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校尉想了想,果然有理。
「可是人都要被斬首了,他那些部眾也被我打得跟散沙一般,難道你要幫他越獄出去重整舊部?」
「律法在上,我哪里敢做這麼膽大妄為明知故犯的事。」
林校尉放下心來,「那就好,不然我還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頓了一下又道︰「不過那個邱成明,如果就這麼被斬首倒是有點可惜。而且按你說的,姓馬的和縣內最大的賊匪勾結,那麼他一定是要置此人于死地的。」
「你覺得他的部屬,會不會來劫法場甚至是劫獄?」
「很有可能,而且此人甚得民心。」林校尉來得早一些,而且他的活兒本就是剿匪,對這些了解得就更多。
「我明日去大牢見見他。」魏楹合上眼。
林校尉看看鐘漏,已經三更都過了,便也合眼睡去。沒有提這樣可能帶來的後果,反正姓馬的也是想弄死他們,去或者不去都一樣。
次日清晨,一同吃過早飯,林校尉告辭往駐地去。臨走時沈寄出來相送,林校尉才算是見到了她的廬山真面目。經由手下五十名士兵的轉述,他覺得這是個很大氣的女人。不怕事,面對劫匪也侃侃而談;言出必踐,雖然知道送了那五百兩過來會有後患,依然如數送上。還有,看魏老弟的樣子也是非常縱著這位嬌妻的。既然她出來相送,也是魏楹不把自己當外人的一個表態。
他客氣的道了別,提醒自己不能露出老兵油子的那副嘴臉。不過心頭還是忍不住想著真是標致啊,魏持己好福氣啊。長得又漂亮,膽兒還特別大,這樣的世道入蜀可不是容易的事啊。比自己那個黃臉婆好看了無數倍不說,就這份千里相隨也比她強了不少。不過,昨晚偶爾提及,小魏就說了他媳婦的丫頭是絕不可能給人做小的,讓他死了這個心。
他當時愕然道︰「為什麼?」
「跟什麼人學什麼人,我家丫頭都以做妾為恥,我媳婦也絕不可能答應。」
「也就是說你家內宅你完全做不得主?」他好笑的問。
「男主外女主內,天生男女分工不同。內宅的事當然是夫人當家,我管來做什麼。」
林校尉嗤笑一聲,「听起來堂皇正道,說白了就是你家的家事你媳婦說了算,連你在內都得听她的。」當時他頗覺男子漢大丈夫,在家竟然事事听媳婦的有些怒其不爭。可是這會兒見到魏楹的小嬌妻,就覺得要是老子媳婦長成這樣,老子也啥都听她的。何況還不只長得漂亮,是真正的出得廳堂下得廚房哩。
魏楹也坐了官轎往衙門去,從六品到八品,官袍的顏色變了,官轎的檔次降了。不過,還是兩個口的官,這些排場還是有。
他到了縣衙就去了大牢,屏退眾人和邱成明懇求的長談了半日。
三日後,邱成明越獄,未傷及一個看守大牢的衙役的命。馬知縣大怒,說魏楹與他勾結,下令逮捕入獄。
一眾衙役陪著笑臉等在魏宅外時,魏楹正摟著沈寄睡大覺。那些衙役之所以這麼客氣,不是馬知縣的意思。他們覺得邱成明越獄和這位年輕的縣丞大人有沒有關系不得而知,但是一向深恨他們的邱成明及其下屬完全沒傷他們的性命恐怕和縣丞大人真有關系。說起來,看守邱成明其實給他們心頭帶來了不少壓力。生怕到時候他決定不住大牢了,讓人順手把他們當西瓜砍了。所以他們今天才會這麼客氣。
沈寄起身替魏楹系腰帶,「就是要你去協助調查也不至于這麼半夜三更的吧。」
