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母親行完了禮,魏楹又過來對著那黑衣大漢深深一揖,「大恩不言謝,日後叔父若是有事用得上小佷,讓十五叔告訴一聲便是。」
若無此人,陳姨娘是救不回來的,那母親的骨灰也永遠不能找到。陳姨娘不到確信自己獲救,是不會把這些說出來的。
黑衣大漢擺擺手,「我叫成漢,跟你小叔叔是八拜之交,你叫一聲叔父我也受得起。既然不是外人就不要客氣了。我有事相求,一定不會跟大佷子你客氣的。」
「好,成叔父到時盡管來找佷兒。」
魏楹看向陳姨娘,「老姨女乃女乃,只要你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了我,我保你下半生衣食無憂。我還可以把你送到一個沒有人認得你的地方,重新活過。」
陳姨娘點頭,「多謝大爺大女乃女乃,十五爺十五夫人和成大俠的援手。活命之恩沒齒難忘。當年的事我這就說給你們听。」她早就知道自己逃不過滅口,可是自己沒有親生的孩子,其他人不可能為了自己就去違背老太爺的遺命。十五爺想知道大夫人的事,可是她不敢把注下到他身上,因為覺得他不是很靠譜。萬一自己說了他保不住自己或者給不了自己想要的生活怎麼辦。所以她一直沒有下定決心找上他。
後來魏楹考取功名認祖歸宗還大鬧了祠堂一場,讓她看到了生的希望。這是個有能耐不怕事的主,一心要為亡母正名。他帶回來的新婚妻子聰慧善良,而且他們夫妻關系非常好。于是陳姨娘果斷的開始和這位新大女乃女乃開始接觸。可惜的是沈寄和魏楹在老宅呆的日子太短了,他們沒法建立彼此信任的關系。
好在去年老太爺為了不在自己走後上演兄弟奪產的一幕,把人都召集回來分家。大女乃女乃留下操辦三爺的婚事。她們這才有了進一步接觸的機會。陳姨娘立即把握住這個機會,向沈寄示好。當她看到沈寄為一個管家的女兒出頭,和二房發生激烈沖突的時候,就認定了她是可以信賴可以倚靠的人。于是她告訴沈寄她知道當年的事。沈寄答應了如果發生了事情,一定會救她。果然,她沒有食言,在離去前說服了十五老爺安排下這一切。至于葬大夫人的地方,她的確是想了很久最近才想起來的。
陳姨娘這話一說,沈寄的精神一下子好了起來,也不用喝濃茶了,立馬坐直了身子。而魏楹眼底更是顯出冷峻,兩手用力捏住了扶手。沈寄伸手過去握住他的右手,魏楹側頭看她一眼,略略放松了些然後反手握住她。
「當時,大老爺過世大概半年多了,大夫人就在梨香院帶著大爺吃齋念佛深居簡出。大爺自小聰慧,五歲時已然由大夫人帶著開蒙讀書,連老太爺都說‘吾家有後’。因為那一輩弟兄就只有早逝的大老爺年紀輕輕就中了進士,卻因為身體的原因只做了幾個月京官就回家了。然後還有個七老爺也是能讀書的,但那時才過了童子試不久。所以,大爺的早慧讓族里眾人都看到了再出一個讀書中舉好苗子的希望。」
魏楹抬頭,想讓陳姨娘言簡意賅一些,這些扯來做什麼。沈寄見陳姨娘一副沉浸到回憶中的模樣,拉了拉他的手,讓他稍安勿躁,不要打斷陳姨娘的思路。
「大夫人那麼守著,眾人也說她是要養出一個爭氣的兒子,這樣也不枉了。于是平日里都是很敬重大夫人年青守節的。下面我要說到和大夫人草草埋在一處的胡姨娘,因為有很多事是她告訴我的。她同我一向交好,所以遇到大事時便選擇了告訴我。胡姨娘頭發生得格外好,又唱得好曲子,時常喜歡坐在梳妝鏡前邊梳頭發便唱曲子。有一次在水池邊對著水面梳頭唱曲就被躲二夫人而進松鶴堂的二老爺給撞上了。這大概就是一切孽緣的開端。不過當時老太爺甚至還健壯還沒有從馬背上摔下來。」
