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叔找到方向,便又往摘星園去了。
二老爺還病臥床上,二夫人怒道︰「十五,大嫂待你好,二嫂待你可也不薄啊!」
十五叔一滯,憑良心說,二夫人說的不是假話。二嫂剛嫁過來的時候,也是待他很好的。他小時候不醒事的時候,甚至以為大嫂二嫂都是自家的姐姐。大哥二哥都是哥哥,大嫂二嫂都是嫂子,可是二哥二嫂害死了大嫂,他自然是要站在大佷子一邊的。
「二嫂說到那里去了,我這不也是擔心家里聲譽所以自動請纓要還二哥一個清白麼。我是什麼人二嫂還不知道,難道我會硬把黑鍋扣在二哥頭上?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是非公道都在人心。」
「那你今來摘星園是要做什麼?」
十五叔一臉的詫異,「查清流言,澄清事實啊。請二嫂把摘星園的人都叫出來吧,我要問話。當晚遇鬼的細節也只有摘星園的人才清楚,傳也只能是從摘星園傳出去的,所以我當然要上門來問話。」
二夫人盯著他看,她非常懷疑魏楹已經查清了當年的真相,不然老十五不會這麼堅定就站到他那邊去了。
二房的人都被叫來了,連力哥都被抱來了。不過,那些道士可還沒有到。據說,有兩個守著二老爺,一個屋里一個屋外。還有幾個則在自己屋里,他們是輪值,白班兩個人晚班三個人。另外,魏楓也在二老爺床前侍疾。
十五叔果真一個一個的問起,其中宋氏是重點盤查對象。宋氏只得不情願的回憶那晚遇鬼的事,又描述了一番。這件事事關魏氏全族的聲譽,旁支的已經在抗議了。其他地方去盤問也很順當,如果在摘星園反倒受阻,那眾人就有話說了。
如今的情況,饒是二老爺與二夫人老奸巨猾,一時也無法想出對策。最要命的就是這個時機,讓人避無可避。十五叔盤問,旁邊有人記錄,听了宋氏的描繪,他說道︰「咦,還真是胡姨娘啊,我記得她就是那個模樣的。二佷媳婦,你沒看錯?」
宋氏搖頭,「沒有。」
「會不會人雲亦雲,你被嚇到了,所以也說女鬼長那個樣?」
旁邊被叫來打下手的魏柏道︰「十五叔,在二嫂遇到之前,下人都被勒令不許亂傳。也只是說那女鬼是胡姨娘而已,沒人看清楚穿戴和長相的。」
十五叔想了一下,「對,你說得沒錯。那就是二佷媳婦真的看清楚了。」說著小聲道︰「難道真的有鬼不成?」
二夫人看他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樣,心頭冷笑。倒是魏柏說道︰「十五叔,子不予怪力亂神。」
十五叔挑眉,「你說那不是鬼?」
「聖人說遇到這類事情懸隔即可,沒說到底是不是鬼。」魏柏訥訥道。
「那不就結了,聖人既沒說是鬼,也沒說不是鬼。聖人真狡猾!」
「十五叔!」魏柏怒道,「不要胡說!」
二夫人輕道︰「我看小六說得沒錯,搞不好就是有人在裝神弄鬼。」
「哦,是誰?二嫂提供的這個情況很重要啊。」十五叔忙問道。
「我要是知道是誰,早就把人抓出來了。不過,世上就沒有不露痕跡的事。別以為自己就做得多高明。」
十五叔點頭,「就是,善惡到頭終有報,做得再高明也會被抓出來的。」
魏柏不知道他們在打什麼禪機,不過他一個小輩也不好插嘴。母親只是讓他來幫著十五叔跑腿而已。
問完了話,十五叔道︰「小六,我們進去看看你二伯吧。」
魏柏點頭,「正該如此。/中文/」
這個要求二夫人也沒法拒絕,只能帶著他們過去。
魏楓知道十五叔要過來,便問那兩個‘道士’可打過照面。
「听說過名頭,不過照面嘛,沒打過。」
「那就好。」他就怕十五叔是過來認人的。可是又不能讓人離開避而不見。因為爹的情況非常不好,回頭‘胡姨娘’要是再冒出來嚇他一嚇,怕是就要出大問題了。那個女鬼既然是人扮的,就斷沒有白日不敢出來的說法。老爹現在的精神狀況很不穩定,萬一被這麼一嚇,說起胡話來可不得了。他現在就是猜也能猜到外頭那些傳言十之**是真的了。
原本他們一家人順風順水的,自從魏楹一回來,什麼都變了。
十五叔過來,呀,果然是不認識的。不過他揚起大大的笑容,很熱情走過去拍打著門口那個‘道士’的肩膀,「哎,你不是青木派的那個誰誰誰麼?怎麼改行當起跳大神的來了?改投別派了?好好的青木派弟子不做,要做牛鼻子道士,怎麼這麼想不通。」
那‘道士’一愣,他的確是青木派的。而且,他們幾個師兄弟是一起來的。听說這位十五老爺也是久走江湖的,難道真的把自己認出來了。
二夫人咳嗽了兩聲,那‘道士’警醒過來,前些日子有人來闖摘星園,想來是從中看出了他們的武功路數。
「這位檀越認錯人了吧,貧道了塵。」
十五叔一副詫異的樣子,「不可能吧,我還去過你們山門呢。你師叔胡嘯同我大戰過三百回合的。」