「邱成明越獄自然是要選半夜三更了。知縣大人半夜三更被吵了起來,所以也要把我弄起來。協助調查,你這名兒安的倒是不錯。」
「又沒有一絲一毫的證據,他還敢把你砍了不成。你可是大理寺大獄都呆過大半個月的人,他總不能弄死你說是你懸梁了吧。你的座師也不是無名之輩,皇上要貶你他不好說話。可是來此不是也給了你幾封書信讓你去找那些師兄的麼。要是他敢不放你出來,我就收拾行李一家一家去拜訪請托你的師嫂去。」
魏楹模模她的頭,「正是這個道理,你就回去安心再睡一覺。我走了!」
「嗯。」話是這樣說,沈寄還是沒有這麼好的心理素質,上床輾轉半宿愣是沒睡著。
魏楹倒沒被關起來,雖然馬知縣一口咬定他和邱成明越獄有關系,但是拿不出證據來。不過麼,馬知縣還是親自審問了他。就是他不和邱成明長談,也要揪著當初沈寄入蜀,邱成明網開一面來說事。不過,確無證據,他也不能就把魏楹下了大獄。正如沈寄所說,他還是需要考慮到魏楹的師承、還有他維揚魏氏嫡長孫這個出身。兩人對座而談,倒真有些協助調查的意味。
「大人總不至于說下官和邱成明早有勾結吧?下官之前從未到過蜀地,也是其人入獄才見到本人的。」
「那他都已經訂下斬首了,你還去大牢里間他做什麼?還和他屏退了獄卒長談。你們又談了些什麼?」
「大人命下官日後代表衙門與林校尉精誠合作,清剿縣內匪患。下官認為匪患去了一撥又是一撥,必須從根子上挖掘,知曉他們為何不肯順服朝廷寧冒大險落草為寇的緣由。」
馬知縣哼了一聲,「那你有什麼所得?」
「邱成明半點沒有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意味,整個人就如茅廁里的石頭,端的是又臭又硬,白費了下官半天功夫。」魏楹一副忿然狀。
馬知縣想了想,他之所以把剿匪一事交給魏楹就是想他死在那些賊寇手里,這樣往上一報,沒他丁點事情。就算他的座師同年已經同門師兄等會有不滿,人都沒了而且是死于賊寇之手,自然是人走茶涼無人深究。如今硬是要攀扯他和邱成明越獄有關聯,沒有證據也是無法置諸死地,反倒給自己留下無謂的麻煩。于是便魏楹回去,至于逮捕邱成明歸案的事則不必他管。馬知縣還是懷疑他們有所勾結。所以,如果讓魏楹負責這件事,大為不妙。可是那個林校尉已經擺明是和魏楹結成了同黨了。而且其人囂張,也不歸自己調度。明面上還是就讓衙役去找,暗地里既然是有人要邱成明死,那就該他們自己動手。自己這里還是按計劃把魏楹派去剿匪,然後身遭橫死便是。
而魏楹的計劃其實並不復雜,馬知縣和縣內最大的賊寇勾結,導致境內頗有些民不聊生,這便是天災之外的**。邱成明等人算是個官逼民反。他了解到這些的時候不由得暗嘆一聲僥幸,如果沈寄入蜀的時候遇上了那股和馬知縣勾結的賊寇,此時焉有命在。
馬知縣要他去剿滅的就是和他自己有勾結的那一伙悍匪。如果他真去了,那絕對是十死無生。如今之前的縣令縣丞是如何死的,也可以推知了。定是馬知縣當時尚未縣衙小吏時就與那幫人勾結,暗中出賣才導致朝廷損兵折將然後一縣父母官身死。如今要做的,便是揭出這個陰謀來。到時候知府大人為了清譽一定會嚴懲不貸。而知縣這個位置自然就落到了魏楹的頭上。這麼個旁人不肯來的地方,他堂堂兩榜進士今科探花,難道還不能直接晉升一級。