沈寄差不多能拼湊出整個故事了,「該不會是我婆婆撞見了他們兩人…。」
陳姨娘點點頭,「讓大女乃女乃猜著了。他們二人在松鶴堂的假山里幽會,哦,現在早已被平了,應該是被大爺撞上了。大女乃女乃那麼端莊的人怎麼可能往假山里頭走。是大爺的小鞠球滾了進去,大爺鑽進去撿球,大女乃女乃怕您在里頭磕著踫著就探頭去看,然後就發現了那不堪的一目。」
對此魏楹沒什麼印象,不過小時候他是喜歡玩蹴鞠,成日家抱著,到了空地就放下踢上一腳。
「等等,難道他們偷情,外頭都沒人放風?那要是萬一有人往假山里去不就可以發現。」沈寄覺得不合情理。
「胡姨娘說,是有的,可是假山後頭還有個小洞,平常也就從那里鑽進來只小貓小狗的。可是大爺那會兒就跟著球鑽進去了。大夫人擔心您磕著踫著,就蹲子去看,還喊了您一聲,想讓您趕緊出去,回頭叫下人給你找球就是了。」
魏楹搖頭,「我不記得。」他小時候記性很好的,這麼一件大事應該有印象才是。
「您壓根就沒看見什麼,前頭有塊半人高的石頭比您高多了,您撿了球就出去了。只是胡姨娘看到了你的球還有你伸出去撿球的小手。但是大夫人的聲音自然是被兩人听到了,甚至他們還照了個對面。我方才說過大夫人在府里守節,族里很敬重,她說的話還是有幾分分量的。」
魏楹的臉黑的跟碳一樣,「所以他們就污蔑我娘與人有染?」
陳姨娘點了點頭。
「他們說就人就都信了?」
「這種事情擱到女人身上,本就是說不清的。當時,老太爺因為摔下馬背已經癱瘓,族長之位讓給了二老爺。二老爺和二夫人在族里還有這個家里的權利就都是最大的。他怕自己和胡姨娘的奸情暴露,一直阻礙大夫人見老太爺還有族里的人。大夫人一向的深居簡出,她被軟禁了一時之間也沒人知覺。然後就開始有一些流言傳出來,說大夫人畢竟年青,雖然立志容易,但畢竟才二十出頭,日子久了就有些守不住了。可是她娘家已經敗落了,離了魏家想必就要過清苦的日子。她那些嫁妝雖然不菲,但是一個不會打理的婦道人家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全敗光了。這樣的話傳的多了,也是三人成虎眾口鑠金。再後來,大爺就被帶到松鶴堂和十五爺一起過日子了。」
十五叔插嘴道︰「嗯,對,說是大嫂得了時疫,然後大佷子就哭著被抱了過來,和我一起住著。」
魏楹也點點頭,表示對這件事有印象。
「再後來,族里就商量為了大老爺的名聲,干脆把大夫人送到家廟里去安置。日日有人守著,也就做不出什麼事來了。」
沈寄忍不住縮了一下肩膀,婆婆可真是無辜,就因為撞破了小叔子和小媽在假山偷情就被惡人先告狀置諸死地。那些人還不是欺負她沒有靠山,娘家垮了夫婿死了唯一的兒子又還太小。就因為這樣莫須有的罪名就要被關在家廟里一輩子不得見人。不過比起最後的結局來,進家廟反倒是比較好的結局了。
「就是關進家廟,二老爺也擔心大夫人會對廟里的姑子把自己做下的丑事說出來。」陳姨娘頓了一下,「後來,就有人把這事通知了大夫人遠房的一個表兄,說是大夫人向他求助,想帶了嫁妝改嫁給他。那人為財為色恐怕也為了情,當真找人來問大夫人。就這麼坐實了大夫人不想守了。」