有這回事?不過,他的確有個叫胡嘯的師叔。
「檀越認錯人了。」
十五叔撓撓頭,「嗯,搞不好真是我認錯了。不過胡嘯應該是不會認錯的,回頭等他到了就知道了。」
二夫人看‘了塵’的臉色立時就變了,知道十五叔口里的人果真是他師叔,也不由有些緊張。這些‘道士’可是高價雇來的,回頭被拆穿了,私產的事就真的瞞不住了。步步緊逼啊,不讓人松一口氣。老十五什麼時候這麼心細如發了,還不是魏楹跟沈寄在背後指點的。
魏柏道︰「十五叔,咱們不是來看二伯的麼。既然這位道長說你認錯人了,咱們就進去吧。」
「好,小六說的在理。走,我們進去。」
進去之後,魏楓趕緊上來行禮。十五叔擺擺手示意他免了,看到幾日不見就大變樣的二老爺,他心頭也是唏噓不已。二哥啊二哥,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你當初給大嫂留條活路,她也未必就敢把你的丑事宣揚出去。畢竟魏楹那時候才四五歲,她不得不考慮自保。而且老爹事後都幫你隱瞞,他也是不會為了一個姨娘就把你這個親兒子怎樣的啊。可你偏偏要沽名釣譽,害死大嫂。那也就怪不得大佷子今日咄咄逼人了。
二老爺現在這副憔悴模樣,和養傷養得面色紅潤的魏楹完全是鮮明的對比。
魏柏走上前,「二伯,佷兒柏兒,向您問安!」他心頭狐疑不已,二伯父平日精明強干一個人,怎麼就被一個女鬼嚇成這副德行。難道外頭風傳的說他和祖父的胡姨娘通*奸竟然是真的?他看向二老爺的眼神多了一些意味。他是七情上面的人,這一下變化在站的人都看到了。
待十五老爺離開,‘了塵’等人便要請辭,如果被師門長輩知道他們在這里裝成‘道士’,日後定有責罰。
魏放道︰「我十五叔那就是在詐你,他要是真的認出來了,哪有不當面指認的。而且,你們師叔如果真的要來,他就不會說出來了,等到時候直接指認就好。再說,令師門既然允許你們在外接生意,想必不會這點變通都沒有。」他頓了一下道︰「是不是價錢的問題,這個還可以商量嘛。各位都是在道上混的人,中途而廢怕是不利于日後的生意了。」
‘了塵’和幾個師兄弟對視一眼,這一家主顧出手十分大方,不然他們也不會同意裝成道士。而且,對方的話也是恩威並施,他們不得不考慮後果。所以,在漲了三成工錢之後,‘了塵’等人答應留下。此次收益不錯,能上交師門不少利潤,想必就是要罰也是雷聲大雨點小。可要是中途而廢的名聲傳出去了,日後還真是不好做生意了。那樣才是要受重罰。
安撫好了幾人,魏楓去見二夫人,屋里則由魏植守著。
「娘,這樣下去不行,我們不能只是被動挨打,任他們潑髒水啊。」
二夫人有些遲鈍的轉頭,她這會兒正跪在佛像前誦經,喃喃道︰「報應,都是報應啊。」
魏楓眉頭一跳,「娘,都到這份上了,怎麼做魏楹也不可能放過我們一家的,不如跟他拼了。」
二夫人露出一個古怪的笑意,「拼,拿什麼拼?拼武力麼,那床來的人那幾個人都沒法留下。而且他們說身形和你十五叔不像。這就說明對方暗中還有高手。而且梨香院如今防得是水潑不進針扎不入。魏楹巴不得我們動手呢。那就什麼都坐實了。拼人脈,如今各房都知道他是官場很有前途,都靠了過去。他當官,在外頭的人面也比我們廣。不然,那些換金子的記錄,還有那些私產,何等隱秘,都被他給查了出來。」
「那難道我們就這樣坐以待斃?」
沈寄和魏楹听十五叔說完去摘星園的過程,沈寄說道︰「他們會不會狗急跳牆啊?魏大哥,你是想做到生命程度?」
「我要他們跪在我娘靈位前親口認罪。」自承與老父的小妾通奸,為了滅口逼死寡嫂,這樣的罪名之下,二老爺就算不被送官家族里私了也決不能得到善終。
十五叔聞言點點頭,大佷子果然是信守了對爹的承諾,不取二哥的性命。
沈寄見狀一哂,當然是要他活著受罪。死了死了,一死百了。而且弄死親叔這樣的罪名魏楹也不能背上。可是要讓二老爺二夫人親口認罪,怕是不容易。
「我帶了小六一道去,出了摘星園我就告訴了他,說那些人絕對是假道士。看那個年歲,如果我沒有猜錯,他們就是青木派很有名的六個弟子。他們門派很窮,派了他們出來做賞金獵人。可能現在錢不如以前好賺,所以被小二請來了。有了這個方向,要揭穿他們的身份就容易多了。到時候私產的事,自然曝光于人前。」
沈寄有些擔心的道︰「他們手頭有錢,除了這六個人,還可以請旁人的。如果真的有亡命之徒被雇來,對魏大哥下手。一旦讓他們得手,那麼哪怕揭穿了二房有私產,也讓二老爺的罪行大白于下,也很虧啊。」人是最要緊的,如果人都沒了,那報了仇又如何。魏楹可是有先例的,之前以身涉嫌,難說不再干這種事。
背了十五叔,魏楹拍拍沈寄的手,意為‘放心,我不會再出事!’
