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牂柯郡剛剛下過一場小雪,不大,卻格外增添了一層嫵媚。
如今沒有戰事的紛擾,人們又恢復了往日的慵懶,白天看雪,晚間為陳國添丁加班加點,倒也是一樁樂事。
按說王太守身為南牂柯郡的父母官,在添丁一事上更應該作為全郡的楷模,只是此時他頜首低眉,一臉苦色,從中可以擠出好多的苦汁來了。
他的旁邊正是他極為寵愛的五娘,王璐豁然也在場,她多了一份成熟,卻是少了幾斤肉了,顯得消瘦了不少。
「郎君,你倒是說個話啊,那司馬小郎哪點不好,在齊熙可是素有小潘安之稱呢,多少富貴人家的小娘子都爭著嫁給他呢,偏你還一直下定不了決心。」
這五娘的娘家正是司馬家族,她一直認為是晉朝貴族後裔,素來自視頗高,但也十分精明強悍,嫁給王劭(音召)太守沒幾年,就博得王劭的歡心,成為王家的實際第一夫人,上上下下無不訓得服服帖帖,就連王劭有時也對她言听計從。
王璐是正妻周氏所生,他一直疼愛有加,自從王勇告訴他,王璐有了喜歡的人之後,他不得不替他這個寶貝女兒考慮一二,如果五娘不是他最寵愛的妻妾,他就一口否認了,此時見她當著王璐的面如此逼他,他不得不表個態了。
「此事我已稟報家主,也再三去請示過了,過幾天應有消息,到時再議不遲啊。再說,你又不是不知道,小璐得涪陵王相救,那個這個,唉。」
「這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向來是父母之命,哪輪得到別人作主,你好歹也是一家之主,怎麼事事都要請示族長啊。」
王璐見五娘叫她過來是說這事,心里又是一陣委屈,眼淚一直在眼里打轉,見五娘是鐵了心要讓她嫁給那的司馬衍,自家的爹爹又是如此的模樣,眼淚就嘩啦啦地下來了,心里不禁又想起了陳闥來,如今他是涪陵王了,不知道還能不能想起她來,要是他能來就好了。
王劭見王璐泣不成聲,于心不忍,沒好氣地說道︰「你看看你,好好的讓小璐過來做什麼!」說完憐惜地過去替王璐拭了拭淚。
五娘被寵慣了,往日王劭都是好聲好氣的,哪有今日這麼凶她,一听這話就噌的一下站了起來,橫眉冷目道︰「妾身自嫁入王家之後,哪一件事不是為了王家,你說說,讓小璐嫁給司馬,難不成是妾身私心了嗎?嗚嗚。」說到後面居然哭了起來。
王劭本來就苦著臉,現在更是把整張臉擠得不成樣子了,這兩個女人一哭,他一時手忙腳亂的,不知道安撫哪個人好,就連外面門 的響了好幾聲都不知道。
「父親,外面有人在叫。」王璐止住了眼淚,伸手拉了拉王劭的衣角,王劭認真一听,這才知道有人找。
他整了整衣服,清了清嗓子,大聲喝道︰「何人在外面喧嘩!」
「大人,涪陵王求見。」
「不見不見,誰來也不見,就說大人我病了,不見客。」
王璐可是听了個仔細,听說是涪陵王,馬上心花怒放,也不管王劭說什麼,月兌口問道︰「你說誰,涪陵王陳闥嗎?」
五娘此時也不哭了,她當然知道涪陵王是誰,見人家都找上門來了,一時心也慌了,大聲斥責道︰「你沒听到大人吩咐嗎,說不見客了還羅嗦什麼,快滾!」
五娘這話比王劭的話更有用,外面唯唯諾諾地應了一聲,腳步聲就漸漸遠去了。
王璐不干了,她憋了這麼久,感覺受了極大的委屈,一听到陳闥居然來了,哪管那麼多,轉身打開門就飛一般沖了出去。
王劭此時也知道是什麼回事了,只是還不確定,問道︰「五娘,剛才說什麼來著,我好像听到什麼涪陵王?」
五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也不答話,跺了一下腳,也跟著跑了出去。
王劭愣了一會兒,終于回神過來,一看這要是不出去估計會出事呢,提起長袍,拖著沉重的身軀也往前邊去了。
大堂安靜的很,五娘與四個侍女都像被定住一般,愣是站著沒動,個個臉色驚懼,獨不見王璐,王劭大駭,也無心問她們,幾步就跑出了大堂,不料剛出大堂時,也被定住了。
只見院子中一只四尺見高的白虎堵在門口,正虎視眈眈地看著大堂,王劭還好收住的快,否則一下子就撞入虎口了,他能不驚嗎?