沈寄挑眉,這也沒什麼啊,夫死再嫁而已。至于把人沉湖麼。
旁邊的十五叔皺著眉頭想了又想,顯然對此沒有半點印象。不過那會兒,他就一整天瘋玩的小屁孩,又跟著家里請的先生在習文修武,很多事情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後來呢?」魏楹的聲音冷冰冰的,跟嘴里嚼著冰渣似的。
「後來老太爺自然是過問了此事,當時胡姨娘跑去偷听,我覺得奇怪,這關她什麼事。我就過去想把她拉開,這樣子做給老太爺知道了可不得了。然後我也就听到老太爺問大夫人是不是真有改嫁之心。大夫人便說她沒有此心,她舍不得大爺。然後我看到胡姨娘一臉的緊張,再然後松鶴堂走水,里頭的談話就沒能繼續下去。老太爺就讓大夫人回去,說既然不想改嫁,那就不要讓那種流言傳得滿天飛。」
沈寄看魏楹握著扶手的手背上青筋都爆出來了,心疼不已,老太爺這麼說就是不信任婆婆了。也是,二老爺和胡姨娘成日在他耳邊吹風,吹得多了婆婆真是百口莫辯。此時要再說那兩人有奸情,怕是會被認為是倒打一耙吧,無憑無據的。而且老太爺這話隱隱含著讓大夫人自己做個決斷,要麼自請入家廟清修,要麼干脆一死明志。省得夫婿與兒子的名聲因她受損。沈寄現在知道前些日子林子欽救她鬧出的風波在這樣的人家是真的會拿出家法逼死她的,好在魏楹靠得住。可是婆婆太可憐了,那時候公公都不在了沒人肯給她撐腰。
「大夫人當時沒法子見到大爺,族里的人說她的品性不堪,不配親自教導兒子。後來大夫人想是想明白了,留在魏家沒有活路。她就想要回嫁妝離開。二老爺遇上這樣的機會自然是不會放過,他制造了一個捉奸捉雙的現場。奸夫就是那個被誆來的表兄了,二老爺作為族長定下了沉潭的處置。」
其後要淹死魏楹自然是怕他長大了報仇。畢竟他從小就顯得將來會有出息的樣子。而且他是長房的獨苗,他沒了,長房的豐厚家產就沒了繼承人。便可以將二房的一個嫡子過繼過去繼承。更加過分的是,小時候長得酷似母親的魏楹在被‘害死’後還被污蔑不是父親的親骨肉被從族譜上除名。「胡姨娘怎麼死的?」魏楹的聲音像是摻了冰渣子一樣的冷。這個女人也是害死他母親的罪魁禍首了。
陳姨娘的臉色變了變,「是被二老爺害死的。她是知道大夫人為什麼會被害死的,二老爺怎麼可能容她活著。她在最後的驚懼中把整件事都告訴了我。我後悔不已,真是不該一時好奇听她說。我不知道老太爺後來是不是知道了什麼,當時大夫人和胡姨娘也就是前後腳的事情,他就讓人一起草草收葬了。我一直裝著什麼都不知道,寸步不離的在老太爺身邊伺候。只可惜,騙過了二老爺卻沒能騙過老太爺,他臨去時還是要我殉葬。」
沈寄點頭,這樣很多事情就都能說清楚了。陳姨娘為什麼一直都不肯靠向二老爺一方,反而向自己祈求庇護,因為她知道二老爺靠不住。怪不得老太爺肯接納自己這個丫頭出身的嫡長孫媳,因為他要用這個來交換二老爺的命。因為魏家已經要沒落了,他必須留下可以重振家聲的魏楹。大夫人被沉潭後不久,胡姨娘又離奇死亡,他大概就已經察覺到事情是二老爺一手搞出來的了。但那是他的親兒子,他必須為他掩蓋。而二老爺又是為什麼之前不惜將魏楹陷入科場舞弊案也要置他于死地。因為他知道,只要讓魏楹中舉做官,就是一定會回來復仇的。她就說不可能光是為了家產二房就做出這樣的事來。
