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沈寄本來想好好睡一覺,反正後院她最大,魏楹又不會計較她睡到幾時起來。反正內宅的人這些年看下來也看習慣了,更不敢往外說去。可是,小芝麻一大早就醒了,吃飽喝足了就鬧著來找她玩。她以往雖然不和沈寄住一個屋,但是也在一個套間里。到了這里卻是另外一個套間,離父母有點遠。
她一直鬧騰,乳母實在是哄不好,也只得抱了過來。魏楹不用上衙,樂得效交頸鴛鴦一起睡個懶覺。听到外頭傳來小芝麻的哭鬧聲便皺了眉頭。誰一大清早就來擾人清夢啊。他正想呵斥想起來自己有個女兒了,而且聲音就是這麼洪亮。
外頭值夜的凝碧早就起身了,這會兒侯在外頭,有點為難的指著里頭道︰「爺跟女乃女乃都還沒起呢。」
乳母抱著小芝麻哄著,「大姑娘,咱們先去後院看花花吧。」沈寄愛花,所以魏楹吩咐在府衙後面栽了不少,四季都不會缺了花看。
小芝麻不依就是要找母親。沈寄在里頭听到了,可是渾身發軟起不了身。魏楹看她一眼,輕聲道︰「把她抱進來吧。」
「自從她生出來,我就再沒睡過懶覺。不知道她為什麼要起這麼早,又不用她干活。」沈寄嘟囔道。
魏楹悶笑了一聲,起身套了件素色長夾襖,進去自行洗漱。
凝碧將人抱了進來,放在沈寄身邊,小芝麻高興的伸手去抓母親的頭發,沈寄閉眼握著她的雙手,跟她撓癢癢玩,小芝麻笑得咯咯咯咯的。
魏楹洗漱好了過來抱起小芝麻,「你也趕緊起了吧,反正也睡不了了。回頭她玩累了睡著了,你再抓緊時間補眠。」
「嗯。」沈寄答應著懶洋洋的起身,睜開眼就看到小芝麻小手就拽著魏楹的領扣,還伸著小舌頭去舌忝,他還沒發覺。
「看著點,她一拿到什麼東西就要往嘴里塞。」
魏楹低頭一看,趕緊把扣子從小芝麻手里輕輕拿出來,她還握得挺緊。東西被搶之後,小芝麻的手順著魏楹的臉模去。因為魏楹是豎著抱的,所以很順手。
「她干嘛扯我耳朵?」魏楹驚訝的道。
沈寄笑著穿上鞋,「她不是想扯你耳朵,她在找你的耳環。這個小壞家伙,除了愛扯頭發,還愛扯耳環。上次手指鑽到我耳環的圈圈里,把我給坑苦了啊。」
小芝麻似乎是覺得魏楹的耳垂捏著好玩,便捏著不肯松手。魏楹苦笑,他這輩子還沒被人捏過耳朵呢。沈寄洗漱好走過來,笑著伸手模了模另外一邊,「這江南挺暖和的啊。」
「那是。」魏楹把小芝麻遞給沈寄,本想引到小芝麻去捏沈寄的耳朵,可是看她戴著耳環只有作罷。沈寄打橫把人抱著,這樣小芝麻的手就無法作怪。而且她穿的外衣沒有扣子,是直接用的系帶,也不怕她往嘴里塞。小芝麻比較鐘情圓溜溜的東西,因為她的小手握得下。
沈寄搖晃著小芝麻,不時撓撓她的癢癢,逗得她哈哈大笑。直到早飯上了上來,沈寄才把她交給乳母抱著,自己和魏楹一起坐下吃飯。小芝麻就在旁邊看著她們吃,不時的想把大拇指放進嘴里吮。乳母阻止了幾次無果,沈寄讓人拿了苦苦的藥水給她涂在指頭上,這下終于不吮了,只可憐巴巴的把沈寄看著。
接下來的日子,因為是冬天,小芝麻每日都穿得很扎實。這樣一來,她就完全不能動彈了,衣服太厚實了。于是每天睡前那會兒把厚衣服月兌了,她都要在床上拳打腳踢一陣,小手小腳動得可歡實了,不給動她還要發火的。魏楹說小芝麻完全隨了沈寄私下里的真性情,一點都不帶掩飾的。
采藍等人有了經驗,每到這個時候就提前準備好炭盆和燻籠,省得把她弄著涼了。