只是沒過多久,那王劭像是突然想到什麼,眼神充滿了恐懼,忍不住大聲嚎道︰「我可憐的兒啊,你讓我如何向你娘交待啊。」
這嚎聲端得是驚天動地,不但把里面的幾個人驚醒了,也把院子中的兩個人嚇了一跳。
「都怪你,看把我父親嚇得,還不趕緊讓小虎走開啊。」待知道是什麼回事後,王璐快速地把自己的小手從陳闥手中抽出,臉帶桃紅,雖語氣嗔怒,但看她的樣子定然是心里甜滋滋的。
陳闥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心里卻想著,以後和王璐在一起的時候,讓小虎當個把風的還是相當稱職的,不過,想歸想,他可不想把未來的岳父得罪的恨了,趕緊把小虎喚了回來。
這小虎幾個月來都是讓它自己去捕捉野獸的,不但身體長得飛快,而且看起來比以前更加凶猛,更具虎威了,難怪能把他們一屋子里的人都震住了。
小虎走開後,王璐趕緊跑過去把王劭扶了起來,連呼幾聲父親才把王劭的神拉了回來。
王劭使勁地擦了幾次眼淚後才終于確定眼前之人就是活生生的王璐,不由驚喜道︰「小璐,真的是你啊,你沒在虎肚子里啊,謝天謝地啊。」
王璐哭笑不得,不過,見王劭如此在意她,心里感到暖烘烘的,原來父親還是疼她的呢,趕緊對他又是一陣安慰。
那五娘此時也緩過神了,見那白虎已經遠遠地站著,難免心里還是一陣發毛,只是見它是陳闥帶來的,也不怕它傷人,頓時膽氣陡升,站在王劭背後,冷冰冰道︰「涪陵王好大的虎威啊,當我王家是你王府的廄牧場嗎,隨便什麼阿貓阿狗都往里帶不成!」
陳闥曾听王璐提過,說是五娘想把她嫁給司馬衍,看這情況,此人應當就是五娘當面了,只是他怎麼也想不出,世上還有如何強悍的女人,語言犀利,絲毫不予人留下余地,端得是厲害的緊。
陳闥听完眉頭微微一皺,他現在可不是以前的小孩了,如今也算是手握重兵,其威勢也日益養成,豈是這幾句話就能動其心性的。
五娘見一番話不起作用,正待諷刺幾句,那王劭卻是噌地站了起來,他坐在地下的那會兒已經暗暗觀察過陳闥,見其凌角分明,當是個殺伐決斷之輩,如今依著相國的權勢,成為一方霸主也不是不可能,他沒必要去得罪他,當然換句話說,此子如今的地位可是比那司馬衍高多了。
「下官見過殿下。」當說王劭應該是拜見才對,只是在女兒面前他可不想失了臉面,只好硬著頭皮,拱手行禮道。
這一行禮讓五娘的雌威充分展露了出來。
「哼,不知今日涪陵王到王家所為何事,若為小女而來,還請回去,當日救命之恩,王家以千貫作為酬謝,從此兩不相欠!」
王璐一听這薄情之語,氣得眼淚就像長江截口一般,一發不可收拾。
陳闥見她哭得淚人兒似的,真恨不得叫小虎過去把那惹事精給咬兩口解氣呢。
王劭平日讓慣了五娘,那是因為沒有在大是大非面前,如今見她如此不知輕重,轉身暴喝道︰「你給老夫閉嘴,你一婦人如此饒舌,當我王家沒有家規嗎?」
五娘從沒見過自家夫君如此嚴厲過,吃這一喝,委屈的眼淚也一下子嘩嘩地流了下來,王劭卻視而不見,五娘嗚嗚地跑去里屋了,王劭往旁邊一瞪,立即兩個侍女跟了過去。
「讓殿下見笑了,方才五娘出言冒犯殿下,下官在此陪禮了。」這一下卻深揖,陳闥見狀哪里還敢生氣,趕緊過去扶了起來。
「王太守不必介懷,今日我不請自來,還驚了大家,卻是我考慮不周,請太守見諒。」
見王璐還在掉眼淚,陳闥終是不忍,輕聲道︰「好了,不哭了。」
王璐一听卻是破涕而笑,嘴中嘀咕道︰「要你管。」
陳闥頗不好意思,轉頭一看,那王劭正撫須而笑,感覺更難堪了。
王劭又看了看王璐,見她面部微紅,口帶淺笑,哪有剛才的傷心樣,心中原有的幾分猶豫立即拋得無影無蹤,既然郎有情妾有意,他豈能拆了這大好鴛鴦?
「老夫聞殿下之名久矣,早就想擇日當面感謝殿下救小女之恩,無奈政務繁忙,一直無法月兌身。如今殿下正好前來,倒省了老夫親自跑一趟涪陵了。哈哈,殿下請里間說話,小璐,去把父親珍藏的雀舌拿來。」
王璐心細,听父親把下官改為老夫,知道已經把陳闥當下輩看待了,心里更是喜滋滋的,見父親安排,高興的像一只小鳥似的,恨不得馬上飛到庫房里去。
見王璐這麼開心,王劭也是老懷大慰,剛才的一點不愉快已拋到雲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