陳姨娘說完以後就滿懷希冀的看向沈寄,沈寄看一樣已經出離憤怒的魏楹,轉頭對陳姨娘道︰「你放心,我們絕不至于過河拆橋。大爺方才許你的事,一定會做到。」
魏楹陳姨娘不一定完全信得過,但說這話的是沈寄她便安心了。沈寄便讓挽翠把陳姨娘帶了下去。這個人必須馬上安置,還是得等到魏楹冷靜下來再說。
乍然知道真相,原來母親是死完全是二老爺為了掩蓋丑事而陷害的,魏楹此時心情的激蕩可想而知。而十五叔則是一巴掌拍在了桌上。他的這些親人,做出的事比他所揣測的更甚。
「大佷子,日後你要做什麼,十五叔絕對不會多嘴攔著。」
魏楹點了下頭,然後叫了劉準進來讓他連夜送陳姨娘到外地去,地方任由對方挑。給她安排一個新身份衣食無憂的過下半生。他讓劉準安排好這一切再回來。這個女人幫他找回了母親的骨灰,也告訴了他母親是如何被害死的,他既然有能力就不會對她失信。
魏楹說完話就抱著骨灰壇往屋子里去了,沈寄起身胡亂朝十五叔十五嬸一福然後追了上去。
「魏大哥」進去看到魏楹把那骨灰壇就放在了廂房的書桌上,自己就坐在書桌後的凳子上。沈寄並不害怕,她走過去抱住了魏楹的頭,「我們一定可以為母親報仇的。就算答應了祖父不要他的命,也一定能讓他生不如死。」
魏楹展開手臂圈住沈寄縴細的腰身,頭枕在她胸月復間,「小寄,母親果然是被他給害死的。我好恨!」
魏楹全盤接受了陳姨娘說的話,沈寄也覺得她說的是真話。因為她此後的行蹤都掌控在魏楹手中,要想過好日子就絕對不能得罪他。而且此時她也沒有說謊騙人的必要。
夏天穿的衣服單薄,沈寄感覺到自己身前的衣服沁進來一股熱熱的濕意,知道是魏楹壓抑不住的哭了。她想幫他擦淚,可是魏楹大概覺得男人哭太難看了,死死抱住了把頭埋在她身上不肯抬起來。
沈寄用手輕輕撫著他的背,心頭大為難過。為當年無助的婆母,為今日憤怒到發抖的魏楹。
「魏大哥,我不喜歡這樣的魏家。你以後可千萬不要把我一個人留在這個家里。」
「嗯,我絕對不會的。」魏楹終于冷靜下來,他的眼眶有些發紅,沈寄過去從暖壺倒水擰了毛巾過來讓他擦把臉。這些東西都是自家用慣的,因為要住在這里,下人都帶了過來。
之前沈寄讓下人來這里收拾廂房,指明廟里的和尚都請出去讓他們到村子里去借宿。因為他們今晚要問的事要見的人都不能讓不相干的人知道,而屋子的收拾還只是其次。可是到最後下人們卻是不但出了大把銀子把和尚都請出去了,還差不多是把屋里的東西都換了個遍。沈寄對這種大戶人家的做派很是有些無奈。但是又不能太過特立獨行了。反正自家東西用起來是習慣一點。
只是,被迫要分房睡,沈寄就沒法習慣了。可惜,不習慣也得習慣,尤其是如今身在老宅,有那麼多雙眼楮盯著。可是今晚沈寄不想分開。魏楹的樣子看起來太難過了,她沒辦法就這麼出去到下人給自己收拾的屋子里倒頭睡覺。
「魏大哥,時辰不早了,不如洗洗睡了吧。」
「嗯。」
沈寄讓下人打來了熱水,然後揮退了人,自己坐在小凳子上伸手去抱過魏楹的腳給他月兌鞋襪,然後把他的腳按進熱水里泡著。這種事從前要麼是小廝在做,要麼是魏楹自己。沈寄親自伺候他洗漱,這可是長大後的頭一遭。(從前小時候做丫頭那段被魏大娘安排照顧病中的魏楹當然是做過的)
