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館驛的安敬,先去父親房間見禮,又把拜府一事與父親細細言說,听的安貞安德忠目瞪口呆的。
「你、你卻是潑天的膽,這些也敢和你舅父言說?」安貞心里卻也認為自已兒子這番計較無不當之處。
安敬笑了笑,道︰「孩兒只是在舅父面前提早備案,某一日東窗事起,舅父也不至于驚震,另有一事須父親幫兒,公孫勝明日便啟程去揭陽鎮一帶尋訪那些水上豪杰,卻須銀錢打點,兒抖膽和父親先借錢萬貫!」
「啊?」安貞一震,苦笑道︰「你這小子,不主家卻不知油鹽貴,開口便要萬貫錢?為父是做錢引的?」
「嘿,父親且莫小家子氣,孩兒只是借,兒知父親清廉,但年年上下打點卻須金珠無數,身在宦場,卻也由不得已,有時想不同流合污也辦不成事,此番孩兒籌措舟事所須甚巨,萬貫錢不過是初時收買人心的。」
安貞此刻卻是知道自已一直認為沒長成的兒子真的長成了,不知他所言的舟事多大規模,但卻敢在自已面前大開獅子海口,心下不由苦笑,「此來河間,為父隨身也僅帶了些錢引,卻不曾有現銀,你先支二千貫吧。」
其實安敬卻是獅子大開口,要萬貫,給兩千,目的達到了,嘿,至于舟事所需百萬貫,他哪敢和父親說,只怕嚇呆了父親,所以這方面說的甚是模糊,當下拿了兩千的錢引便出了後院回轉到前廳來,這邊高寵、鶯美、公孫勝、鄧懷、耿忠幾個人還都在,一見衙內行入,幾個人都起了身,一齊拱手,「……見過衙內!」
「免了這些俗禮,且坐……」安敬一邊落坐,一邊將錢引遞與鶯美,「你分一千貫引錢出來與鄧懷,明日一早鄧懷便與一清先生去兌換了紋銀一道啟程,鄧懷你留二百兩,余下八百兩盡數與一清先生這趟出去打點。」
「啊?衙內,這如何使得?千兩銀何等之巨,衙內就不怕勝動了貪念,挾銀私逃?」公孫勝驚呼而起。
「哈……一清先生且坐,區區千貫錢算得什麼?我卻不信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入雲龍只值一千貫?一清先生的才能,如何敢拿俗銀來衡定?卻是吃世人笑話了,此去揭陽鎮招納壯士豪杰,亦須散銀打點他們家中寶眷,以消彼等後顧之憂,只待舟司諸事底奠,再議諸人寶眷去何處安身,須知此事不可輕慢,更不能寒了眾壯士的心,另說,鄧懷,你此趟回轉樂壽,卻有一樁買賣要做成,那個狗頭蔡宏,搜刮了河間民財,卻要溜回東京享受,本衙內卻不叫他好活,你這般這般……」安敬一番話說的眾人皆變了臉色,高寵、鶯美亦在內。
他卻淡然一笑,「你等無須這般驚訝,這撮鳥狗官,不劫不足平民忿,在河間為官年余,少說要卷走三二十萬貫金珠,這些錢財須由他交出來籌措我等的南北舟事局,如此可記他一功,上天有好生之德,萬千罪過,只蔡宏一人擔當,卻不須傷其親屬家人,此惡吏朝廷不管,本衙內便替天行道,鄧懷,可敢做這趟買賣?」
「但憑衙內驅使,鄧仁寬絕不侮命,必執回蔡宏狗頭與衙內過目……」鄧懷呼的站起,抱拳許下諾語。
安敬撇了撇嘴,道︰「本衙內非好殺之人,但此人回京後卻要在蔡太師面前繞舌,這番也是迫不得已。」
「喏……」鄧懷再次領命,安敬才揮手叫他落坐,腦子里又泛起另一樁事,便對耿忠道︰「耿都頭……」
「小人在……」耿忠抱拳而起,如今大伙都視衙內為主心骨,從嘯風口到館驛之事,大家都看出衙內才是真正天不怕地不怕有擔當的硬漢子,便是老爺安貞多有不及之處,是以這幾個都頭無不對安敬心服口服。
「前幾日在埠頭听過往船商言傳河北西路真定府有一造船高手,綽號‘玉幡竿’,姓孟名康的,你明日便帶三五役衙前去真定府尋見此人,請他去樂壽為我舟事局造舟船,卻須言明是重金禮聘,不可失了禮數。」
「喏……」耿忠這幾日常隨安貞左右,他若離開,這營生怕要由高寵來擔任了,此來河間,安貞也就帶了四個都頭,分別是︰高寵、鄧懷、耿忠和高英(鶯美),還有幾個精明干練的都頭卻一並留在了樂壽縣。
