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殿位于縉雲觀的西側,是觀里的第二大建築群,這里不是知客參觀或借宿之地,不過,陳頊此時顯然沒去考究那麼多,他一來,後面隨之跟了一大群文武大臣,陳闥數了一下,起碼也有二三十人吧,這麼多人跟過來,那建康留守的大臣豈不少得可憐?
卻不說陳闥想得對不對,眾大臣一見陛下右手居然拉了一個俊朗小生,俱是驚詫的不得了,那內侍通傳的時候可沒說什麼事,此時見到陛下急急忙忙的樣子,眾人以為是壞事,心里都是惴惴不安的。
「眾卿……」陳頊一進太極殿,突然轉身看了眾大臣一眼,聲音拉得老長,眾人莫名萬千,趕緊齊齊跪下,口呼萬歲。
陳闥被拉著,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搞得極為尷尬。
陳頊沒讓他尷尬多久,隨手一揮,輕飄飄地說道︰「眾卿平身。」
眾人又道一聲謝,齊身站了起來,不過,眼中大多是驚疑之色。
陳朔作為相國,是百官之首,皇帝此時不好說什麼,當然得輪到他出面了,只見他跨前一步,站到陳頊的右側後一點,先是環顧四周,見眾大臣的議論停了下來,才高聲說道︰「吾皇登基以來,海內昌平,國泰民安,萬國來朝,三皇五帝不過如此。近日,托陛下鴻福,我朝呈現開國以來未有之祥瑞。」陳朔故意停了下來,看果然引起眾大臣的注意,這才慢悠悠地說到︰「戰神白虎出現在我朝。」
這一聲雖然慢吞吞的,但卻猶如一瓢水突然倒進了滾燙的油鍋里。白虎?這是歷代戰神的標志,現在什麼年代,戰爭的年代,白虎出現,那意義是非常遠久的,眾人安能不驚,安能不喜?
「相國大人,此事當真?」左列為文臣,發言者為文臣之首,左僕射陸繕,其人謙虛謹慎,如此質疑,可見此事對他內心的震撼。
陳朔不言語,而是頗有深意地朝陳闥看了一眼,陳闥雖低頭,但以其武道修養,安能不查?只好又一次硬著頭皮,向陳頊請旨道︰「陛下,可容草民叫來白虎與各位大臣一觀?」
陳頊雖未表示,但右手一松,陳闥的手從他的大手中松開了,陳闥行了一禮,依然低著頭往太極殿里頭走去。
也不知道陳闥在里頭做了什麼,里間傳了一聲巨大的虎嘯,外面一群人嚇得連連倒退,剛才還在驚喜,難不成個個都是葉公好龍?著實可笑的很。
就在眾人驚懼不已的時候,時間緩緩走來一只純白色的老虎,其身高三尺有余,行走間虎目四顧,勢如下山,讓眾人一見心里壓迫的緊,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見那白虎還繼續走來,陳朔往前一步擋在陳頊之前,頓時讓久經殺陣的陳頊壓力減輕很多,那底下的眾臣就沒那麼好運了,除了武將好一些以外,文臣個個驚得臉上見汗,要不要特殊場合,恐怕有人在趴下了。
陳闥在白虎後面,眼觀四方,見效果已達到,叫了一聲小虎,那白虎才止步,乖乖地回到陳闥身邊。
四周靜得很,沒有人先說話,但不代表沒有機靈的,只過了一小會兒,文臣末位有一位年輕官員出列,看其打扮應是縣令,只見其施施然地走到中間,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搞得前面一大批人嚇了一跳,接著听到一聲極其宏亮的聲音在空中響起︰「恭賀陛下,此乃前所未有之祥瑞,陛下鴻福,萬民之幸啊。吾皇萬歲萬萬歲。」
與這八品縣令較近的官員暗暗惱火,心想,這麼好的機會居然讓這小子搶了先,馬上又有幾個人出列道賀,接著全部的臣子們齊齊跪了一片,那道賀聲、頌德聲此起彼伏,當真是一片喜氣洋洋。
陳頊被這氣氛一攪,從震驚中也醒了過來,心里是一陣由衷的高興,此等祥瑞不要說開國以來,就是千年也難得一遇,這不代表功德高于歷朝皇帝嗎?就是泰山封禪也不為過,只是泰山現在魏國手里而已,因此,他很高興,確實非常的高興。
「愛卿平身。」陳頊突然覺得,他這一聲比以前任何時候都響亮過,都有底氣過,此時他甚至感覺,天下一統已經不遠矣,那股豪情壯志油然而生,他不覺得自己是知天命之年,內心升起了一股指心江山的氣勢,這種感覺很好,真的很好,所以,他看陳闥的感覺簡直比兒子還舒服。
眾臣起身之後又是一陣道賀,其中不乏馬屁功夫精湛之人,這使得陳頊一直笑得嘴巴都合不下了。
「陛下,此等祥瑞,乃昭示陛下德昭四海,武服天下,四海歸心,陛下當于巴山封禪,以順天意啊。」
陳闥一看,居然是一個四品武官,難得他能說出這麼一堆漂亮的馬屁話,人家都是泰山封禪,他倒好,就近搞了個巴山,這皇帝不高興才怪。
「王將軍所言在理。」果然說到陳頊的心里去了,他的嘴上笑意更濃厚了。
咳咳,後面突然響起了兩聲咳嗽聲,陳闥一看是陳朔,難不成他有咳嗽的毛病?