有些走神的魏楹這才回過神來,沈寄從小就是很不樂意伺候人的主兒,今天這份溫柔倒真是難得。他坐得高,她坐得矮,這麼看下去映著燭火她的眉眼顯得特別的柔和可親。沈寄時不時抬頭看魏楹一眼,眼里滿是心痛和擔憂。魏楹心頭那種被千萬只螞蟻啃噬的難受終于慢慢的緩和了下去。他想起沈寄小時候給還病怏怏的他洗腳,確定他不會跟養母告狀之後,便是把他的腳放到腳盆里,過一陣子幫他拎著褲腳把腳提起來隨便擦擦就打發他躺下的情景。
當然,如果當著養母的面,她就會掙表現很是仔細的幫自己想如今這般搓洗,還會用小手按摩腳底的穴道。他那會兒覺得有趣,很多時候便由著她的性子也好看看她的真性情。結果她除了做廚房的活兒,以及編如意結這等可以掙錢的活兒,其他什麼事情都是敷衍了事的。唯有針織刺繡被養母督著還算是學得不錯。這會兒想起往事來都覺得心頭很是寧和。
兩只腳都洗過,又按壓了一下腳底的穴位,看他臉上的表情漸漸平靜,露出舒適來,水溫也不高了,沈寄便端了水出去倒了,自己再隨便洗了洗,月兌了衣服就掀開被子上床鑽進了魏楹的懷里。
「嗯?」
「我懶得走過去了,睡了。誰愛打听明兒把床單被褥拿去洗時讓她們看個夠。」判斷別人兩個人有沒有在守孝期間違禮,那會留下‘罪證’的床單自然也是一種方式。同時,倒也可以是自證清白的一種物證了。所以沈寄安心的拉過魏楹的手放到自己腰上,然後實在是撐不住靠著他就睡過去了。
懶得走過去了,真是個很可愛的借口。魏楹摟緊了她,力度有點大,而且兩個人貼在一起很熱,讓沈寄有些不適的掙了下,但是她今天實在太困了,掙扎無果還是就依了。
「小寄,我生父生母早逝,養母也被你嫁出去了。所以,我只有你了。你得負責陪我過完這輩子,絕對不許半道離開。誰想來搶我都不會給的。我更不會把你一個人留在魏家重復我娘當年的悲劇。」
早上沈寄被熱到了,貼身的小衣都已經汗濕了。她睡覺的時候脾氣一向是不好的,當即閉著眼就把魏楹推開了一只手臂的距離。
魏楹往年盛夏時也受到過同等待遇,被這麼推醒了倒也不惱。只是慢慢的坐了起來,看沈寄還有些掙扎著不肯睜眼,顯然是還沒有完全清醒的樣子。方才的舉動更是條件反射(這是沈寄自己安的名兒,他也接受了),果然昨晚的溫柔就是曇花一現啊。不過,他寧可她不要那麼擔心那麼小心翼翼,還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好了。他看看天色,然後伸出兩只細長的手指過去捏住了她秀氣的鼻子。果不其然愛賴床的小貓下一個動作是張開了嘴巴呼吸,還是不肯起身。魏楹湊過去偷了兩記香,然後伸手到她身後拍了她的尊臀兩下,「懶豬起床!」
他們這段時日都被折騰的夠嗆,今天好容易可以不用早起,她想賴床倒也情有可原。魏楹其實也很想作陪。當然,他想的不只作陪這麼簡單。如果她再不起,他就忍不住要進行下一步動作了。這個時候刻是萬萬不行的。萬一被發現了,他倆就都毀了。他這輩子怕是就再做不了官了,而且在族中也再抬不起頭來。而更多的言語上的傷害是沖她去的。這種行為被發現的話就屬于是人品有問題,尤其還發生在送葬的次日。再說,自家親娘就在對面桌上看著呢。
魏楹是這會兒才醒悟到昨夜自己激動之下把骨灰壇抱進來擺在臥室桌上多不合適,好在小寄什麼表示都沒有。她也許真的是不怕吧,睡得這麼熟。或者壓根就給忘了,昨天只顧得上關心照顧他的情緒了。
沈寄被打醒,一腳就踹了過去,踹到一半又收了回來,是醒過神來想起昨夜這人罕見的軟弱來,只是嘟囔道︰「干嘛一大清早的就打人家?」