要引這幫悍匪和馬知縣入彀,不僅需要林校尉的臂助,也需要邱成明的幫手。他向邱成明允諾了,如果他成為知縣一定會盡最大的力量肅清縣內,還老百姓一片青天。讓南園不再成為官場上人人談之色變的地方。而邱成明仍需接受國法的懲處。
而如果這件事運作得不好,他很容易被馬知縣反咬一口。這件事若成了,他可以找到不少幫忙善後的人。座師、同年、師兄……但若是不成,那是不會有人伸手的。因為,太冒險了。尤其是放走了邱成明這件事。就是林校尉,都不可能和他一起擔責任。
邱成明回去之後,會重整舊部,然後自然免不了和那股悍匪爭地盤。然後他再和林校尉去剿匪,相機行事。馬知縣行事極為隱秘,他們也只能慢慢的抽絲剝繭。
魏楹把全盤計劃想了一下,然後上床躺下,摟過睡得迷迷糊糊的沈寄親了兩口。多虧她一句招安讓他又修繕了整個計劃。而她對邱成明的看法也是對的,其人果然是個有血性肯擔當的漢子。
沈寄睡得正好,被他這麼一動手動腳外加動嘴的就給弄醒了。
「討厭!睡得好好地把人弄醒。」
「醒了正好做點什麼。」魏楹含笑呢喃,話音消失在她唇上……
自從沈寄提過意見,他漸漸的也就不會帶著那些不好的情緒上床了。不過今日還是能感覺到他情緒很好。沈寄便知道是有眉目了。不過暫時,她還是得奉承著馬夫人。
最近沈寄刻意為之,往馬夫人那里不動聲色的送了不少好禮。言語間也事事奉她為主,馬夫人待她便比之前親熱了不少。可是她還是很不喜歡陪著她們模雀兒牌,還得很用心的去輸銀子。那麼坐一下午,真的是累得慌,身累心更累。前世她就很不喜歡打麻將。她才十四,又不是到了要靠這個來活躍思維,省得得老年痴呆的年紀。可是上官的夫人喜歡,也只得掏錢相陪。然後回來之後便開始自覺的鍛煉身體。當然,不是如魏楹所願的練五禽戲,她找了老趙頭教她練武。
老趙頭不好推月兌,便只得好好想想什麼功夫適合她練。
「趙叔,我絕對沒有要練成什麼高手的妄念。只要能夠動作不難看的鍛煉身體,萬一遇到個什麼事兒不會束手就縛就好了。」
于是趙叔想了想教了她一套拳,說是適合女子練的。只要她堅持練習,日後大有好處。沈寄便歡歡喜喜的道謝然後換了一身胡服跟著趙叔嘿嘿哈嘿的練習。
趙叔耳聾听不到她口里低喊的號子,便只當看她鬧著玩了。等沈寄學會了動作要領便讓她自行練習。沈寄便給自己闢了一間練功房出來。免得走過路過的下人當她在耍把戲一樣的瞧熱鬧。雖然面上不敢取笑,卻是來回都要多看兩眼。而魏楹回家沒事的時候甚至讓人沏茶拿點心,就坐在一看熱鬧。
「你忙你的事去,我又不是在耍猴,看著有這麼樂呵?」沈寄對他一副看猴戲的怡然模樣大為不滿。
「你當年看我練五禽戲怎麼就能那麼樂呵呢?」魏楹慢條斯理的吃一口點心,然後再喝茶,別提多愜意了。
「我當年是無聊好了吧,難道你現在也在無聊?」說之前成天悶在書房里時無聊她還信,這會兒不是在和馬知縣等人斗智斗勇麼,怎麼也這麼無聊。
「讓腦子休息休息,你練你的,當我不在就好了。」
沈寄嘟囔了幾句,也只得自個練習。這個闢出來的練功房,頗像個禪室,為了不讓她不慎摔倒痛得爬不起來,阿玲和凝碧幾個便做了厚厚的墊子鋪上。沈寄在里頭索性連鞋襪都月兌了,就一身非常輕便的白色練功服。每日里尋半個時辰在里頭練。魏楹看著那白生生的腳丫子,從領口露出來的白皙肌膚,還有練熱了紅撲撲的臉蛋,過不多久就會開始心猿意馬起來。
