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楹看向沈寄,愧疚的道︰「我又讓你受委屈了。」
沈寄當然是很窩火的,一輩子就結一次婚,這不是存心給他們添堵麼。
看沈寄魏楹臉色不好,挽翠阿玲也氣鼓鼓的。顧媽媽忙勸道︰「姑娘、姑爺,喝合巹酒吧。大喜的日子,要高高興興的才好。」
沈寄和魏楹對視一眼說道︰「就是,今天是我們的好日子。要是被這麼一攪局,就壞了心情,不就正中人下懷了麼。」
魏楹道︰「對,他們想咱們不高興,咱們偏要把日子過得和和美美的。」
兩人交杯把合巹酒喝了,魏楹便盯著今天格外裝扮的沈寄看。方才的酒不算辛辣,帶點微甜,可再怎麼也是酒。沈寄只覺得被他看著,酒有點上臉開始發起燙來。
她出聲道︰「我先把這身累贅換下來。」說著起身坐到梳妝鏡前。挽翠阿玲趕緊上前伺候,把鳳冠珠翠取下。
沈寄揉揉脖子,「終于輕松了。」走過去推推魏楹,「外頭等著你敬酒呢,出去吧。」
魏楹點點頭,站起來,柔聲道︰「嗯,我出去招待客人。你餓了吧,我讓人給你弄點吃的來。放心,我才不上她這個當呢,你也別難過。」
沈寄現在緊張盡去,這一天折騰下來還水米未進呢,光含參片也不夠,點頭道︰「嗯嗯,我是真餓了。不過不必你去叫人了。快出去吧,讓客人久等不好。阿玲最熟悉我的口味,讓她去就好了。」
魏楹面上含笑,步出新房,混當沒有方才那回事,一桌一桌的去敬酒。眾人自然也粉飾太平,可看他的確是發自內心的高興不像強作歡笑,胡胖子悄聲問︰「你沒事吧?寄姐怎麼樣?」
「沒事,我們才不會讓那個老虔婆得逞呢。胡月半,你不遠千里而來,一會兒定要多喝幾杯!」
魏楹長袖善舞,方才的一幕也未鬧開,一時觥籌交錯,氣氛很是熱烈。喧囂聲新房里都能隱約听到。沈寄吃了阿玲端來的配料豐富的面,問道︰「你們幾個也都吃了吧?」
「嗯,姑娘放心。奴婢們輪換著吃了。」
顧媽媽笑道︰「明兒可就要改口了,得叫爺跟女乃女乃。」
沈寄換了一身輕便些的衣服,讓挽翠把她的《九州志》拿出來,她要看書。顧媽媽怕她還想不開,勸解道︰「姑娘,來日方長。」她雖然心頭有預料,但是真沒想到魏大人的嬸娘居然如此落他們的面子,大好的日子給人添堵。擔心沈寄一個小姑娘心頭過不去。
「我知道。媽媽放心,這點小伎倆就想給我下馬威,還不夠。」沈寄說完,翻開書看起來。哼!我要是想,日後她的宗婦之位都別想保住。
喜宴一直進行了一個多時辰,到最後,雖然胡胖子徐茂給魏楹擋了不少酒,他還是腳步有些不穩了,被幾個人扶著往新房走。
「沒事沒事,反正你今天醉了也不誤事的。」胡胖子調侃道。
魏楹半靠在他身上,「胡月半,你少說風涼話。」
徐茂也噗嗤噗嗤的笑︰「沒事兒,那麼美的新娘子,就是光看著也是好的。一樣是**一刻值千金。」
幾個人把魏楹安置在床上,沈寄向他們道了謝。
「應該的、應該的,嫂夫人我們走了。」
七夫人安排得很好,整場婚宴除了新房里那個小小插曲,一切都盡善盡美。這會兒,總管洪升安排著送走了一眾客人,這場婚事才算終結。
阿玲去廚房端了醒酒湯過來,沈寄要扶魏楹起來喝,就見到他睜開了眼,眸子里滿是笑意,亮得跟星星一樣,「小寄,我沒醉。」
沈寄看他眼神清明,不像是喝醉了不認,便讓阿玲端了下去。魏楹揮揮手,「你們都下去吧。」
