毅和季連雲一頭一身。如果沒有季連雲拼死的那一抱，陽毅就會跟現在的李芸一樣。待到一切都變成了無法避免的事實，陽毅的叫聲忽地就被掐斷，透過血霧看到李芸四肢扭曲著飛起，又落下。落地之後全身骨骼盡碎，那具身體已經不再叫做人形。唯有右手還相當完整，正努力叉開手指，一共五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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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詢室里，中年的肥警察扔了一包紙巾給陽毅，歉意的道︰「擦擦臉，還有血跡。不好意思，在這里做筆錄確實不好。你是試圖救人，理應該是英雄。但最近不知道怎麼了，崎江市的犯罪率節節爽升，我的座位被人佔著，只好委屈你一下。」
陽毅機械的點頭，抽出紙巾擦著臉上干涸的血。後來的事情，他的記憶有點混亂，模糊記得救護車與警車的尖鳴此起彼落，紅燈、藍燈閃成一片，剌激得他眼花繚亂的搞不清狀況。自己身邊站著是季連雲，也和自己一般止不住全身發抖，兩人臉上都沾著李芸的血，溫熱中帶著滾燙的燒灼感，滑膩的順著臉龐流，有一種死亡逼近的感覺。
又一次看到死亡，陽毅已經變得麻木不再恐懼，但那種驚心動魄和看到生命逝去的強烈感覺陽毅無論怎麼樣都無淡忘得了。上一刻那個溫婉和善的女子還是鮮活的，下一刻就蓋著白布放進了車里，那血還在流，很快把白布染出一大片艷紅。更忘不了也無法釋懷的是自己來不及救她。
可恨，可怒，又讓人傷心無助。
她也是誰家的女兒吧？母親父親知道了得多傷心？她有戀人沒？他听到了消息又會是多傷心難過？她怎麼就不肯抓住自己的手呢？說不定這樣還有一絲生機。
還有好些事陽毅都記不不清了，機械的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的舉手，放下手，去辨認醫生伸出來的手指是幾，並下意識躲避他用筆形電筒照射到自己眼里的強光。
「沒受傷，就是受到了驚嚇，休息幾天就能恢復。」陽毅听到醫生這麼說。那邊季連雲也被這樣檢查著，給出了同樣的判斷。然後，兩人被送下救護車，又被送上警車，最後來到這里，面對著面前胖胖的中年警察。
胖警察有些同情的看著陽毅，微有詫異的發現在血跡擦掉以後，露出來的臉竟是一個臉形很有性格的混血少年。下意識的，他仔細看了看了少年的眼。這人眼楮深藍，盡管仍是驚魂未定，但眼神顯得坦誠而直爽。擁有這種眼神的人，一般做事沖動富有同情心和熱情，胖警察下了這樣的定義。
「茶？」胖警察遞了個杯子過來。
陽毅點點頭，捧著滾燙的杯子，仍是止不住打顫，又是驚惶，又是後怕，又是傷心，又是自責，種種情緒在心里翻涌著。
「年青人，別多想，你已經努力了。有時候，人的生命就是這麼脆弱。相信我，雖然我干這一行已經看得足夠多，但是還是接受不了。不過接受不了也得接受，這是我第一個伙伴倒下時我學到的。不然崩潰的會是自己.」
陽毅又點頭，對這個溫和的警察強笑了一下。
「她……？」
警察搖頭，露出惋惜的神色︰「當場死亡。我調她資料來看過，她名字叫做李芸，很年青漂亮的一個女女圭女圭，今年才二十一歲，來是中國電信大廳的業務經理。真是……生死無常。」
陽毅捧著杯子，怔怔道︰「我可以拉到她的。她盯著我的手，都伸出手了，又縮了回去。她不信任我……」
警察嘆氣︰「人在生死關頭，想法都會跟平常不太一樣。這不怪你，你盡力了。」
陽毅垂頭不語，許久後問道︰「我朋友呢？他還好嗎？」
「很好，比你要鎮定得多。他也在接受筆錄，很快就完了。」警察微笑︰「我代表崎江人民感謝你，如果人人都像你們那麼勇敢正直，這個城市會好很多。」
「是嗎？」陽毅苦笑︰「我最後還是不能救到李芸。」
「別在心里留下陰影。」警察道安慰道︰「告訴你個小秘密。因為長年直面生死，不少警察都很迷信，我就是。所以我相信，李芸會知道在最後那一刻你所做的努力，雖然這並不能改變什麼，但換作我，我會因為有人在生命走到盡頭時努力試圖幫助自己而高興。」
是嗎？可自己為什麼還是這麼難過自責？為什麼不跑得再快一點，就可以將她救到？陽毅出了一陣神，最後才強笑道︰「謝謝你，警官。」
「不客氣。孩子，別多想，好好睡一覺。你會發現明天和今天其實沒什麼不同，日子還得照過。嗯，你朋友那邊好像完了，你現在可以去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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