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紫鸞心下狐疑，迎向他的目光卻是毫不畏懼，「不妨說來听听。」
「你不怕？」他眼神里有著深深的探究。
她驟然一笑，坦然道︰「我的命都在你手里握著，還有什麼可怕的？」
她用的是「我」而不是「臣妾」，稱呼他時也直接用「你」而非「皇上」，這樣的稱呼沐辭楚很久未听過了，他突然懷念起做皇上以前的生活，那時的日子遠比現在自由。
瞬間的失神後，他點點頭道︰「好」，他本就喜歡她的坦率，與宮中所有女人都不同，「朕听聞，今早你向皇後請安時，對眾人說你尚未侍寢。」
好靈通的消息，身為皇上，宮中大小事宜，他想知道什麼就能知道什麼，這是正常的，只是她實在想不通，他心懷天下，怎會對這些小事掛心？難道……是因為自己嗎？不會的，自己是怎樣進宮的，她時刻記在心間。或許他想整垮自己，好迎娶母親入宮，可自己偏偏不可能隨了他的心願。為了母親，再難再苦，她都必須一步一個腳印的走下去。
「臣妾只是實話實說，」記清了自己的處境，她恢復了恭敬的稱呼，「只怕臣妾今早若不這麼說，便會被明妃娘娘定下大不敬皇後之罪，那麼現在有幸陪皇上用膳的，可就不是臣妾了。」
「你想活下去嗎？」
「當然，」穆紫鸞明眸一閃，「臣妾絕不會讓皇上迎母親入宮。」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終于有枝可依。」沐辭楚念起詩詞來，邪魅霸氣的臉頰，竟也生出一絲儒雅來。
穆紫鸞若有所思的眨了眨眼眸，「皇上是想告訴臣妾，若想在這宮中活下來，就必須找到可以依靠的樹枝，是嗎？」
自己沒看錯，她的確是有些小聰明的，沐辭楚嘴角揚起一個俊美而高深莫測的弧度，「那愛妃可要好好找，若樹枝選錯了，不僅幫不到你，反而會讓你摔得更慘，甚至一命嗚呼。」
「臣妾知道，這宮中唯有皇上一顆樹枝，其他的不過是亂花迷人眼。」穆紫鸞垂眸，一副恭敬的小模樣。
「是嗎？」沐辭楚不以為然的勾勾唇，「可後宮之中，最大的樹枝，是皇後啊。」
穆紫鸞一驚，原來他什麼都知道了！或許換做別的嬪妃，早已嚇得跪倒在地，哭訴著冤枉，發毒誓以證明自己的清白，可她畢竟不同。
穆紫鸞起身，一福到底，臉上掛著恭順而無害的笑容，「臣妾不過是小小的貴人，無身家無地位，在宮中更無依靠，所以，無論是皇上皇後，還是其他妃嬪，臣妾通通惹不起，若皇上怪罪，臣妾自會領罰。」
看她那坦然的模樣，仿佛他這麼問她才是不對的。心上漫過一絲欣慰，幸虧她如此直言，若她同其他女人一樣，他留下她，又有什麼意思？
「自會領罰？」他停一停，「這麼說，你不是心甘情願的受罰？」
「臣妾無錯，自然不情願，可若皇上執意要懲罰臣妾，臣妾也沒有能力反抗。」她直視著他，目光里帶著點點倔強。
「朕不會懲罰你，」沐辭楚揚揚手，「你起來說話。」
「是，臣妾遵旨。」她婉然起身，似乎早就料到了皇上不會責罰她，亦或是真的不怕。
「想依靠哪顆樹枝，是你的事情，朕無心去管，你爬得高也與朕無關，你若摔的狠，朕也不會去救你。」他的語氣很淡，卻帶著寒風般的凜冽。
「臣妾知道。」她的眸光清澈似水，唇邊掛著暖陽般的笑意，「臣妾從未指望過，皇上會幫臣妾。」
「為何？」
「若皇上當真有憐憫之心，當日在穆府，臣妾如此求皇上，皇上便會準允臣妾不必入宮，可皇上並沒有，臣妾便知，皇上是鐵石心腸。」
「哈哈。」沐辭楚被她的話逗樂了，做皇上自然不可心軟的，若對別人心軟，只怕下一秒被拉下皇位的便是他自己，可當著他的面說他鐵石心腸的，她當真是頭一個，「沒錯，朕就是鐵石心腸，所以你不用期望著朕可以憐惜你。」
「皇上的確不會憐惜臣妾，可似乎，皇上用得著臣妾，不過也不會說要與臣妾做交易了。」穆紫鸞淺淺一笑，一語道破天機。
「是啊，在這深宮中，若想活下去，就必須做一個對別人有用的人，」沐辭楚似是感慨，似是嘆息，「而你，只有一直有用下去，否則，哪怕朕不動手，也會有人動手除去你。」
「臣妾明白，」穆紫鸞受教式的點點頭，「那麼，皇上請講，準備與臣妾做個怎樣的交易？」
「好，朕就喜歡爽快人，」沐辭楚臉上露出贊賞的笑意，在穆紫鸞眼中，那笑卻如鬼魅般，稍不小心，便會要了自己的命，「等你身體恢復之後，朕會正式召你侍寢，」看見她眼中一閃而過的不願與擔憂，他輕笑出聲，「放心，朕不會踫你，但作為交換，你必須配合朕，對外承認你已經侍寢。」
她思慮幾秒，「為何？如此對臣妾自然有好處，可皇上呢，有何益處？」
她似乎很是謹慎？察覺到她眼中的防備，他用一種安然的眼神回望著她，「新一批秀女入宮，朕必須寵幸一部分，否則前朝會不安，後宮與前朝緊緊相連，朕初初登基，根基不穩，自然不會冒這個險。」
「那皇上寵幸那些小主便是，」穆紫鸞直直開口，眼角劃過一絲狡黠，「反正那些小主正眼巴巴盼著皇上的寵愛呢。」
「朕不願意。」沐辭楚難得直言相對。
「原來皇上也有不情願的時候。」她輕吐一口氣，唇角揚起一抹淡如薄霧的笑意。
「怎麼，你很高興？」他假意皺了濃黑的眉宇，看上去有些威嚴。
「不是高興，只是覺得欣慰，這樣才算公平，」她絲毫不畏懼他現在的樣子，「既然這個交易對我無害，那好，咱們成交。」
她就如此討厭侍寢嗎？一听到不用侍寢，臉都笑開花了。他當然不了解穆紫鸞的心思，他剛剛可是說，等她身子恢復後，才會上演這場假戲，她自然會想辦法，讓自己盡量久的病下去，反正，這次暈倒本就是她故意為之。心滿意足的喝著粥，事情似乎比她預想的還要順利。
送走了沐辭楚，穆紫鸞坐在內室桌邊，縴細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扣著杯子，墨桐趁著眾宮人都在收拾飯桌，悄悄走到她身邊道︰「小姐，剛剛馨常在來過了，看皇上在，她便回宮了。小姐暈倒的時候，她也來過幾次，不過，皇上一直在，她也沒辦法進來。」
這幾日事情太多了，一樁接著一樁，她根本分身無暇，本該早點去和馨兒表妹見面的……她吩咐道︰「從各宮賞賜里挑些好的東西出來，走，咱們去未央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