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府州城內不禁夜市,勾欄、妓寮等歡場卻是熱鬧起來,彩燈高結,鶯語燕聲,拉客的老鴇艷妓滿街都是,尋歡子弟三五結伙涌進歡街,不過更多人往南城外去,實因河間府最大的妓戶在城南埠頭。
不慣騎馬的安衙內,只好勞動自已的兩條腿行路了,從館驛出來,他一路朝鄭府而去,鄧懷帶三五個衙役護送,高寵、鶯美、公孫勝三人緊隨衙內身後,一行人混挾在夜市行人潮中,也感受著這繁榮府城的盛夜。
因白日怕鄭仕元不在府上,故此安敬選了夜間去鄭府上禮拜,欺負了人家七小姐,面子上須給鄭府下台。
路過某處府第門前時,朱漆大門緊閉,只于門樓兩側挑起大紅府燈,上書著碩大一個‘蔡’字,安敬不覺多望了一眼,高寵在其後低聲道︰「衙內不知,此處卻是那蔡通判蔡宏的府第,近些日子此人極是低調。」
前行的鄧懷落後一步,也朝安敬道︰「好叫衙內得知,耿忠今日帶了消息,說蔡通判明日便要啟程回京。」
安敬微微頜首,無聲的一笑,星眸中卻凝起一道冷芒轉首又盯了那蔡府一眼,身側高鶯美瞧得清楚,心下微驚,怕是這冤家心中又有計較,精明若自已的這等人物,便給他三番兩次算到,最終連臀股更任其輕薄,想想又是驚羞又是氣惱,偏又反抗不得,真真是命里的克星,又想及二人私定了終身大事,心下卻甜喜。
來到鄭府門前時,卻不與蔡府那般暗淡光景相同,但見府燈高挑,帶械軍士七八人侍立兩側,府門開的大展,遠處正堂上燈火通明,人影幢幢,府門內側更有兩列十多個軍士侍立,兩個都頭打扮軍漢在府門內值守,此刻見一行人行來,只覺那白衫俊漢子眼熟,定楮再看卻是安衙內,他們平素常隨鄭大人,上次館驛沖突他們也趕了去,自是認識安敬和槍挑陸敬武的高寵,忙邁步出了府門,拱手為禮,「階下可是安衙內當面?」
「正是安文恭,煩勞二位都頭向內通稟文恭舅父,只說安文恭特來禮拜……多有討擾,」安敬也拱手道。
「不敢……鄭大人早有話傳下,但凡安大人或安衙內至,不須通稟,領入相見便是,衙內請……」
「多謝……」安敬也不再客套,當先邁步行入,五個衙役留在門處,他自帶了高寵、鶯美、公孫勝、鄧懷入去,那都頭當先引著,一行人至廳前花圃時,已然引起了正廳里面那些人的注目,男男女女紛紛側目。
鄭仕元正與前廳開宴,與府中妻妾子女用夜餐,不想安敬趕在這個時候來拜,不過他深知安敬此來之目的,不由捋了三綹長須微笑,又見安敬身後那披頭散發頗有仙風道骨的真人,心下也暗暗點頭,果是異士。
那都頭先一步入廳,「……稟大人,廳外有樂壽安文恭特來拜府……」其實人都到了,稟不稟都一樣了。
鄭仕元含笑站了起來,「哦……文恭來了,甚好,王都頭,你且領文恭等人進偏廂小坐,卻須禮遇。」
王都頭應喏,轉身便出來,「衙內,這廂請……」安敬微微點頭,遙遙朝廳中正首處的鄭仕元拱手為禮。
鄭仕元頜首,心下卻是對安敬一行人不卑不亢的態度大為贊賞,不說這家小郎如何,只是跟在他身邊幾個都是罕見的俊才異士,此子當真有不同之處,看看自已兒子那些狐朋狗友,哪一個在‘鄭知府’面前不現出卑奴顏面的?兩股戰戰的只恨少了磕頭討好的良機,卻與安府這些真是天壤之別,難怪這伙人強橫悍猛吶。
席間一妻三妾,四子數女盡在,那鄭玉真惡狠狠瞪了一眼安敬,可安衙內卻正眼都不瞅她,月夜下,安家小郎一襲白衫,玉樹臨風一般,雄姿標挺,從容不迫的朝父親拱手的姿態深深印入她心間,他卻真的變了?