這一天早晨,沈寄一睜眼就發現大天大亮了,外頭白晃晃的一片。
「這什麼時辰了?怎麼這麼亮堂?」
正在攏帳子的流朱道︰「女乃女乃,時辰挺早的,外頭是下大雪了。原來揚州也下大雪呢。」
華陽和淮安都不下雪,沈寄剛到京城的時候冬天還稀罕過雪,這會兒早不稀罕了。不過她心頭想著起來賞雪景,也就一翻身就起來了。
來了揚州這麼十幾日了,一開始是舟車勞頓,而且帶著孩子也不方便出去。再說正月間都是親戚故舊相互走動,他們在這里沒親戚,魏楹也想在家好好陪陪她們母女,便連一些應酬都推了就在家里呆著。每日里和沈寄說說笑笑,還有個可愛的女兒在旁,這小別勝新婚的日子別提多美了。讓沈寄有種二度蜜月的感覺。
就連小權兒也跟著受惠,魏楹知道沈寄平生第一愛好便是吃,所以在他們來之前特意命人尋了揚州的名廚,以十兩銀子一月的高價將人留下,這十幾日變著花樣的給他們兩叔嫂做好吃的揚州菜和揚州點心。如今是冬天穿得厚實所以不顯,不過兩叔嫂都開始往珠圓玉潤的方向發展了。
可是靜極思動,這下了雪,沈寄還真是想出去好好看看。
魏楹穿了藍底暗紋的厚衣服進來,「今天外頭冷,可要穿扎實些。」
沈寄點頭,一邊道︰「流朱,讓人去告訴乳母,今天可得給大姑娘把厚披風披上,等會兒吃過早飯我帶她在院子里看雪景。」
于是乳母又在棉襖外給小芝麻添了一件厚披風。為了防止風吹,小臉上還被戴上了沈寄親手做的卡通口罩,上頭照著地方畫著小鼻子小嘴,嘴角往上翹起帶笑的樣子。可是從露出來的眼楮看上去小芝麻好像很不樂意被這麼穿戴。
沈寄模模她被罩著的手心,暖暖的,「小芝麻,等會兒娘和小叔叔堆雪人給你看。不穿這麼多你可就只能在屋里呆著咯。」
魏楹看著她臉上戴的小口罩,忍不住好笑,倒是蠻可愛的。至于小權兒,因為別人都不戴這個,所以他堅決不戴。這會兒听說沈寄要和小權兒堆雪人,他詫異道︰「你要堆什麼?」
沈寄笑道︰「雪人啊!去年小弟弟頭一回見到雪可高興了,可是我身子笨重不能玩雪,就答應了今年下雪的話一定教他堆雪人的。」
小權兒點頭如搗蒜,「就是就是,大嫂去年就答應了的。大哥,淮陽沒雪啊,人家很快就要回家了,就堆不了了。」小權兒拉著魏楹的衣袖撒嬌。這是沈寄教他的,說完全不用怕大哥,你就跟他撒嬌,這是正月間,不是什麼大事兒他都會同意的。而且,說得越可憐可好。
果不其然,魏楹想了想便答應了。再有幾個月,老太爺的孝期就滿了,十五叔就要來接人了。
沈寄立即道︰「他不會堆,我得教他呀。」
不但小權兒不會,魏楹也沒听說過雪人怎麼堆。打雪仗他倒是見識過。反正內宅里也沒有旁人能隨意進來,便無可無不可的點了點頭。
「不過你們都得小心,這個天氣玩雪,著涼了不是玩的。」
于是索性把下人都屏退,沈寄到院子空地和小權兒堆雪人。小芝麻就坐在魏楹的腿上瞧著。這些日子,沈寄找盡機會讓他們父女培養感情,所以小芝麻對于坐在魏楹腿上是一點都不排斥。只是因為不能動彈還是有些不樂意,卻忍不住帶了些好奇看著母親和小叔叔的動作。
沈寄說道︰「小弟弟,我們就堆一個和你一般高矮的吧。」
「好!」
沈寄一早就打定了玩雪的主意,穿的本就是輕便又保暖的衣服,于是戴著內毛外皮的手窩窩便彎腰滾起雪球來。很快便在院子里滾起了一個大大的雪球,滾過來對著小權兒比了比,到他肚月復的樣子。于是又去滾了個小的,壘在一起就差不多了。