「是。」
沈寄左右看看,「你這屋里怎麼連個使喚丫頭都不見?」
魏楹正在月兌外衣,聞言嘿嘿的笑︰「我貼身的事都是用管孟,不用丫頭。」一邊看著沈寄的表情,發現她沒為之前的事傷神才放下心來。把外衣月兌下扔到一邊榻上,過來抱住沈寄,「小寄,我都好久沒見到你了。」從議婚到現在百來日不見了。
沈寄一僵,他們不是說好的麼,暫時不圓房。
魏楹把手松開些,扳了她的身子過去對著自己,「我就抱抱你,別怕。」他多少懂一些醫術,知道女子身子骨還未長齊全就承歡不好。眼前的人是他所珍視的,自然不會如此。
至于府里那些看菜下碟的下人,別想因此而小瞧她。這是他的家,他們的家。沈寄要做什麼,他都會全力支持的。
沈寄放松下來,靠在魏楹身上,她方才還真是嚇了一跳。她現在還算是未成年少女呢。鼻中聞到一陣淡淡酒香,不由笑道︰「我看你進來的時候,腳步都不穩,人也是靠在他們身上,還真以為你醉了呢。」
「哪能呢,今天雖然說不能做壞事,可是我也不能一頭呼呼大睡,留你一個人啊。再說我也想好好看看你,和你多說會兒話。在外頭我就是有十分酒量也只能表現出七分,不然會壞事的。嗯,就只有在叔父那里那次是真的半醉了。」
絮絮說了一會兒話,沈寄打了個哈欠,「我困了。」
「嗯,明日還要早起拜爹娘的牌位,咱們早些歇了吧。有什麼話沒說完,也可以在枕頭上接著說的。」說著抱了沈寄上床。
要睡在一張床上,一時還有些不習慣,過了一會兒才對坐著自行月兌衣,然後各人鑽各人的被窩,床寬大倒也不覺得擠。沈寄的位置在外頭,方才丫頭們鋪床就把她的被子鋪在了外頭。這是規矩,睡外頭的人要負責端茶送水。沈寄心頭罵了一句萬惡的舊社會,然後卷卷被子準備睡覺。
「小寄,你睡著了麼?」過了一會兒,對面的魏楹出聲。
「嗯,沒有。很困了可是又睡不著。」沈寄含糊的應道。然後就感覺自己的被子被人掀了起來,魏楹鑽進了她的被窩,和她共一個枕頭。
「你、你想做什麼?」
「你不是說頸子疼麼,我幫你揉揉。」說著伸手幫她揉捏著頸項。力度適中,很是舒服。要不是他的手很快下移,沈寄就要這麼睡過去了。
「癢!」沈寄伸手去推他的胸膛。一時有點不知該如何是好,又不能很生硬的拒絕他。
「哪兒癢,我幫你撓撓。」
「那不是更癢了。」沈寄一陣緊張,睡一個被窩不會就擦槍走火了吧。
「小寄,我不會傷害你的。」魏楹的話中滿是壓抑的痛苦,雖是緊緊抱著親吻、撫觸,卻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
沈寄的心頭一陣柔軟,輕輕道︰「嗯。」她漸漸放棄了推拒,身子也癱軟下來。已經完全是潰不成軍。如果魏楹現在停不下來,她是一點抵抗能力也沒有了。
迷糊中感覺魏楹的貼著自己磨蹭。然後忽然低吼一聲,半壓著她不動了。
沈寄借著推他的動作手不動聲色的模了一把,模到他褲子濕了,然後很快離開,伸出去抱住他的腰,含糊道︰「我們睡了吧。」應該沒事了吧。
「嗯。」魏楹移開,摟著沈寄,在她脖頸處蹭了幾蹭,合眼睡去。
次日清晨,沈寄是被魏楹搖醒的,他已經穿戴好坐在床邊,「小寄起床了,時辰差不多了。」今早按理是該見公婆敬茶的,不過公婆都不在了,便改為向牌位敬。
沈寄拉好自己的衣服才叫了人。魏楹只用小廝,小廝今後卻不方便進來。好在他從小都是自己打理自己,這些一點不成問題。