……
次日,鶯美放了一千五百貫錢引分別給鄧懷、公孫勝、耿忠三個人,便叫他們早早的行事了,高寵也沒顧得上晨練,便帶了兩個衙役隨安貞大人去了府衙,倒是安敬在後院拿了根長槍瞎練,可說是毫無章法。
坐在廊廳里的鶯美直翻白眼,都不值為這衙內的腌槍棒功夫生氣,安敬其實就是活動一下筋骨,倒沒想著練成什麼高手,這時代有的是高手,自已這個年齡了,還練屁的拳腳槍棒?有那功夫卻不如打趟太極拳。
想是這般想的,可一看到高鶯美那張‘不屑’的面容,他心里就有些郁悶了,「…如何?我這功夫不錯?」
鶯美白了他一眼,哂道︰「我兩個使喚的丫頭不在身邊,否則便讓她們痰盂子侍候,看著腸胃不舒服。」
「哈…」安敬不由大笑,「我便也覺得惡心,吃你這麼一說,卻舒服了許多,就這腌拳腳,可治得服你?」
鶯美羞怒交加,想起乖趴著給他煽臀兒,更是羞惱,安敬卻逼過來瞪著灼灼眸子迫她,「治得服你嗎?」
「治得服,衙內這腌拳腳當代無有匹敵者……」鶯美含羞垂了螓,又怕他拉自已去輕薄,趕緊認了。
安敬卻喜歡逗得這美女羞澀垂的模樣,這刻更拉著她的柔荑,卻道︰「昨夜我吩咐些事,卻見你哥哥似有不豫之色,想來對我派人劫殺那蔡通判,心里有看法吧?你今日卻須告訴他,似蔡宏這等狗屁撮鳥官再踫上了我還殺,當官不為民做主,不若回家賣地薯,整日只知逗樂褻狎,搜刮民財,更殘害良臣,此番河間館驛之事更怕他回京瞎說,這遭也是鄭大人肯的,鄭系卻是安家靠山,再說東京那蔡太師,更與鄭居中等水火不容,保不齊便要拿安家開刀,是以此番真也容不得那蔡宏回京了,唉……這些爭斗就是這般的煩人……」
高鶯美之前也看出這衙內不是簡單的人,此時听他說出這些話來,心里卻也能夠理解,便道︰「衙內所慮甚是,自古臣卻是不少,偏是這伙人又得重用,不過那蔡京已然老朽了,官家也用不了他幾年,卻說大宋國勢孱弱,也非一時政弊所致,怕是由來已久,神宗、哲宗也曾勵精圖志,但阻力重重,頹勢卻非一日可變。」
「哈…本衙內就知道未來妻室是有見識的巾幗女英,實情是如此,但當今聖上卻不甚賢明啊,開國太祖確為明君,時勢亦與此時不同,國之初、百廢待舉,萬事重頭,老百姓稅賦亦輕,可謂一片欣欣向榮,卻有句話叫飽暖思婬y……名權利祿的誘惑太大,不說朝臣爭權奪勢吧,便是皇室內部也自相殘害,太宗為了傳位給自已子孫,不惜把太祖兩個兒子一一迫害至死,由此可見宮爭廷斗之殘酷,滿朝重臣人人自危,卻又不得不趨炎附勢,那一刻誰想又想過天下之百姓?太宗這些後世子孫可有個出色之輩?澶淵之辱可曾洗刷?」
一頓又道︰「不是我說句大逆之言,帝非明君我還要忠他?王朝興衰自古有鑒,這江山萬里非屬一姓吧?當年陳橋驛兵變,皇袍加身,太祖不過是奪了他人的皇權,又在那時定下文官掌兵的皇家祖制,說穿了他不過是怕某一將擁兵自重奪了他趙氏之皇權吧,興許便在那時他就埋下了禍國之因,再看看如今的趙官家任用的一干撮鳥官,踢球的高俅,沒鳥的童貫,奸詐的蔡京,哪個是治世的能臣?一個個卻是殘陷忠良、橫征暴斂、搜刮民眾、禍亂宮廷的酷吏,這等一幫撮鳥官能治理好國家?鶯美,你是渤海高郡王後人,高家世受皇恩…若某一日我安文恭被逼得揭竿造了反,鶯美亦可抽出劍來割了我的頭為高家全忠孝之名,保趙宋王朝再殘喘下去,且看它能延續幾年……唉!」言罷,安敬嘆了一口氣,松了她的柔荑,轉身卻朝自已房間行去。
高鶯美咬著銀牙,硬是站在那里動彈不得,此番听他剖心一語,不驚才怪,最終還是深吸了口氣跟了過去,他這般說難道已存了反志?其實安敬是提前打個預防針,只因她在身側,有些勾當卻怕瞞不過她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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