陳頊顯然是听到了咳嗽聲,當即臉色一正,稟然道︰「如今天下暫未一統,王將軍所言雖是在理,但朕豈能心安?諸位都是朕的柱國之臣,忠心可嘉,望齊心協力,待一統天下後,朕當于泰山封禪。」要不是有那兩聲咳嗽,這一番話足夠讓陳闥听得熱血沸騰了。
陳闥沒感覺,不代表下面一班大臣沒感覺,陳頊話語一落,底下又是跪倒一片,也不知道誰起的頭,下面齊呼道︰「陛下聖明,一統天下,泰山封禪。」這聲音大的讓陳闥感到耳朵一陣刺痛,但刺痛歸刺痛,他也得跟著跪了下去,他不是道士,也沒那麼資格。
又一次叫了平身之後,陳頊的熱情已經降了下來了,讓人一看就是一個英明而睿智的君主。
「陛下,這位小壯士既然為我朝帶來祥瑞,當予厚賞。」陳闥一看又是陸繕,雖然不知道他是什麼人,但心中開始對他有了好感。
「嗯,陸愛卿所言甚是。這位少年英雄還是相國的愛孫呢。」陳頊眼中極為復雜,只是一轉眼就沒了,可見其自控能力極高,只是不知提到這一點是何用意。
下面眾臣一听是陳朔的孫兒,也是吃了一驚,但馬上有人附議道︰「陛下,左僕射大人所言極是,這位陳公子恰好又是相國之孫,當是雙喜啊。」
陳頊一瞧,下面又有一批臣子附議,他心里只能哀嘆,只是他上位日長,帝心極深,當即又滿面春風,眼神堅毅,想是有所決定。
「朕一見此子,心中甚喜,如今又攜祥瑞而來,朕欲收為義子,不知相國能否應允?」這後半句卻是轉身向陳朔說的。
前面一班大臣吃了一驚,認相國的孫兒作兒子,那不是間接地認相國為國父?不過此事涉及相國,眾人雖驚得嘴巴大張,卻是無人出聲,似乎集體啞了一般。
陳朔還是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無驚無喜,風雨不動,只听他淡淡地說道︰「陛下,貧道本是出家之人,受高祖之托,愧居相國及國師之位至今,未有寸功,實不敢受此大恩,望陛下收回成命。」
陳頊其實說出來後就開始後悔,見陳朔拒絕,也很想收回成命,只是听到陳朔說他未有寸功,可是,天下人都知道,陳國沒有陳朔,安有今日?高祖還是他救的呢,如今陳朔已是相國國師,封無可封,賞無可賞,好不容易他有個孫子,今日要是收回成命,豈不令天下人恥笑?再說了,他那麼多兒子,也不在乎再多一個。
「嗯。」聲音不大,天啟子是听到了,又見陳頊眼神四轉,他趕緊過去,在陳頊耳邊說道︰「陛下,他叫陳闥,字正廷。」
陳頊又轉身過去,朝眾大臣說道︰「陳相國四朝為相,忠君體民,勞苦功高,其孫陳闥少而聰穎,有乃祖之風,朕極愛之,今又攜祥瑞而來,當是朕之福星也。今日,朕收其為義子,封涪陵王。」
陸繕想出列,被後面一人拉了拉,他只好輕微地嘆了一口氣,不再言語。
既然皇帝金口都已經開了,而且這叫陳闥的人確實帶了從未有過的祥瑞,關鍵他是相國之孫,誰想出去觸這個霉頭?下面個個都精得跟什麼似的,見皇帝已經下旨,馬上又有幾個出列表賀,有人帶頭,這事又成了確確實實的好事,只要皇帝願意,相國高興,都是皆大歡喜的。
要是別人巴不得有這個機會,後面的陳闥卻是一臉苦色,他心中想得倒是極為可笑,今日又是孫兒又是兒子的,讓他心里極為不爽。正苦著,旁邊又投來一道目光,陳闥不用看就知道是陳朔的,知道自己再不表示的話可就太不知抬舉了,只好再一次硬著頭皮,跪到陳頊面前磕頭道︰「孩兒謝過父皇,願父皇萬壽無疆,早日一統天下。」
「好,哈哈。」陳頊親自把陳闥扶了起來,前面雖然不太願意,但既然認了這個兒子,此時越看就越滿意了。
「參見殿下。」眾臣又是一一向陳闥見禮。
此事既已定,當晚大宴,君臣俱歡,陳闥酒喝了不少,但卻是沒有醉意,宴後又被陳朔叫去耳提面命了一番,受益極多。這一天對陳闥來說,太突然了,讓他一時極難適應,輾轉反側了很久才慢慢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