「一大清早——」魏楹拖長聲音說道。沈寄這才看到外頭已經天光大白了,訕訕的道︰「前些日子累著了,昨天又睡得晚。」說完看看魏楹,覺得他好像恢復得很好,眼下雖然還有近日沒有休息好的青黑,但昨夜的傷情已經不太看不出來了。她心神定了下來。
魏楹越過她下床去放水,沈寄頓覺自己也很有需要,她昨晚為了提神可是喝了不少的濃茶。于是直接跳下床把腳往鞋子里一塞就往前沖去,意圖搶在魏楹的前頭,反正他現在又不是需要人憐惜的模樣了,不用讓著他。而且她的膀胱已經快要爆了。只是之前一段時日實在太累,好容易才得個安穩覺竟然沒被憋醒。她不敢想如果魏楹沒把她打醒,她會不會光榮的畫地圖。那樣的話,那些想一窺究竟的人還不得把大牙給笑掉。她也不用再出門了。小權兒恐怕都不干這事兒了。魏楹見她像兔子一樣竄到了前頭,好笑的伸手把她的後頸抓住,「先來後到!」
沈寄嚷道︰「讓我先,我急!」
「一起!」
「不行!」
「又不是外人,咱們是夫妻。」
「那也不行,外頭等著。」
魏楹松了手,無聲的笑了兩聲,然後看向桌上的骨灰壇,母親,兒子有小寄,日後會好好兒的。您的仇,我們一定會報的。
待他們洗漱完畢也換過貼身小衣收拾停當出去,十五叔十五嬸已經在等著了。尤其小權兒眼巴巴的把早飯看著,有些埋怨的看了慢吞吞的兄嫂一眼便等著父親說‘開飯’,然後自己拿著小勺子努力的開始往嘴里塞吃的。
沈寄對十五叔十五嬸抱歉的笑笑,兩人不在意的擺擺手。他們看了魏楹此時的樣子也放下心來。昨夜他的狀態真的有些嚇人。
沈寄去看嘴巴一鼓一鼓正在吃飯的小權兒,十五嬸很注意對小權兒的教育,小權兒才虛歲四歲,比他大一歲的諄兒可還是丫鬟端著碗在後頭追著喂飯呢。他卻是早就一個人拿著小碗小勺的自己吃了,顯得很懂事。而且他看起來壯壯實實的,比諄兒還大一些的樣子。
回魏府的路上,下人又弄來了一輛馬車,這樣就不必兩房的主子擠著了。昨日是臨時借了一輛給送葬的親戚用,所以兩房人才擠在一處的。
沈寄還沒有睡飽,于是靠在魏楹身上繼續睡。魏楹把那個骨灰壇也帶上了,和沈寄商量了一下,準備送去一家大一些的廟宇寄放,請人超度。
「到了,小寄」魏楹推醒沈寄,然後抱著包袱當先下了馬車。沈寄用小鏡子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儀容,這才邁步下去。
魏楹把那包袱一直拿到了父母生前居住的房間放下,然後才回來。
挽翠打發季白把從廟里帶回來的東西拿去洗衣房。那處洗衣房是梨香院共用的,平日里除了貼身衣物是身邊丫頭動手,大件的都是送到那里去洗。很湊巧的,季白就遇上了林氏的陪嫁丫頭如玉,兩人還聊了幾句才分開。
沈寄心道,還真是要去看啊。那個如玉沈寄知道,是之前林家給魏植預備的通房之一,後來被魏植身邊的丫頭擠掉了位置的。而魏植身邊那個也就是如今懷孕三個月有余的那個通房了洗瞳了。
前院那一家子也是人多事就多。如玉應該也是略通人事吧,既然是準通房,那主子同房的時候應該也曾經就近伺候過的。所以那床單該是什麼樣子自然清楚。而且她年紀比季白大了幾歲,和她聊天多少有些套話的意思。可是挽翠之所以讓季白去,就是因為她年紀最小看起來憨憨的,實則挺有心計。所以如玉想套話那是決計套不到的。
如今,老三一家跟他們倒是個互相監視的關系了。不然,她和魏楹單獨住梨香院,暗度陳倉其實也不是不行啊。真是可惡!