他一心讓沈寄練五禽戲,可不就是為了和她雙修那些比較有難度的體位。看她認真練習,便開始結合那些圖浮想聯翩,然後晚上實踐之。于是每天下衙到練功房看沈寄練功,便成了魏楹一道例行的公事。
到了馬夫人生辰的正日,沈寄打扮後便和魏楹一道過去。她和馬夫人這些人年紀差了將近三十歲,如今也只能盡力往老成打扮。馬知縣也需要夫人做出和沈寄相得的樣子,所以沈寄的靠攏才這麼容易。可是彼此的差別還是擺在那里,尤其馬夫人看到沈寄女敕得能掐出水來的模樣,再想想自己撲再厚的粉都擋不住的溝壑心頭就不舒坦。于是善于揣摩她心思的人便話里話外的擠兌沈寄。這一晚,她就被灌了不少酒,模雀兒牌也輸了不少。最可氣是那些酸話。說什麼她們這個年歲嫁進門,到如今才是多年媳婦熬成婆,哪里像沈寄一進門就當家做主什麼的。又說魏縣丞一個月十兩銀子,可是她隨隨便便就花出去五百兩,魏縣丞也由得她。哪里像她們,要打根金釵也要尋思許久。
沈寄把上一把輸了的銅板給了,然後只當沒听明白。
「魏夫人這樣的美人兒,誰能舍得怪她呢。就是劫匪也會放過去的。」這段時日正是邱成明越獄的事鬧得沸沸揚揚的時候,魏楹半夜被馬知縣叫去問話,小縣城近乎是人盡皆知了。現在說這個話還真是意有所指的很明白啊。
馬夫人斥道︰「吃點心都堵不住你的嘴,好生看著牌吧,小心把銅板都輸沒了。」馬夫人做壽,銅板自然是都長了腳的往她那里去。
好容易熬到散席,沈寄出門就呼累。魏楹伸手意思意思的在她肩膀上捏了捏。
「不過這些人的想法比京城的貴人們直接多了。像是那位賀家千金,她到底在想什麼,我始終都沒法參透。」
魏楹抬了下眼皮,「她麼,最近死了未婚夫婿。」他和徐茂有書信往來,徐茂是個享清福的閑官,時不時的就往京城去參加各種聚會。有不少官方小道的消息在信里告訴魏楹。他堅信魏楹遲早是可以回京的。魏楹沒事時也挑些能講的京城的消息說給沈寄听。
沈寄愕然,「這麼慘?」女子死了未婚夫婿在現時是很淒慘的。也許她就此就沒了嫁人的資格,畢竟誰不怕被克啊。就是林子欽那麼好的家世攤上克妻之名,也只能降格以求。娶了林侯爺下屬的女兒。可是男子可以低娶,女子歷來卻是高嫁或是嫁給門當戶對的人家。賀小姐就是要降格以求,男方卻是怕擔上趨炎附勢的名聲啊。
「你不用為她犯難,賀大學士門生滿天下,只有不怕事的主。」
「嗯?」
「七皇子言自己是天潢貴冑命硬,請旨風光娶她做了側妃。賀家滿門對他是感激涕零呢。」這位七皇子倒是處心積慮,考慮深遠啊。
「我明日起就要離府和林校尉一起去剿匪,你自己在家多小心。馬夫人那里,要去一定得帶上老趙頭。」他去倒不是跟著去拼殺,是調度府衙的人力物力協助。可是這一趟也凶險得很。今日在馬知縣席上算得上是觥籌交錯,就不知是誰的送行酒了。
「你才要多當心,如果事不可為,咱們就從長計議吧。」
「等不了,馬知縣不會給我足夠的準備時間。放心吧,我身邊有老趙頭訓練出來的管孟劉準等人護著,不是那麼容易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