流朱過來伺候沈寄穿衣梳洗,凝碧便要端水給魏楹洗漱。他擺擺手,「放下就是。」
顧媽媽帶著人收拾床鋪,她特意留心嗅了嗅,味道很淡似有若無,床單上卻沒有血跡。這到底是有沒有啊?她怕沈寄害羞,這些都只是一瞬的動作跟想法,很快便揚手疊好。這個本不必她來做,她今早就是想確認一下。
之前她問沈寄,沈寄說說好了的,等到她及笄。可魏大人昨晚喝醉了,她怕他年輕一時克制不住傷到了沈寄。再不動聲色瞥了眼沈寄,不像是承歡後的模樣,心便放了下來。這府里雖然暫時住著遠道而來的魏氏族人,但是他們在認親禮後就要離開。府里日後都由姑娘,不,是女乃女乃做主。倒不怕今日沒有紅帕就叫人看輕。反倒叫府里下人知道,爺是如何愛重女乃女乃。
早飯是清粥小菜和幾樣點心,口味有些陌生,應該是魏宅的僕人所為。
兩人對座吃完略坐了坐,魏楹看向屋里的鐘漏,「嗯,走吧。」
沈寄今日依然是一襲紅色的衣裙,只是沒再插戴那麼多珠翠,只帶了林夫人送的那套血珀首飾。臉上也清清爽爽的,只略施脂粉畫了下眉眼,把她本身姣好的面容露了出來。而那套血珀首飾又讓她通身有了富貴內斂的氣息。
昨兒拿拿戒尺和書給她的人自我介紹過,她是魏楹的三堂妹。還有另外那些魏家人,今早也會一同在正堂見證她給公婆敬茶。然後還有場認親禮,過後便會陸續離開。或者要在京城逗留,卻也沒打算住在他們府上。只說是他們新婚不便打擾。說起來,京城的魏家人也不少,別人家的宅子比起他們的大多了,也富貴多了。
魏楹始終在沈寄身前半步的位置走著,將就著她的步子。沈寄月復誹,怎麼就不能並肩了。還衣服下擺壓著自己的,睡覺也得她睡外頭。哼哼!
「小心門檻!」魏楹瞧她似乎在走神的樣子出聲提醒道。萬一絆著了,就算他及時伸手拉住了,他那些並不親厚的親人也會取笑跟外傳的。
「大堂兄可真是疼媳婦啊!」沈寄看了一下,出聲的是個圓圓臉的女孩兒,大約十三四的樣子。這時候隨母親上京怕是有意在京城覓得佳婿吧。
「四妹說笑了。」沈寄含笑道。昨日在新房,魏楹也是給她粗粗介紹了一下在場的人的。只是後來出了那樣的事,他們彼此連一句寒暄也沒有。昨晚她就翻出魏氏的族譜來了個對號入座,雖然不能認全,但這個可能長期滯留京城的四堂妹她記住了。
「佷兒媳婦好記性,那你可知道我是誰。」說話的人蓄著一撇小胡子,歪歪靠在椅背上,昨兒沒有出現在新房。
嗯,是個長輩,大約二十三四的樣子,然後看著有些不羈,沈寄結合這些理了一下,然後福了一福,「是十五叔吧,佷媳婦昨日未及拜見。」
「嗯,沒錯,就是我了。乖,等一下再給你見面禮哈。」
「老十五,你既然知道等一下才是認親,這會兒就別出聲搗亂。先給大哥上茶是正事。」說話的是魏暉,生性嚴謹的他一向和這個家門叛逆互相看不順眼。
魏楹猛地把頭轉向上方,桌案上只孤零零的擺著他父親的牌位,「七嬸,怎麼下人把先母的牌位忘了嗎?」
此時沈寄還沒有接手,一應事務還是七夫人在打理。她這幾個月也算管得不錯,所以魏楹的話說得還算客氣。
「這……」魏家哪里有那個被沉潭的女人的牌位。有她也不敢擺出來啊。于是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頭上幾個兄嫂。