魏楹看到她臉有點扭曲,知道她一向不喜歡別人窺伺自己的生活,兩個人的房間除了收拾打掃等閑是不讓人進去的。于是說道︰「大家族生活就是這樣,忍忍吧。一年很快就過去了。」
沈寄低頭看素白的孝服,一年啊。不能那啥啥啥,不能有任何娛樂,不能穿華服,不能有社交……實在是憋死個人了。
她讓丫鬟們都退了出去,然後道︰「你說,人人都能守得住麼?」
魏楹把手里的書翻了一頁,一臉平靜的道︰「反正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家里有無數雙眼楮盯著就等著我們出錯,我是絕守不住的。」他看一眼沈寄,「你覺得二老爺守不住?」魏楹從頭到尾私下里一直是這麼稱呼二老爺的。不過今天,沈寄听出了幾分深入骨髓的冷冽。
「他、他不就是個連小媽都偷的老流氓麼。」
「可是此事非同小可,我估計他也是知道有人盯著,怎麼都會守住了。如果給他下藥被發現,反倒弄巧成拙。好了,小寄你不用費神去想這些。這些事自有我操心,只要你呆在我身邊就夠了。」
沈寄就不服氣了,「二房藏金子的地方還算我發現的呢。一人計短二人計長,夫妻同心其力斷金。」
「我只是不想你費神,看你現在精神一點都不好,還是好好將養一段日子再說。」魏楹知道前頭林氏養得白白胖胖的準備生小女圭女圭,沈寄時不時就過去慰問一下。方才回來剛安頓下來又過去了一趟。不但沈寄,四夫人二夫人也都過來探望了。他看著林氏那副眾星拱月的樣子,想到別人時常在他背後說起沈寄不能生,一見到他又立馬轉移話題,心頭就十分的不爽。
「我必須時常去表示關懷啊,說起來她懷的可算是咱們長房的頭孫。」
魏楹冷哼了一聲,意思她肚子里那個也配!