小權兒看得得趣,便也學著去滾了一大一小兩個。沈寄方才一番動作,感覺有些喘,便過去屋檐下站著喝水,順便等著小權兒。
魏楹小聲道︰「前兩天說你體力下降了還不承認。以前都能三個回合的,那晚就兩次就喊不行了。」
沈寄看一眼在院子角落里努力滾著小雪球的小權兒,又看一眼終于開始高興起來樂呵呵目不轉楮看著小叔叔的小芝麻,月兌下手窩窩伸出冰涼的爪子到魏楹頸窩取暖,一邊還道︰「你抱穩小芝麻啊。」
魏楹縮著脖子,一只手圈住小芝麻,另一只反轉過來捉住沈寄的手往外扔。可惜,沈寄比他多一只空閑的手,他一只手完全不能對付得了她兩只手。
小芝麻听到母親在笑,努力想偏頭來看,可惜努力無果,于是呀呀叫了兩聲。沈寄見小權兒滾好一個跑了過來,這才把自己作怪的手拿了出來。一邊還對魏楹投以一個得意洋洋的眼神。
小權兒過來請示道︰「大嫂,我走路都費勁,就怕摔了都爬不起來。我把外衣月兌了吧。」今天下雪,下人也給他穿了好多。
「這會兒先穿著,等下玩熱了再解開,月兌掉那是萬萬不行的。」
「哦。」小權兒應了一聲,然後道︰「大嫂,然後呢?」大嫂總是會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法。而且看大哥的樣子,好像也不會。大哥是很有學問的人,他都不會,那就是非常難得的了。所以,自己學會了是可以到別人面前去講的。至少,明兒可以去教小朵朵。他最喜歡這種人無我有的感覺了。
他發現魏楹姿勢有些怪異,縮著脖子,于是問道︰「大哥,你是不是冷啊?冷要加衣服哦。」
魏楹是方才被沈寄冰冷的爪子凍的,他得顧著小芝麻,一只手完全不是兩只手的對手。這會兒听到小權兒的關心,便有些硬邦邦的道︰「我沒事,玩你的去吧。」
沈寄便拉著小權兒去玩,「走,我們玩我們的,別管他。他可是大人了,冷了自己知道添衣服。」
于是兩人便到了園中壘著大小雪球之處堆起雪人來。沈寄拿兩個核桃當眼楮,胡蘿卜當鼻子,再用炭筆畫了個上翹的嘴,在它左手上安了把掃帚,小權兒不明所以有樣學樣,一一照做。
沈寄瞅著他笑笑,然後用樹枝在雪人肚子上寫下魏權兩個字。小權兒照樣跟著比劃,比劃了幾下發覺不對,然後抱怨道︰「大嫂你好壞,這是人家的名字呢。」
「你認得啊?我看著你依樣畫葫蘆的,還以為你不認得呢。」沈寄半蹲下一指戳在他胸口,「居然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熟,可見識字不用心啊。」
小權兒眼見魏楹抱著小芝麻好奇的過來要看個究竟,看看他剛才到底又是跺腳又是嚷嚷的是為啥,趕緊伸手要把小雪人肚子上劃了幾筆的名字抹掉。可是大雪人肚子上的卻來不及了。魏楹過來不但是因為好奇,還因為懷里的小芝麻見到母親和小叔叔玩得帶勁,早就坐不住了,不住的叫著,催父親抱她過來。
魏楹一看到大雪人肚子上的字便明白過來小權兒又跺腳又嚷嚷的是為了什麼。再看小雪人肚子上小權兒跟著劃了幾道,劃出了一個歪歪的委字,他便問道︰「你這是要寫什麼?」
小權兒鬼精鬼精的,才不會說是跟著比劃自己的名字呢,他把鬼字添上,然後又寫了個芝字,可是麻字他不會了。魏楹斥道︰「誰告訴你我女兒叫魏芝麻啦?瞧瞧你寫的這筆字,真是夠難看的,進屋給我寫永字八法去。不寫出個樣子,就天天寫。」