尤其安敬那雙如有實質的眸子,深邃至不可測度的秘境,燦亮如夜空中點綴的星辰,卻是令人生出迷醉。
馬氏咬著下唇盯了一眼安敬,只待他跟王都頭離轉,才收回了目光,這小郎卻也不同往昔了,去年見他時,一付卑躬屈顏狀,進了鄭府頭都不敢抬,滿臉亦寫著驚慌失措的神情,如今卻是變得不認得他了……
別說是她們母女倆不解,便是其它的人也驚異的很,鄭仕元四個兒子無不面現訝色,一個個面面相覤。
老大鄭福此時站了起來,「父親大人……這安文恭不知好歹,來到府上還這等倨傲,莫不是以為鄭府好欺。」
「閉了你的嘴……」鄭仕元眸了一瞪,嚇了鄭福一跳,「……他確有倨傲之資,前些日館驛與侍衛軍對仗之事,換了是你可敢硬撐?哼……」只此一言,那鄭福便吱吱唔唔的垂下了頭去,一張玉面漲的通紅無比。
「我鄭仕元四子之中可有這等一個智勇兼備的孝兒?只怕有朝一日,軍兵來拿我時,你一個個都腿軟的跪下了吧?唉……仕路維艱,你等幾個知曉多少?那安文恭確是天縱之才,連高太尉用心險惡之連環移禍毒計亦吃他一目窺破,為父亦險遭其所害,真至那時,眼前鄭府的一派盛象,只怕轉眼間便灰飛煙滅了……」
一眾家人听的面色大變,馬氏確非頭一遭听說,螓首更是垂低,心下雖不忿,卻也不敢于此時說些什麼。
「如今朝廷頒下旨意,只怕會召救駕有功的安氏父子入京面聖,加之皇後娘娘的美言,安家父子二人不日可貴,你等幾個卻須記住,安家與我鄭家亦是從親,好生叫為父將這張面皮有個放處,誰若有違父命,查實便清離出鄭家,我鄭仕元全當沒生養過什麼叛逆子女,絕不容情……」言至最後,聲更轉厲,圍坐的幾個子女和馬氏及三妾無不色變,一向嬌寵的鄭玉真也委屈的垂下了頭去,偷偷擦拭粉淚,馬氏也是心中嘆息。
這便是鄭仕元高明之處,他自詡眼力精深,絕不會看錯了人,就象當年一眼相中了安貞般,這次他看好安敬這個從親外甥,幾番見識,連番擺平幾樁大事,憑此足以引起他鄭仕元的重視,現時不拉攏此子,待他怒馬鮮衣的人前顯貴、傲里奪尊時只怕就遲了,他亦深知安貞這個人忠正耿真,自便對他好,他便一世不忘!
「散了席吧……夫人你帶了真兒,與為夫去偏廂見見文恭,想來他是給真兒下台階的,」鄭仕元這般道。
馬氏應喏,這廂三個人出了廳去,二衙內鄭康面色卻是變了,晌午時,自已假借畫影圖形去館驛拿人這樁事,怕是要給那安衙內戳出來,心念及此,不由玉面慘淡,老大鄭福喚他時,他卻呆呆不知理會,「二弟?」
「呃……哥哥卻須救我一回,我怕是有難了……」驚覺回過頭的鄭康忙揪著大哥鄭福低聲言說晌午的事。
「啊?你端的大膽,卻敢行此愚事?若給父親知道,還不打折你的狗腿?」鄭福也一驚,父親向來為官有廉聲,但子女們處也多有寵縱,以至誰在府城橫行他也不耳提面道,只是偶爾訓教一番,但是老二這趟假傳公旨拿人,偏那人還是安家小郎的至友,只怕他真的在父親面親言說那事,而父親又在極力拉攏安家父子,怕是老二這一趟要吃頓板子了,「你恁的糊涂,怎敢假傳公諭?父親最恨這般行事,你卻洗了**準備挨板吧。」
「哥哥救我……」鄭康真的懼了,先不說他堂堂二衙內要給當著一府人的面前剝衣受刑有多難堪,只怕一頓板子拍完,**上都尋不見二兩肉了,鄭福苦笑搖頭,「我如何救你?你且求神佐之,但願此事不會敗露。」
偏廂中,安敬一行人見鄭仕元和夫人、女兒進來,忙都起身,「從甥安文恭見過舅父、舅母、七妹妹……」
「我只是小潑婦,如何卻成了你的七妹妹?」鄭玉真還真是嬌寵的厲害,這刻見到安敬,早把父親剛才的叮囑之言拋至了腦後,卻是把她母親馬氏急的悄悄扯女兒衣襟,鄭仕元更是一怔,面上亦出不豫之色來。
高寵、鶯美、公孫勝也感覺雙方一照面的空氣又凝結起來,但他們沒有說話的份,只能看著衙內應付了。
安敬卻是從從容容一笑,又道︰「……潑卻也是本性,該潑時卻須潑,須知七妹妹再潑,亦不能改變你我從親的關系,妹妹還是妹妹,亦變不做姐姐,親戚還是親戚,你便在街頭與外人耍潑,小兄若撞上,還將與你站在一起潑他,只因你是安文恭七妹妹,便是潑錯了,小兄亦當替你頂責,兄便是兄,不會變做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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