沈寄知道他在人前該做的還是不會落下半分,也就懶得多說。如果這私底下都不讓他把情緒發泄出來,那會憋壞。
這一次的大喪儀式完畢,各個房頭都病倒了些人。一時間不管進了哪處宅子都是飄著藥香。倒是魏楹和沈寄因為自小打熬的好,就只是掉了些肉而已。沈寄打著怕出去沾惹了病氣回來過給了林氏的旗號,並沒有上門去探望。家里但凡有人病著的,她也有門禁不讓人上梨香院來。就連二夫人都礙于她這個門禁不得上門來。沈寄窩在梨香院的主院里,整天倒騰吃的,倒是把自己和魏楹損失掉的肉都補了回來。
守孝的日子不能娛樂,但是出門還是被允許的。魏楹沈寄打听了附近的廟宇,最後擇定一處大廟為母親暫時的容身之所,便準備近日送過去。
沈寄覺得,婆母離世前對魏家應該是頗有怨懟,她不一定想埋入魏家的祖墳。但魏楹想把父親母親合葬,這就得等到平反冤屈之後,也由得他了。反正外公一家子都不知流落何方了,不去和公爹一處,難道讓婆母做孤魂野鬼麼。
前幾日,魏楹從外頭捧了個藍白布的包袱一臉冷凝的回來,魏植等人就有些好奇。今天又見他再捧了出去,就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魏楹冷冷的掃他一眼,真的是冷冷的,沒有一絲暖意,魏植當即就把目光收了回去。
「三弟,我和你大哥到大覺廟去一趟,你在家多陪陪三弟妹吧。」
守孝,魏楹沒有做官了,魏植當然也沒有去鋪子了。「是。」魏植乖乖應了。
沈寄也不怕他陽奉陰違,反正他要是出去溜達,這不是給魏楹找到一個教訓他的現成理由麼。現在各房都有病人,梨香院差不多就跟孤島一樣,不跟人往來了。他們還能出去走走,而魏植卻被沈寄一句好好在家陪你媳婦就給釘死在了院子里。
而他們送了母親的骨灰壇過去,也絲毫沒有避諱,對方丈直言是亡母的骨灰,並且捐了四百兩銀子的香油錢,又留下五百兩銀子作為給母親點長明燈的花費這才回返。至于十五叔,他本來也是想一道來的,可是十五嬸病了。既然沈寄當初拿林氏當了擋箭牌關門過日子,就不方便和他同進同出了。
半路上,馬車停了,沈寄詫異的抬頭,魏楹道︰「這里有一家藥鋪,藥材挺齊全也有上等貨,你那些帶回來的藥不是吃得差不多了麼,順路抓一些回去。」
沈寄點點頭,和他一起下了車。他們此時穿的到不是哭靈時的喪服,只是衣服很素淨而已。沈寄就是一身白色衣裙,邊角處一些不違制的小裝飾點綴,魏楹則是靛藍布衣。樸實無華中卻更凸顯兩人的氣質,看著很是養眼。
這個藥店果然不錯,那抓藥的小廝看過魏楹謄抄過的莊太醫的藥方很快就抓齊了。沈寄不太懂藥,但是之前魏楹讓拿出來他一個個看過,說這些藥都很不錯。之所以要謄抄一下,是因為莊太醫用的乃是嵐王府的便箋。他們想低調一些,便只有謄抄一遍了。
魏楹問了小廝幾句諸如這藥鋪幾時開的雲雲。沈寄忽然想起莊太醫給她指定藥鋪抓藥的事。這一間藥鋪開張的日子正好是自己在京城那段時日。不會吧?
「走吧。」抓好了藥,魏楹老神在在的說道。
出了藥鋪的門,「這里、這里……」
「這是人報恩呢,咱們給他這個機會。」哼,用他的大夫用他的藥,只好了自家媳婦的宮寒,然後給自己生大胖小子,這筆賬魏楹還是會算的,也絕不會在這個事情上犯軸。只是,這種做法都有點冒傻氣了吧。還真不像朝臣口中某個英明王爺做出來的。
其實這倒是他倆想差了,這個藥鋪不是嵐王弄的,是凌雲的徒弟開的。
沈寄和魏楹沒有隱瞞,消息很快就散布開了。最後,各房還是悄無聲息的。畢竟,魏楹只是把他母親的骨灰寄放在廟里,又不是埋進了祖墳里,也沒有他們說話的余地。只是,都那麼多年了,從哪里找回來的呢?
這樣的事當然引起了一部分人的驚懼,二老爺自然是其中之最。可是當初可是人證物證俱全,族里公議通過的。即便魏楹能推翻當年的判決,也不能對他動手才是。除非他真的查清楚了。可是,當年的知情人都已經滅口了啊。
「還有一個人。」二夫人出聲道。當年夫婿偷小媽,她也恨得牙癢,可是還是不能不幫著他掩飾。昧著良心把平日里相處得不錯的大嫂置之死地。
「你說老總管?」
「沒錯,公爹還在時他就回老家了。沈寄派人去找過。」
「不是沒找到麼?」
「誰知道到底是真沒找到還是假沒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