小權兒寫魏芝麻,一則是掩飾自己不認得自個兒名字跟著畫了半邊魏字,二則是小小報復一下沈寄。听到說這麼冷的天要寫字,他立馬苦著臉望向沈寄,「大嫂,墨都凍住了。」
「哼,你大嫂這種天氣自然是有法子讓你寫字的。這個問她,她有經驗的。」
沈寄的經驗是用小火烤化凍上的墨水,她當初賣春聯干過這事兒。可是,這個天氣寫字那多冷了。雖說冬練三九,但也不能就是要在三九練字吧。她當初那是沒辦法啊。于是笑著伸手把小權兒依葫蘆畫瓢的那個歪歪的委字抹掉,「小弟弟剛手滑了,來,重新寫一下這邊。」其實小權兒的鬼字和芝字寫得還算不錯的,就他這個年紀而言。畢竟,魏柏的要求可也不低,他又有專門的先生教導督促。
小權兒趕緊照沈寄說的把委字重寫了一遍,這回看起來像樣多了。一邊又機靈的把芝字給抹掉。他眨巴眨巴眼看看魏楹,後者見他方才還很歡實的堆雪人,這會兒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瞅著自己,點點頭道︰「嗯,這回寫得還不錯,我以為你的字都是寫得歪歪扭扭的呢。記住,什麼時候寫字都得好好的寫。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你就給我回屋抄書去。」
「是,小權兒知道了。」
小芝麻瞅著兩個並排站著的雪人樂呵,沈寄抱著她比了比,小的那個還真跟小芝麻差不多高矮。于是招呼人找了件她的披風給雪人披上,連帽子跟圍脖都一並戴上。小芝麻被扶站在小雪人旁邊,高興的笑彎了眉眼。小權兒躲過一劫,也招呼下人把他不穿的披風帽子等拿來給大雪人穿戴上。
沈寄見小權兒轉過身就啥都忘了,完全不受嚴厲兄長態度的影響,不由感嘆他心理素質好。估計是從小被十五叔鍛煉出來的吧。再有幾個月,十五叔就要來把他接走了。還真是有些舍不得呢。
小權兒跑去找小朵朵要顯擺自己學會堆雪人了,沈寄和魏楹回到房間。她把小芝麻身上的厚實披風取下,進了屋就不能再穿那麼多了。要想小兒安,常須三分饑與寒。
「雖說長兄如父,嚴父慈母,你也不用弄得自己像黑白無常一樣,小孩子見了你就躲吧。」
「黑白無常?」魏楹沖沈寄瞪眼,就看到小芝麻學著他的樣子也在瞪眼,不由道︰「她倒是一點不怕我。」
「你在女兒面前還是挺慈愛的。就不知以後的小包子是不是跟小權兒一樣畏你如虎了?」
魏楹模了一下下巴,「到時候我就把胡子留起來。」更有嚴父的架勢。
「現在干嘛不留?」沈寄問道,一邊和小芝麻玩著。
「怕她揪。」束好的頭發都要揪,胡子豈不是更方便。
「那小包子這麼大點的時候也愛揪怎麼辦?難道你就能對他動用家法了不成?」
「這個,好像不行。那就,等小包子會走路了再留。」
沈寄瞅著魏楹光滑的下巴,想象了一下他年紀大了留胡子的樣子,不由輕笑出聲,「你板著臉已經夠嚴肅了,再留胡子還得了。我可告訴你,我怕被胡子扎。」
魏楹小聲道︰「胡茬子才扎臉呢,留長一點不會。不然我們試試?」這個年歲一段日子不刮胡子也就留起來了。
「我才不試呢,不然你留了扎小芝麻,看她會不會躲你?」
魏楹搖頭,那可不行,這些時日天天培養感情,父女倆的感情可是急劇升溫。小寄一直帶著小芝麻,優勢本來就很明顯了,他可不能在落下一段。
這樣的日子讓沈寄很是滿意,只是她很快就體會到,生活不只是有甜蜜而已。