魏楹拉著沈寄在末座落座,「既然忘了,但等一等也無妨。想必爹也不會介意等娘一會兒的。」這架勢是不把他母親的牌位補上他就不行禮了。
「你——」堂上幾個長輩面面相覷。魏楹這小子狂得很,在祠堂認祖歸宗的時候就說過,他日後要洗清他母親的冤屈,把她的牌位放到宗祠里。可如今那個女人還釘在魏家的恥辱柱上啊,怎麼能在這麼正式的場合拜見。
無論他們上前說什麼,不要誤了吉時啊,于禮不合啊,魏楹都充耳不聞的端坐著。便有幾個人對魏楹的母親口出惡言並要拂袖而去。魏楹忽地站起,一聲‘關門——’廳堂外頭的四扇大門忽然砰的一聲就關上了,屋里光線一下就暗了。
沈寄心頭一樂,看來魏楹這幾個月還是把該收服的人都收服了嘛。不然這會兒那些下人也不敢把這些長輩關在里頭。估計魏楹是要出昨晚的那口惡氣了。別人隔山打牛,他就回一招殺雞儆猴。
一時,又有婦人來勸沈寄,「佷媳婦,你勸勸楹兒,大好的日子何必置氣呢。」
沈寄守禮的站起來,正色道︰「四嬸容稟,昨晚二嬸托三妹贈佷媳婦《女誡》,佷媳既然說了將謹言慎行,自當恪敬恪守‘出嫁從夫’的訓誡。」
場面一時便僵住了。
魏楹施施然站起來,「眾位叔父嬸娘說得對,吉時不能誤了。來人,請老夫人的靈位。」
便有人將早準備好的靈位恭敬的請了上來,和魏楹父親的並放一處。沈寄則跟著他上前跪下,從下人端著的茶盤里接過茶盞,「爹請用茶!」跟著灑在前面的空地上,然後又端起另一盞,「娘請用茶!」
末了起身,由臉色不太好的七夫人引著給各位長輩行禮。一圈禮行下來,只有魏暉夫妻還有十五叔的是厚禮,其他的都是禮輕情意也不重。
「可以放我們出去了吧?」
魏楹擺擺手,外頭才有人把門打開,一眾人等魚貫而出。沈寄和魏楹站在門口送客。大部分人都是怒氣沖沖的走的,十一叔魏暉走的時候對魏楹道︰「你啊,怎麼這麼沉不住氣!」何必與眾人交惡。大家听老太爺的都已經來喝喜酒了,何必在此時撕破臉。
十一嬸卻是看了沈寄一眼,昨晚的事她听說了。二嫂是有些過了。但身為宗婦,督導手打更新族中媳婦的規矩言行,也說得過去,而且沈寄又是這個出身。楹兒卻是用這種法子隔日就替她找回面子。昨天除了自己家差不多每房的人都去新房看笑話了。只是,以魏楹的城府,不該是這麼沉不住氣的人才是。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他不該會這麼做。而且這也沒有意義,她原本以為他會和沈寄私下去拜大嫂的牌位的。
最後出去的是十五叔,旁人沈寄也懶得虛偽的挽留,想著他對自己比較友善便笑著邀請道︰「十五叔多坐坐吧,如果要在京城玩兒,也住在我們家就好。」
「不了,你才要當家,最重規矩。偏生我是最不守規矩的人,到時候你難做。我在京城有狐朋狗友,就不打擾你們新婚了。」伸手拍拍魏楹,「小子,我等著看你給大嫂洗冤。」
魏楹點頭,「十五叔慢走。」
沈寄問道︰「十五叔……」
「他出生就沒了親娘,我娘是長嫂,嫁過來的時候他兩歲,算是親手把他帶大的。听說他小時候還時常往我爹娘的床上爬,非要睡在他們中間。」
「怪不得他會向著我們,也怪不得他會憤世嫉俗。」
「走吧,我領你在家里四處走走。」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