十五叔想了想,「我再托人尋些人來,你們二門處那個玩馬鞭的老頭兒功夫很是不錯,有他看著就沒人能不聲不響進了宅子。」
那是老趙頭,魏楹從大獄里救出來的。沈寄點頭,「有勞十五叔了。」
等十五叔走了,魏楹湊在沈寄耳邊說︰「我還沒兒子呢,怎麼能出事呢,出了事也沒人能給我報仇。」
沈寄瞪著他,「你還真是沒個忌諱啊,什麼都拿在嘴邊說。我告訴你,就是有兒子,也不能出事。單是報仇,我也能辦到。可是你說得沒錯,咱們還沒有兒女呢。有了兒女也必須給他們遮風擋雨。我雖然不至于像婆婆一樣被人害死,但是我一個人活著也沒什麼樂子。」
魏楹模模她的頭,「我知道我知道。」那日沈寄生氣,說要回華安去靠她買的幾畝薄田過活。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她是誥命夫人,朝廷不會許她改嫁。而且魏家也不會樂見她改嫁。只會過繼一個孩子給她,讓她守著。她再是能干,沒有丈夫,沒有親子,在這個家族里能怎樣。最多也只能手握金錢,但是卻沒了家。他怎麼舍得讓她如此過下半生。
魏楹其實手傷已經好了,只是如果對外宣布他好全了,去族學還是小事,沈寄卻不能這麼和他整日膩在一塊兒了。稍親近些都有人說閑話的。所以,就干脆先這麼著了。只不過,也不能一直不好就是了。但是,能拖多久是多久吧。
魏柏回去,把那六個是假道士的話說了。還說十五叔說這六人很可能以前是賞金獵人。七老爺便托人去查六人的底細去了。要請動賞金獵人花費可不小,哪里是如今只有一家鋪子在手的二房請得起的。
二房也知道,可是如今騎虎難下,他們已經豁出去了。那些私產一直不在他們名下,這些人能奈何。若是這個時候還一味裝窮,那才是真的死路了。
沈寄和魏楹正在說話,從外地回來的劉準在外頭求見。他已經將陳姨娘安置妥當,不會有人再能找到她。回來的路上又按照線索去找了老管家,還是沒找到。
「沒找到就沒找到吧,現在也不是必須他出來作證吧。你下去歇著吧。」
「爺,還有一事。小的回來的路上,見到給女乃女乃提供藥材的回春堂的坐堂大夫從摘星園出來。」
魏楹一愣,那不是魏家常請的大夫。事實上他們到淮陽日子不久,怎麼二房會去請他們呢?而嵐王府的人卷進這件事是要做什麼?劉準的這個發現很值得重視。他不由得心煩,嵐王那麼個機會坐擁下美女的主,干嘛非惦記他的媳婦兒。真是可惡!
「嗯,你去歇著,告訴洪總管好好去打听這事就是了。」
其實,這事背後倒沒有那麼多名堂。二老爺是驚悸之癥,看了許多家都不見好轉。魏楓抱著姑且一試的態度找了回春堂,倒是還見了些效果,于是就請他們上門診治了。而回春堂來的坐堂大夫徐成,就是他們的老板,也就是凌雲的大弟子。之前沈寄還需要藥材,他們還隔三差五能探到魏家的消息,知道她的好歹。後來魏楹傷了手找的也是別家的大夫,沈寄的宮寒也治斷根了。他們許久沒有她的消息,又听到外頭傳魏家的風言風語挺多的,不知道事情是否與她有害,這邊想方設法的來了。
凌雲那里擔心沈寄的安危,這樣的大家族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尤其明面上她一點背景一點靠山也沒有。所謂太後的喜愛,救過嵐王,貴妃下旨褒獎過,這些都是浮雲。家族的勢力也是很大的,萬一魏氏族人欺負她,什麼都是遠水解不了近渴。所以他才安排了徐成去替他守護著。而且,嵐王雖然沒有安排人,卻三不五時的問起,說是沈寄極可能是穆王遺孤,他都過問,太後問起來也好有個交代。既然他派了弟子去,王府就不再另外派人了。
凌雲知道如果沒有實證,嵐王這種難得動回心的人是很難放棄的。不過他說的也在情在理,于自己不過是有了沈寄的消息知會他一聲罷了。便從善如流,每每有消息傳回來就稟報一聲。只是,嵐王那邊派人去查證,沈寄的身世卻一直雲里霧里的。實在是前些年的大饑荒很多人都找不著了,要查實在是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