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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紀元x年x月x日,就是鄧隱君被眾多高手圍攻致死的那一天,我的元神獨在廬山神魔洞外徘徊,遇見白骨神君,前來問我道,「谷道友可曾為鄧隱君寫了一點什麼沒有?」我說「沒有」.《》小說網首發他就正告我,「道友還是寫一點罷,雖然三二可能會刪你的文章。」
這是我知道的,凡我和鄧隱君所策劃的行動,大概是因為往往有峨嵋派搗亂之故罷,一向就甚為失敗,然而在這樣的艱難中,毅然預定了去凝碧崖赴會的就有他。我也早覺得有寫一點東西的必要了,這雖然于死者毫不相干,但在生者,卻大抵只能如此而已……倘使我能夠相信真有所謂「超劫轉世」,那自然可以得到更大的安慰,——但是,現在,卻只能如此而已。
可是我實在無話可說。我只覺得所住的並非人間。鄧隱君臨死前發出的哀嚎,回蕩在我的耳邊,使我艱于呼吸視听,那里還能有什麼言語?長歌當哭,是必須在痛定之後的。而此後幾個所謂正教仙俠的陰險的行徑,尤使我覺得悲哀。我已經出離憤怒了……我將深味這非人間的濃黑的悲涼;以我的最大哀痛顯示于非人間,使它們快意于我的苦痛,就將這作為後死者的菲薄的祭品,奉獻于逝者的靈前。
真的猛士,敢于忍受剝皮的痛苦,敢于反抗無情的師兄。這是怎樣的哀痛者和幸福者?然而造化又常常為任壽這樣的庸人設計,以時間的流駛,來洗滌舊跡,僅使留下淡紅的血影和微漠的悲哀。在這淡紅的血影和微漠的悲哀中,又給人暫得偷生,維持著這似人非人的血神子……我不知道這樣的世界何時是一個盡頭!
我們還在這樣的世上活著;我也早覺得有寫一點東西的必要了.《》小說網首發離x月x日也已有兩個月,最後的天劫快要降臨了罷,我正有寫一點東西的必要了。
在被峨嵋派殺害的無數劍仙之中,鄧隱君是我的同道。同道雲者,我向來這樣想,這樣說,現在卻覺得更加堅定了,我應該對他奉獻我的悲哀與尊敬。他不僅僅是「苟活到現在的我」的同道,更是為了魔教而死的大宗師……
他的姓名第一次為我所見,是在《長眉真人專集》的第三回,那個在湘水上空被長眉老兒追殺的就是他;但是我不認識。直到後來,也許已經是鄧隱君得到《血神經》,開始修煉血影神光之後了,才有人指著一團血影告訴我,說︰這就是鄧隱君。其時我才能將姓名和實體聯合起來,心中卻暗自詫異。我平素想,能夠不為勢利所屈,反抗廣有羽翼的峨嵋派的人物,無論如何,總該是有些桀驁鋒利的,但他卻常常微笑著,態度很溫和……待到長眉老兒開始和自己的師弟為難,鄧隱君被四處追殺後,他才始來和我結交,于是見面的回數就較多了,也還是始終微笑著,態度很溫和。待到長眉老兒用兩儀微塵陣將他擒住,將他和門下諸弟子一齊押往西昆侖星宿海北岸小古刺山黑風窩以內,將洞門用水火風雷封閉的時候,我才見他慮及眾多徒弟的前途,黯然至于泣下。此後似乎就不相見。總之,在我的記憶上,那一次就是永別了。
我在x日早晨,才知道鄧隱君前往凝碧崖報仇的事;下午便得到噩耗,說謝山居然使用了佛火心燈,鄧隱君門下竟無人幸免,而鄧隱君當然也在遇害者之列……但我對于這些傳說,竟至于頗為懷疑。我向來是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推測齊漱溟的,然而我還不料,也不信竟會下劣凶殘到這地步。況且始終微笑著的和藹的鄧隱君,更何至于無端在舊居門前喋血呢?
然而即日證明是事實了,作證的便是他自己的殘魂……還有一縷殘魂,是烏薩齊的。而且又證明著這不但是殺害,簡直是虐殺,因為連元神都沒能逃出來。
但峨嵋派就是振振有辭,說他們是「妖邪」!
但接著就有新的謠言,說他們是惡貫滿盈的。
慘象,已使我目不忍視了;謠言,尤使我耳不忍聞。我還有什麼話可說呢?我懂得魔教和五台派之所以默無聲息的緣由了。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但是,我還有要說的話。
我沒有親見;听說他,鄧隱君,那時是欣然前往的。自然,畢竟是自己的舊游之地,稍有人心者,誰也不會料到有這樣的羅網。但竟在餐霞、頑石、白雲、妙一、姜雪君、凌渾、公冶黃、乙休、李靜虛、謝山諸人的圍攻下被殺了,先是中了姜雪君的無音神雷,又被公冶黃的劍斬成兩截,但還不是致命的創傷,因為元神還沒有死。同去的十二名弟子中了妙一、餐霞等人的飛劍法寶,立僕;同去的另三名弟子,先是被凌渾釘在太元洞外,又中了姜雪君的無音神雷,也立僕……但他還能來去如電地遁走,謝山趁其不備放出佛火心燈,于是死掉了。
始終微笑的和藹的鄧隱君確是死掉了,這是真的,有他自己的殘魂以為證;沉勇而友愛的烏薩齊也死掉了,有他自己的殘魂為證;只剩下三具尸體被殘忍地釘在太元洞外。當鄧隱君的血影從容地轉輾于乙休等人所發出的太乙神雷的攢射中的時候,這是怎樣的一個驚心動魄的偉大呵!峨嵋派的屠戮紫雲三女的偉績,怪叫化的摧毀青螺魔宮的武功,不幸全被這一團血影抹殺了……
但是所謂正教的殺人者們卻居然昂起頭來,不知道個個臉上有著血污……。
時間永是流駛,峨嵋依舊太平,有限的十幾個生命,在《蜀山》中是不算什麼的,至多,不過供峨嵋派的「正人君子」們以反面的教材,或者給積修外功的小狗男女們作「誅邪」的借口。至于此外的深的意義,我總覺得很寥寥,因為這實在不過是峨嵋派的許多次殺戮的其中一次罷了。劍仙之間的血戰前行的歷史,正如金丹的煉成,當時用大量的原材料,結果卻只是一小粒,但我是無所畏懼的,更何況天劫還沒到來。
然而既然有了血影了,當然不覺要擴大。至少,也當浸漬了同門,師友,弟子的心,縱使時光流駛,洗成緋紅,也會在微漠的悲哀中永存微笑的和藹的血影。陶潛說過,「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倘能如此,這也就夠了。
我已經說過︰我向來是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推測齊漱溟的。但這回卻很有幾點出于我的意外。一是齊漱溟竟會這樣地凶殘,一是極樂童子竟至如此之下劣,一是鄧隱君臨難竟能如是之從容。
我目睹鄧隱君的辦事,是始于《長眉真人專集》第四回,雖然只是消滅幾只毒蜂,但看那干練堅決,百折不回的氣概,曾經屢次為之感嘆。至于這一回在多名高手圍攻下仍從容應對,雖殞身不悔的事實,則更足為鄧隱君的勇毅,雖遭陰謀秘計,囚禁至數百年,而終于沒有消亡的明證了。倘要尋求這一次死傷者對于將來的意義,意義就在此罷。
苟活者在淡紅的血影中,會依稀看見微茫的希望;真的猛士,將更奮然而前行。
嗚呼,我說不出話,但以此記念鄧隱君!
—————————————————轉自百度「蜀山劍俠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